第六十一章 陌生的尷尬感
冉媽媽的手藝一如既往地好,冉可馨收斂了一番自己腦中的胡思亂想,拿起筷子大快朵頤。
同景家的山珍海味相比,這裡的飯菜固然少了幾分鮮美,卻添了些人間煙火氣。
一家子在餐桌上談笑,倒也稱得上是其樂融融。
恰在此時,門鈴聲響起,緊接著是三聲不重的敲門聲,修長指節輕扣著木門,發出「咚咚」的響聲。
「可馨呀,你去開門吧。」晚飯喝了杯白酒的冉爸爸臉色酡紅,眼神飄忽,聽見敲門聲后朝冉可馨露出一抹若有深意的笑容。
冉可馨不疑有他,起身拉開房門,然而在看見屋外長身玉立的男子之後,手一下凝滯在了半空之中。
「聖楠……」她輕輕地喚,眼裡盈著幾分不可置信的光彩,用眼神劃過他的每一寸角落。
依舊是一塵不染的白襯衫,筆挺修長的白色長褲,一身白衣反倒更襯得男子膚色如玉般白皙,溫柔得彷彿上蒼派來的天使。
熟悉的容顏,陌生的氣氛。
深埋在眼底的哀傷,讓男子的面容染上一抹憂鬱,「可馨,不過才短短一天時間不見,你怎麼又把自己弄得這麼狼狽?」
他輕輕伸出長指,在即將觸到她額上傷口的那一刻,卻又驀地頓住了。
「痛嗎?我幫你吹吹。」他撫上她白皙的額頭,醇厚嗓音裡帶著濃濃的安撫意味。
「聖楠哥,你當我還是小孩子嗎?」冉可馨笑著開起了玩笑,不著痕迹地退開一步,避開他的觸碰,蹲下身子替他找拖鞋。
葉聖楠望著屈膝蹲在他腳邊的女子,儘管已是二十幾歲的大姑娘,可他還是無法忘懷最初見到她的時刻,稚嫩而清秀的臉蛋粉雕玉琢,每次一摔倒就含著眼淚跑到他面前,淚眼盈盈地要吹吹。
倘若時光能永遠停滯在她七歲的那一年,多好。
他怔忪的時刻里,冉可馨已經替他找好了拖鞋。葉聖楠來冉家的次數頻繁,因此他們家甚至專門為潔癖的他準備了一雙男士拖鞋。
葉聖楠唇邊泛起一抹笑,溫聲說道:「謝謝你,可馨。這麼大的人了,還是應當照顧好自己才是。」
說完之後他轉眼望向冉爸爸冉媽媽,一言一行都是那般謙恭有禮,不卑不亢,既含著對長輩的尊敬,卻又讓人難以忽視他周身的氣度。
「伯父伯母好。」
「好好好。」冉爸爸因為微醺而迷醉的臉龐上揚起燦爛笑容,舉起酒杯遙遙敬了他一杯,「我聽說『朝聖』公司最近幾度股票漲停,聖楠可真是年少有為,後生可畏啊。以後我把可馨交給你,也算是放心……」
「爸!」冉可馨臉色倏地發白,一聲大喊打破了其樂融融的氣氛。
葉聖楠唇邊謙和的弧度不變,只是眸光稍稍黯淡下來,「多謝伯父誇獎,我會好好照顧可馨的。」
冉爸爸自知失言,於是笑著挪開目光,「這是你們年輕人的是,我這把老骨頭,就不摻合了,你們慢慢聊,慢慢聊。」
冉媽媽攙著她回了房,冉可伊也帶著滑板大搖大擺地走出了房門,據她說是去進行一項名為『壓馬路』的活動。
客廳內一時只剩下冉可馨與葉聖楠二人,一股難言的尷尬氣氛瀰漫四溢。
「可馨……」
「我……」
沉寂片刻之後,兩人幾乎是同時開口,接著都不約而同地愣住,然後大眼瞪小眼地看著對方。
葉聖楠率先笑了出來,臉龐的弧度格外柔和,「可馨,你先說吧。」
聞言冉可馨反倒忸怩了起來,她抓了抓身側的裙擺,直將柔軟的布料捏得發皺,才緩緩開口問道,「我最近搬去公司住了,難得回一次家,聖楠哥你是每天都過來,還是今天湊巧碰上的?」
「都不是。」葉聖楠無奈地聳了聳肩,「是冉伯父先打電話給我,告訴我今晚你會回家,所以我才會特意前來,人為地創造一場『偶遇』。」
意料之中的答案。
冉可馨咬緊了下唇,雪白貝齒與玫瑰花般的唇瓣相映,直襯得唇紅齒白,眉目如畫。
從她長成青春少女的那一刻起,葉聖楠便成了她的少女心事,年少輕狂時的字字句句,心心念念,皆是面前這個清俊儒雅的男子。
冉爸爸從小看著她長大,即便是再如何粗線條的人,也從她每次聽見『葉聖楠』三個字后羞紅的雙頰上看出了端倪。
因此他每每有意無意的撮合,恰到好處地留出時機,冉可馨又豈會察覺不到。
然而……曾經有多歡喜,現在便有多麼悲傷、多麼無奈。
葉聖楠依舊是她的心中明月,可她卻已經在眾人都不知曉的情況下,變成了一個有夫之婦,甚至還弄丟了自己的清白之身。
內心的負罪感,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現在再看冉爸爸痕迹畢露的撮合,她非但不覺得欣喜,反倒添了幾分窘迫。
「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在心中調理了一番情緒過後,冉可馨抬起頭時已是面色如常。最近撒的謊太多了,漸漸地她也學會了偽裝。
葉聖楠怔怔看她半晌,才字斟句酌地開口,「可馨,我不管你的人生活成了什麼樣,我只希望你不要受傷。受了天大的委屈,一定要記得告訴我。我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
因為,傷你最深的人,只能是我。
他眼裡的神色如夜般幽暗,一時間竟連自詡最為熟悉他的冉可馨都看不分明。
然而面對他這一番深情至此的承諾,她心底竟並未殘餘太多的感動,反倒只覺尷尬與無措。
現在的她,要怎樣去面對這一番情深?
「那個……我想起我錢包落在公司了,而且時間不早了,我還是回去吧。」冉可馨憋了一會兒,終於想出一個拙劣的借口,而後步履匆匆地步出冉家門外。
身後的男子望著她消失的背影,伸出手似是想要挽留,最後卻又頹然放下。
冉可馨一口氣跑出家門,伏在樓梯口喘著粗氣,耳畔傳來鬼魅般的磁性嗓音,「喲,做了什麼虧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