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睨眾生
傍晚時，劉葉子終從難民營那邊回來了。
“渴，好渴。”劉葉子一進門，便直奔水壺而去，咕咕地灌了好幾口水。
“怎麽樣了？錢大夫他們呢？”唐滿上前問道。
“我在那外頭打聽了。錢大夫他們去為難民看診的時候，官兵並未阻攔，但當他們要出來的時候，官兵就不讓他們出來了。”劉葉子回道。“所以錢大夫他們應該是被困在難民營中了。唉，明明那在外頭看守的兵士也有些疫病的症狀了。”
“這……”唐滿心下難受，看來錢大夫他們是沒法回來了。
“少夫人，現在外頭可亂了，遍處都是求醫的百姓。”劉葉子唉聲歎氣著。“要是在這麽下去，羅都城怕是真的沒有安生日子了……少夫人，我們過幾日不會連米糧都買不到了吧？我看那街上已是沒什麽人在做生意了。”
“這些也不是我們可以改變的，我剛剛製了些藥，應是可以緩解疫病的病症，你給難民營那邊送些去。”唐滿到藥材櫃中拿了些藥材，遞給了劉葉子。
“還去啊？”劉葉子皺起了眉頭。“這三下兩下的，若是我也染了病該怎麽辦？”
“你在醫館中就沒有風險了嗎？這裏可都是患了疫病的患者。”唐滿說道。
“唉。行吧，死就死吧。”劉葉子拿起一把艾草，又給自己熏了熏。
“你出去的時候，再看看街上有哪些醫館是關著門的。若是有醫館緊閉大門，就上前去敲，跟他們買些草藥來。”唐滿醫館中的藥材已然是所剩不多了，現在最快的得到藥材的方法，就是去那些不敢收納病人的醫館中買了。
“知曉了。”劉葉子是知道事情輕重的，既已決定出去冒險了，便冒險到底吧。“少夫人你還有什麽吩咐，盡管說。”
唐滿轉身拿起數張宣紙，在上頭謄寫了緩解疫症方子，而後塞給了劉葉子。“看到開門收納病人的醫館，就將這張方子給一份他們。”
“少夫人心善，日後必有福報。”劉葉子突覺鼻子一酸。
“我們家小葉子也會有福報的。”唐滿撫了撫他的頭。“辛苦了。”
“少夫人才是辛苦。”劉葉子怕自己在唐滿麵前掉金豆子，趕忙跑了出去。
唐滿看著劉葉子的背影，眼前突然一黑，若不是恰巧身旁有張桌子能扶一下，她怕是就此暈過去了。
她還能撐幾天呢？她的身體已經出現了疫病初期的症狀，要是不出意外，她三天之內便會嘔吐不止，而後像她的婆婆一樣昏迷不醒，最終與世長辭……若是她服了自己製的藥，應是還能再撐個小半月，可是這藥方實在是不適合孕婦服用。
可是，她如果去了，這一屋子的病患可怎麽辦呢？
唐滿拿出江原給她的書信，緩緩展了開來。
“見字如麵，吾妻可安？疫病村的夜晚甚是嚴涼，讓人不知不覺就想起娘子做的熱湯。若是此生還有緣再見，我必定不會再離開了。可現如今，一邊為家，一邊為國，為夫好怕家國兩難安啊。若是家國不安，我們孩子日後生活該是怎樣的光景？為夫再不敢細想。”信上，有一淚痕。如今，又添了一滴新淚。
唐滿放下信件，思慮再三，還是煎了新藥服了下去。
孩子，堅強一下好嗎？若是能度過此劫，母親一定好好補償你。
江家老爺突從後堂來，滿眼淚水，聲音止不住地顫抖著。“滿兒，你婆婆她好像快不行了……”
“新藥給她喝了嗎？”唐滿快步走向後堂。
“她緊閉著嘴唇，如何都不肯喝下去。”江家老爺說道。
唐滿走到江家夫人床前，拿起一旁的藥湯，往嘴裏含了一口，就要往江家夫人嘴裏送。
“滿兒！”江家老爺趕忙攔住。“我來吧。可不能讓你染了疫病。”
唐滿噤聲，不敢說出自己已有疫病的事實。周遭都是病患，他們若是知道自己的大夫也染了病，必會方寸大亂的。此時的人心不能亂。
*
江原一行人已在疫病村內絞殺了好幾日的老鼠，可這老鼠竟像是殺不完一樣，一波接一波的，每夜都出來活動。
“哎！裏麵的人！這是羅都城內的新藥。”疫病村村外的藍翎衛向疫病村裏扔了一包藥材。
江原與袁副將聞聲趕緊跑出門去，將那新藥拿了進來，而後熬了一鍋藥湯，分給了眾將。
“他們竟隻給一貼藥湯。”一將士一邊喝著藥湯，一邊抱怨道。
之前進村的十幾名將士，如今已有半數人染了疫病，這包藥材是遠遠不夠用的。而江原，也在那半數人之中。
“他們能給就不錯了，我前些日子看見外頭看守村子的同僚，也有好幾個中招了。”袁副將說道。
“這疫病究竟何時是個頭啊，這米糧也快吃完了呀。要是村中難民沒了米糧，怕就不會這麽聽話了。”那些鎖住難民的措施其實根本就不堪一擊，但凡是屋裏有把斧頭，都可斬開門窗，逃出屋去。
“難民應該是不會繼續逃竄了，畢竟現在逃到哪裏都沒用。”江原緩緩說道。現在的他，胃裏翻江倒海，腦中更像是有一團漿糊，直犯惡心。
“我聽說李子通已去塗穀尋解藥了，兄弟們再撐一撐，必定能等到希望。”袁副將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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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羅通往塗穀的山穀之下，李子通帶著幾十兵士，快馬加鞭著。
“轟隆隆——”天頓起急雨，伴著雷聲，悠然在這世間蕩開。
幾十兵士無人說話，更無人停下。
山穀之上，站著一位穿著白衣的老者，仙氣飄飄，睥睨眾生。
雨越下越急，不一會兒就淹沒了馬蹄。山穀之上的泥土漸漸鬆弛，而後緩緩掉落。
“砰——”的一聲，山穀之上的泥土有如急流，翻江倒海似的向李子通的精兵衝去。
不過是三兩秒的事情，眾人就被掩埋在了泥土之下。
白衣老者站在山穀之上，泥雨不沾身，嘴中念念有詞，似是在說：“今生來世，一念之間。化塵歸土，亦是福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