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老奶奶的愛情故事
風刮過耳畔挾來無盡涼意，冉可馨裹緊了身上的外套，跺了跺腳在寒風中打了個寒戰。她幾乎不願去回憶，先前還笑容滿面的售貨員小姐，在看到景炎丟下她離去之後，眼裡的羨慕一瞬間化作憐憫。
那讓她委實覺得無地自容。
她負氣之下離開了珠寶店，數了數錢包里僅有的幾個可憐的鋼鏰，打消了打車的念頭，轉而來到公交車站台前等車。
百無聊賴地擺弄著手機，冉可馨混雜在等車人群之中，抬起眼向四周環視一圈。
正對著公交車站台的是一家花店，明亮乾淨的玻璃里映照出她的模樣，花店雖小卻也五臟俱全，一切都被打理得井井有條，修剪得當的花朵上猶帶著露珠，就連馬路上的空氣彷彿也染上了若有若無的芬芳。
伴隨著風鈴的輕響，花店的門被人緩緩推開，戴著圓眼鏡、白髮蒼蒼的老奶奶，送著一對情侶走出店門。
那對二十幾歲的情侶看上去正處於熱戀期，穿著同色系的情侶裝，男子高大英俊，女孩嬌小玲瓏，手拉著手宛如一對璧人。
女孩手中抱著一捧妖冶的藍色妖姬，臉上的笑容比之陽光還要更加燦爛明媚。
男子一手擁住她，彎下腰不知在她耳畔說了些什麼調笑的話，惹得女孩嬌嗔了他一眼，眉目間流轉著無盡的嬌羞，接著便羞紅著雙頰，踮起腳尖在他唇上輕輕一吻。
如同蜻蜓點水般的吻，甜蜜而短暫。
陰謀得逞的男人趕忙擁住她，不斷加深著這個充滿愛意的法式深吻。
冉可馨看著看著，就不由得出了神。
這才是正常的新婚夫妻所應有的相處模式吧，甜蜜而又熱烈；而不是像她和景炎之間這樣，他另有所愛，她亦有著自己的少女情懷。
於是到最後，還是會分道揚鑣的啊。
冉可馨悶悶不樂地挪開視線，或許是她先前注視的時間太久，送走顧客的那個老奶奶，此時沖著她露出一抹慈祥而又溫暖的笑容，在一瞬間驅散了她周身的寒意。
在剛剛經歷過景炎忽冷忽熱的對待之後，冉可馨被這個曇花一現的笑容晃花了眼，鬼使神差之下，她不由自主地邁開腳步跟了上去。
外觀暖色系的花店，入內后更覺別有洞天，花花草草被侍弄得錯落有致，使人一眼望去心情便隨之輕快起來。
「小姑娘，你是有心事嗎？」滿頭銀絲的老奶奶嘴角含著些微的笑意，老花鏡后的目光絲毫不顯渾濁，反倒閃爍著精神矍鑠的風采。
冉可馨無意識地抿住唇瓣，貝齒在如花瓣般的紅唇上留下齒痕，半晌才輕輕地點了點頭。
她的心，在景炎正大光明地承認她才是景夫人的那一刻，徹底地亂了。
她一向自詡頭腦清醒，從不做像朱曉曉那樣稀里糊塗的人，可是面對她從未涉足過的情愛，她還是不由得猶豫了。
見她糾結的模樣，店主老奶奶反倒笑得更開懷了，眼角的細紋根根舒展開來，更添幾許柔和的色彩。
「你是想要傾訴自己的心事，還是想要聽聽我的故事呢？」
冉可馨不假思索地答，「我想聽您的故事！」
發生在她自己身上的事，錯綜複雜，即便長話短說也要花許久才能說得清楚。比起傾訴心事，她更願意做一個聆聽者。
面前的老奶奶雖已白髮蒼蒼，但卻保養得極好，皮膚光滑，身體潔凈，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婉約氣質，和善的笑容令她看起來愈加和藹可親。
「說起我的故事啊，那就要從七十年前的江南水鄉說起了……」老奶奶屈膝蹲在一盆三色山茶麵前，頗有耐心地用小銀剪子修剪著每一處花枝和尖銳的刺。
聞言冉可馨不禁微愕，怎麼也看不出，面前慈祥的老奶奶已有七十高齡。
察覺到她的注視，老奶奶卻只是微微一笑，並不多做解釋，繼續輕描淡寫地道，「我和我家那口子，是在十六歲那年認識的。我們都是彼此第一個喜歡的人，只一眼，就對對方傾心。」
語氣里滿滿的幸福，任是誰都擋不住。
老奶奶繼續維持著慢悠悠的聲調，手上的剪子卻停滯在了半空中，「直到五十年代戰爭迭起，他外出隨軍打仗，一晃就是十數年未歸。」
說到這裡，老奶奶紅潤的面龐上，顯出對往事的追憶與遺憾。
「那時鄉親們都勸我改嫁，但誰卻知道，江南女子柔弱的身軀下住著烈性的魂，我執意要等他回來。」老奶奶伸手拿著抹布，擦拭著面前的花瓶，動作是異樣的溫柔與耐心。
「然後呢？」聽到這裡，冉可馨心底微微一驚，險些以為這會是一個悲劇結尾的凄慘愛情故事，一對戀人因為戰爭的阻隔從此天人兩隔。
「然後啊，在我二十五歲，已經等成老姑娘的那一年，終於等到了他。我們如約大婚，相攜走過了剩下的人生。」輕描淡寫地口吻，斂去了等待背後的無限辛酸。
老奶奶嘴角依舊是恬淡笑意，鏡片折射后的雙目反射出溫柔的光，輕飄飄的聲音如同吟詩般響在耳畔，「有很多個來買花的年輕人，聽過這個故事，他們有的有所頓悟，有的卻不屑一顧，而我想告訴你的只是——在愛情這件事上，不要心急，等一等也許就會有別樣的收穫。」
這時花店外傳來三輪車的吱呀輕響，一個同樣年過七旬卻精神矍鑠的老爺爺賣力地蹬著車，身後是一片盛放的花朵。
「喲，老頭子進貨回來了！」老奶奶匆匆忙忙放下手裡的活計，起身出門迎接，動作里透出的嫻熟與幸福，彰顯著數十年如一日相濡以沫留下的默契。
冉可馨望著門外這一對滿頭華髮卻笑容滿面的老夫妻，頓時覺得自己又相信了愛情。這兩個字其實並非轟轟烈烈，但求相知相遇相許。
在貧瘠的人生里，誰才是她命中注定的那個人？
她放慢腳步，真的可以等到屬於自己的幸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