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有我美嗎
清亮亮的歌聲,像一瀑清泉,從高山流瀉,如一道清風,在幽谷飄回,葉銘聽得陶醉了。
在蘇州,他也聽過不少名伶之歌喉,那時,他還以為挺不錯的,現在,拿她們與黃子佼的歌一比,便顯出黃子佼的清純婉麗,而不像名伶所唱的那麼濃艷。
不知不覺中,黃子佼已挨著葉銘坐下了,一種極為清純的幽香襲入葉銘的鼻中,葉銘的心不由一顫,想往邊上挪一挪,卻又未動。
黃子佼那雙狐一般的眼睛火辣辣地盯著葉銘,在那裡邊,有一片水汪汪,她的雙頰也有了一種霧一般的紅暈,她道:「葉大哥,你有沒有你的『背水妹妹』?」
葉銘心中「格登」了一下,道:「有……有吧。」
黃子佼的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便這種失望一閃即逝,她接著又問道:「她美嗎?」
「美,但這並不是最重要的,她……很可愛!」
「有我美嗎?有我可愛嗎?」
「各有千秋吧,你小小年紀,人小鬼大的,怎麼盡問這些問題?」
「人小鬼大?我今年已經十七歲了,後山甘灣的柳兒姐十六歲那年便出嫁了,你看我,像個小孩嗎?」
她似乎有些生氣地站了起來,便那麼迎著陽光,面對著葉銘而立,她的衣襟後面很飽滿,身子勻稱豐潤,一陣風吹過,兩綹烏黑的鬢髮飄到眉梢,她用右手手指向後一掠,耳根脖頸頓時顯出一種細嫩鮮亮的白色來。
的確,她已是極為成熟的女人了!
黃子佼把她優美的身軀在葉銘面前站成一道風景。
葉銘有些尷尬,他裝作沙子迷了眼般去揉自己的眼睛,藉此避過黃子佼那雙狐一般的眼睛。
一隻山羊不知趣地湊到黃子佼的腳邊來啃草,被黃子佼一腳踢得飛跑而去,「咩咩」直叫。
葉銘忙道:「呀,日頭都當頭照了,該是吃午飯的時候了,我們將羊趕回去吧?」
黃子佼道:「你趕吧,你不是說要掙二十文錢嗎?」
葉銘笑了,道:「早知這樣,還不如便在家中陪著陳老前輩,我看這些羊比你爺爺的脾氣還怪。」
黃子佼「撲哧」一聲,笑了,笑得那麼燦爛,似乎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般,她一把抓過牧羊鞭,道:「算了吧,羊被你趕丟了,掙不到二十文,反而要賠進去三十文錢了。」
走在羊群以及黃子佼的後面,葉銘道:「陳老前輩該是已經燒好飯菜了吧?」
「你倒真像個大戶人家的人,自己回去動手吧,他燒的飯,羊都不愛吃。」
大戶人家?南宮世家不是大戶人家,還有誰是大戶人家?
回到家中時,遠遠地黃子佼便叫了聲:「爺爺!」
沒有人應。
圍好羊,黃子佼又叫了幾聲,竟還是沒有人答應。
葉銘與黃子佼的神色不由齊齊一變!
葉銘不由想起黃子佼所說的事,會不會是黃賢文的怪病又犯了?
二人分頭四處尋找,最後還是黃子佼找到了黃賢文。
黃賢文正在花棚之中,安然無恙。
黃子佼懸著的心這才落地,不由嬌聲道:「爺爺,人家喊你,你為什麼不答應?害得我好擔心。」
黃賢文將她身上的枯草拍去,道:「能大聲應你嗎?這叢牡丹正在吐蕊之時,我一應,便會驚著它,如此一來,它還能有那種婉若仙人的飄然嗎?」
葉銘很驚訝地看著黃賢文,他的驚訝不單單是因為黃賢文的古怪理論,更因為黃賢文的語言根本不像一個山裡葯人的語言。
黃子佼不尋常的舉止,讓葉銘決定明日便離開此地。
他要去尋葉夢。
若是葉夢出了什麼差錯,他爹爹南宮伐一定會為自己無法報恩而懊惱的,葉皇救過爹娘之命,而南宮世家連他臨死前的囑託也完不成,無論怎麼說,也是過不去的。
何況,他與葉夢之間,已埋下了深深的情種。
一想到葉夢,他又輾轉難眠了。
葉夢如今在何處?是凶是吉?死獄將她擄去,動機何在?
若是死獄根本未將葉夢抓去,而是葉夢已藉機從「銅面人」手中逃脫了,那該多好!
無論如何,明天一定要離開此地!
不想倒罷,一想便一發不可收拾,他已恨不得今夜就去找葉夢。
葉銘沒想到第二日發生之事,讓他無法脫身了。
他是被黃賢文的一聲慘叫驚醒的,那時,天還未大亮。
葉銘一驚,立即翻身而起,他忘了自己身上的劍傷還未痊癒,立即向黃賢文的房子那邊奔去。
由於真力提得太猛,他失血過多,一時氣血供應不及,立即一陣暈眩向他襲來,同時,身上之傷口又開始隱隱作痛。
但他已顧不了太多,立即搶步閃入黃賢文的那間屋子,才知黃子佼已先他一步進了黃賢文的房子中。
黃賢文的衣衫已穿戴停當,也許,他是在穿戴好衣物后,才發出那一聲慘叫的,葉銘與黃子佼進來,似乎對他毫無影響,他就那麼用力地抓著自己床上的棉被,抓得死死的,他的整個身子往前挺撐,像是在忍受著某種突然的痛苦。
黃子佼臉色蒼白,顫聲道:「南宮大哥,快幫我制住我爺爺!」
此時,黃賢文的臉孔已扭曲了,五官也扯離了原位,口鼻的形狀甚至都有了異變,他的額頭上流淌著汗珠,面部的表皮間淌著油光,他的嘴巴歪扯向一邊!
「碰」的一聲,黃賢文的拳頭狠狠地砸在床榻上,老式的床榻木質很硬,他的拳頭上立即一片血肉模糊!
葉銘本來一直猜測這個怪老漢是身懷武功的,現在才相信黃子佼的話,他根本不會武功,否則在這樣的痛苦中,若是身懷武功的人,這一拳下去,那床早就塌了。
只聽得「嘩啦啦」的一聲響,黃子佼已在黃賢文的床頭拉起來好大一根鐵索!
黃子佼將鐵索向葉銘拋將過來,急切地道:「快將我爺爺鎖住!」
葉銘一愣,立即明白過來,在黃子佼的指點下,他在另一個床頭,找到一個鐵環,趕緊將鐵索穿將過去。
但要將黃賢文按倒,那實在太難了。
葉銘剛走上去一步,立刻被黃賢文重重地打了一拳,正中他下巴的傷口,他只覺一陣巨痛,忍不住哼了一聲。
但他不敢怠慢,撲身而上,將黃賢文壓倒在床上,但黃賢文已狀如瘋狂,拼盡全身之力掙扎翻滾,只要一有機會,他的手腳立即掙脫葉銘的束縛,亂砸亂打,葉銘的傷口已不知被打中多少下了。
葉銘好不容易將鐵索套在黃賢文的身上,卻被黃賢文用力一頂,膝蓋狠狠地頂在葉銘的小腹上,葉銘的腰腹之處是傷得最重的,被他這麼一頂,立時巨痛鑽心!
葉銘一急,立即要出手點了黃賢文的穴道,黃子佼卻已大叫一聲:「不能!」
他只好用盡全身力氣,將那根鐵索捆在黃賢文身上。
黃子佼眼疾手快,奔至床頭,用力一拉,鐵索立即將黃賢文縛緊,黃子佼並未停手,以極嫻熟的手法,將鐵索在黃賢文身上繞走穿梭。
黃賢文的床極為奇特,只見黃子佼在床頭的牆上抓住一個拉環,用力一拉,「吱吱咯咯」一陣響,黃賢文便已被鐵索捆得嚴嚴實實,而此時的床板已不再平整,而變得凹凸有致,恰好與人體的曲線相吻合!
葉銘看得目瞪口呆!
只見黃子佼在她自己的腰上一摸,便已有一把寒光閃閃的小刀在手中!
她將刀遞給了葉銘,葉銘立即明白過來,她是要自己將黃賢文的左腕動脈割斷!
儘管葉銘已聽黃子佼說過這個奇異的療病手法,但要讓他親自動手,仍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甚至有些荒唐。
此時,黃賢文的全身已在痙攣,肢體關節部位突凸瘰療著一團團大大小小的肉瘤,肉瘤在顫動,在起伏,宛如裡面有什麼東西在翻騰掙扎!同時,他展露在衣衫外的肌膚,也轉變為一種可怖的暗藍色。
其實,這只是表面的情形,如果人具有透視的能力,他將駭然發覺,黃賢文周身分佈的各種筋絡,皆已糾結曲卷,而血脈錯岔,逆血回反,心臟也在不停的急驟擴大又收縮,內外的機能大多已紊亂失常了!
他的咽喉中發出如困獸般的嗚咽低吼聲,身軀拚命地扭動,掙扎著,身子與鐵索之間的磨擦使得他的衣衫已破得不成樣子,肌膚也已皮開肉綻了,血糊一片!
「嗖嗖……」百箭齊發,目標全是葉銘棲身的大樹。
「哚哚……」葉銘身子一縮,借樹榦掩護險險避過這要命的一輪疾箭,但他棲身樹榦的另一面已像刺蝟之背。
「他娘的!」葉銘低罵一聲,哪還趕停留?迅速橫移上另一棵大樹,他豈能等死?如果死獄魔放所領的近兩百死獄勇士趕到,他還不成為真正的刺蝟才怪。
「想走?沒有那麼容易……」風大冷哼著帶頭向葉銘疾撲而至,他們絕不想看著葉銘逸走,因為他是死獄的最大敵人。
葉銘心中暗自叫苦,光只這八名殺手他倒也不懼,但卻有兩百死獄勇士趕來,他怎能被絆住,一旦被纏住,那將只有死路一條。可是風大八人來勢極凶,他又不能不戰!
「嘩……」葉銘足下用勁,一根斷枝如利箭般射向風大,而他的身子則自風二和另外兩名殺手的頭頂疾掠而過。不過,他並沒有絲毫的歡喜之情,因為風八和另外四名殺手已經守在他將落足的地方。
風八的眼中閃過一絲極為狠厲的殺機和冷笑,他根本就不相信葉銘能夠逃出他們八人的圍攻,儘管葉銘的功力高得超乎他們的想象,但是一人之力終究有限。
葉銘的刀法的確詭異之極,也實在是很可怕。風八的目光隨著瞳孔的收縮,仍然能夠捕捉到葉銘的身形的刀跡,是以,他只是靜靜地等待,等待著最後一刻向對方施以最為致命的一擊。但他似乎有些失望,不僅僅失望,更有著許多的驚駭,驚駭是因為葉銘的一聲輕嘯。
如龍吟鳳鳴的輕嘯,裂雲插天,聲韻扶搖直上九霄。
裂雲插天,不僅是輕嘯,更有劍氣,葉銘竟在輕嘯之時,突然加速,而且棄刀換劍,一切都是那般突然,那般快捷,一時間劍氣奔騰,似山雨狂洪將泄。
這的確是完全出乎風八諸人的意料之外,其實他們根本就想不到葉銘竟能夠在空中突然加速出擊,等他們反應過來之時,葉銘的劍已經逼臨面門。
劍氣森寒之極,猶如又返回了萬物俱伏的嚴冬。
風八首當其衝,與葉銘利劍相擊,卻只發出一聲極輕的脆響,然後便是兩聲慘嚎和一聲悶哼。
葉銘已如一團光影般破開風八的圍截,只是他的背上多了一深一淺兩道劍痕。但風八的后臂竟齊肩而斷,另一名與風八並肩者卻成了四截,包括他與風八的劍。
這個結果實在是太出乎風大意料之外了,他怎麼也想象不到四人的聯手一擊竟然以慘敗告終。
風八慘嚎之聲,突憶起葉銘那柄削鐵如泥的含沙劍。
的確,葉銘手中正是當初借給柔水的含沙劍,此刻卻又再一次回到了葉銘的手中。
葉銘以神劍無堅不摧的神鋒和快若疾電的速度終於破開了風八的堵截,雖然如此,但仍然免不了受了兩劍。
當然,任何事情的成功都必須付出代價,只是或大或小而已,至於這個結果,也是在葉銘的意料之中。
在戰場中,若想完好無損便能獲得勝利,這是絕沒有可能的事情。不過,這也是給葉銘一個教訓,他實在不該故意去逗帝放和死獄魔,這才使他陷入被人圍獵之局,否則的話,仗著神劍之利,並非沒有一戰之力。
當然,葉銘知道神谷並非只派出這幾個殺手,只是他並不知道另一批殺手存在於何處,或許會出現在最要命的時候,因此,他不敢再與這群人纏鬥下去。
何況,韓敬之大概也趕來了,單隻韓敬之一人便足以對付他,是以,葉銘更沒有再行玩耍的理由。
這數月來,葉銘對自己的武功進境很自信,包括功力的增長。他無時無刻不在摧逼自己練功,就是因為他想到韓敬之和子龍就不能不給自己施加壓力,以他目前的武功或許還有可能與韓敬之一戰,但比之未受傷之前的子龍仍要遜色一籌。更何況,在神谷中還有風騷和四大供奉,更有那從未謀面的風絕及帝氏兄弟。
有人傳說黃賢文的武功比子龍更可怕,乃是帝氏家族中的第一高手,比之風絕、風騷也不遜色,但那是個極為神秘的人物,並沒有什麼人見過黃賢文出手,至少葉銘熟識的人無法告訴他這一點。
風大和風二清晰地感覺出此刻的葉銘已非當日的葉銘,無論是氣勢還是功力都似乎已脫胎換骨,變成了另外一人。他們根本不知道葉銘這數月間,每天都至少要在瀑布中練功半個時辰,無論是多冷的天,這對於許多人來說,簡直是一個奇迹。正因為是奇迹,才會創造出奇人奇事。便連葉帝都難以置信葉銘的這種練功方式。不過,葉皇卻再也不奇怪為何葉銘的軀體竟能比獵豹更能抗打,獵豹所修習的硬外功,一身銅筋鐵骨,而葉銘身上的肌肉不僅抗打,更能生出一股強大的反彈力。是以,他在第一次與葉銘決鬥之時,竟敗在葉銘的以拳換拳之下……
葉銘沒有停頓,此刻他身上已有三處傷,雖無性命之憂,但痛楚卻不小,且仍在流血,是以,他絕不想糾纏下去,施展足力向沼澤方向掠去。
這之中的變化只是在很短的時間內所發生,等死獄魔放發現結果,一切都已遲了。
「追……」死獄魔歇力喊道,此刻葉銘受傷,他更不想錯過這個機會再讓葉銘逍遙而去。
葉銘雖傷,但卻並不大影響自己奔行的速度,而且他仍能夠在奔跑之時為自己肩頭止血。不過,由於刀傷在後背,受手臂所限,無法自行止血,使得一路留下了許多血跡。
很快,葉銘便已奔到沼澤的邊緣。對於這裡,葉銘很熟悉,因為這是他曾經經常出沒之地,但一直都沒敢深入沼澤。
沼澤確是一片死亡之地,但也藏著許多外面所無法找到的絕世奇物。其實,這片死亡的地獄也是一個天然的寶庫。
沼澤的邊緣,是一片矮黃木,這裡的景色有些特異,那是因為這裡的樹木並不高大,而是盤根錯節,橫向鋪開生長,樹木的皮色略帶青黃,這便使得沼澤地區與其它地區有了一個明確的界線。
葉銘找到了桃紅所留下的東西:幾筒羽箭、一雙長筒皮靴,顯然是特地為渡過沼澤用的,一長串細細的絲繩、一根勾索、一桿短鐵管、一大包藥物和幾套換洗之衣以及手套。
葉銘暗贊桃紅細心,特別是從那雙皮靴上可以看出其精巧之處。靴長兩尺,是以經過熬煮后再以藥物處理的整張鹿皮所制,絕不滲水,更具有極好的韌性,其底部更有以「羅羅」鱗片結成護肉。
一切的配備比葉銘想象的都要精良,也使葉銘更充滿了信心,但在他欣賞這一件件小玩意之時,卻發現了一個本不該發現的人——張陽。
「你……你怎會在這裡?」葉銘大驚地問道。
「我來為你帶路,這條路若沒有人帶,你最終還是會迷失在沼澤之中,永遠也不可能走出去!」張陽極為平靜地道。
「你快走,我不需要你帶路,他們很快就要追來了!」葉銘又氣又是感激,有些激動地道。
「不,我不走,你救了我的族人,便是我的恩人。是以,我絕不能看著你一個人去送死。沒有人會明白這片沼澤有多麼可怕!」
張陽大步走來,一身輕裝加上一個背包,腳上也穿著一雙長筒皮靴,只是靴底似乎特別寬大一些,靴尖更向上揚起,猶如木舟的形狀。
「既然這是死亡沼澤,難道你不怕死嗎?」葉銘迅速將「家當」裝入一個背包中,包括一些乾糧,同時把勾索向腰際一纏。
「生與死在這個世間已經太過平淡,它無時無刻不充斥在我們的身邊,也無時無刻不存在我們的身邊,死亡已經不能對我造成任何的恐懼,我不怕!……啊,你受傷了?我為你包一下!」張陽態度似乎極為堅決,迅速自包中抽出一些布條,與一包膏狀的藥物,不由分說地為葉銘包紮起來。
「謝謝!」葉銘目光向遠處投去,不由得露出一絲苦笑,道:「現在便是想將你送回去只怕都不行了。他娘的,這群龜兒子來得可真快!你現在後悔了嗎?要是你後悔了,我拼了老命,也要殺回去送你去見你爺爺!」
張陽顯然也發現了迅速趕來的敵人,臉色微變,不答反問道:「你剛才便是從他們中間殺出來的?」
「不錯,不過卻沒能多宰他幾個,算他們走運!」
葉銘似乎不無遺憾地道。
張陽有些不敢相信地望了葉銘一眼,想到那氣勢洶洶的數百死獄勇士,而葉銘只是孤身一人,這之間似乎毫不成比例,的確有些讓她難以想象。不過,她並不想去追究其中的過程。
「西邊仍有一個缺口,如果自那個方向殺出去,以我的速度,仍有六成把握可帶你殺出重圍。現在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是決定跟我去送死,還是回到你族人中?」葉銘認真而肅然地道。
張陽目光堅定地對視著葉銘,斬釘截鐵地道:「我從來都沒有為自己的決定後悔過,更不會作出出爾反爾的決定,如果你輕視我們女流之輩,又怕我成為累贅的話,你不妨一個人先走,看誰先到君子國!」
葉銘被張陽的勇氣所震住,不由尷尬一笑,道:「大姐你何必說得如此絕?害得我找不到台階下,算是服了你了。便讓我們一起去死好了,大不了,黃泉路上多個伴,何況這又不虧……」
「貧嘴!」張陽見葉銘那副表情,不由得也為之莞爾,倒似乎真的是對死亡毫不在乎。
葉銘伸手摸了摸背上的傷處,贊道:「這葯的效果似乎很不錯,不能太浪費了!」說完將那個背包向肩上一搭,將短鐵管向腰間一別,又把目光投向已經順著血跡追至一百五十步之內的死獄魔放諸人。笑了笑道:「讓我告訴他們我的位置!」說完肩頭的大弓便已落到手中,反手夾出四支勁箭,嫻熟之極地以手指縫操箭,在張陽轉身的當兒,箭已出!
「嗖……呀呀……」三人應聲而倒。
「好箭法!」張陽忍不住贊道,但又奇怪地問道:「為什麼第四支箭不射出去?」
葉銘笑道:「怎能我一個人玩呢?現在是我們兩人並肩作戰,這支箭是留給你的!」
張陽見葉銘在對方大軍壓境之時仍然能夠如此輕鬆洒脫,心中不由得大感敬服,本來的緊張也隨之而去,也便毫不猶豫地接過葉銘這張特別的厚背大弓,竟然將之拉個滿弦。
「好!」葉銘也為張陽的力道大感叫好,要知道這張大弓若沒有三百五十斤休想將之拉開,而張陽能將這張大弓拉個滿弦,足足有四百五十餘斤力,對於一個纖纖女子來說,的確很難得。
「嗖!」張陽松弦,箭矢如疾電般向死獄人掠去。
「啪……」箭矢竟被風大一劍斬落。
「啊」!張陽吃了一驚,她似乎是從沒想到這樣強力的一箭居然能被人輕易斬落,是以忍不住驚呼,但她心中也對葉銘剛才那流星趕月似的連珠三箭表示無比的驚嘆。
「很好,難怪你能成為跂踵族最年輕最優秀的獵手!」葉銘贊道。
「可是他竟然斬落我的箭……」
「這是我意料之中的,便是我射,也不會好到哪裡去,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們的敵人是多麼的強霸。
因此,我們不能有絲毫的大意!「葉銘說到這裡時神情變得肅然。
張陽似乎明白葉銘話中的意思,但立刻出言道:「他們來了,我們走吧!」
葉銘笑了笑道:「不急,其實他們膽小如鼠。」
說完他竟彈身而起,掠出一堆亂石的保護,而坐在石堆之頂。
「小心!」張陽一驚,卻沒想到葉銘竟會來個如此不要命的舉動,不由低呼出來。
「死獄魔,韓敬之來了沒有?葉銘在此,看你們誰有本領來這裡取我性命!」葉銘狂妄之極地對著小心翼翼逼近的死獄魔諸人高聲喝道。
死獄魔放想不到葉銘會突然如此大膽地掠上石頂,還在叫喚,不由被葉銘這一反常態的舉止給鎮住了,數百人也立刻止住身形。
「葉銘,你是逃不了的,相信你的血已流得差不多了。」死獄魔高呼道。
葉銘突然放聲大笑,只笑得那群人莫名其妙,心中更是布滿了疑雲,所有指向葉銘的箭矢一時不敢松弦。
「小心戒備,這小子詭計多端!」帝放有過一次經歷,現在是對葉銘敬若鬼神,不由得小聲提醒道。
「有什麼好笑的!」死獄魔怒叱道。
「當你聽到一條被放進油鍋中的魚向漁夫說『我要吃你時』時,你會不會笑?」葉銘依然爆笑道。
張陽躲在石頭之後望著死獄魔放以及那近百兩名死獄勇士都疑神疑鬼的臉色大變,不由得想笑。不過,也不由得佩服葉銘的平靜與鎮定。在葉銘的眼中,戰爭便像是一場小兒所玩的遊戲,竟全不當回事。
死獄戰士迅速分散開來,各自依樹而立,似乎自己真的已經走入了對方的伏擊圈中一般。
「給我放箭!」死獄魔高聲喝道。
「嗖嗖……」滿天蝗雨全都聚中在葉銘一個人的身上。
「哎……喲……」葉銘滑稽地一聲驚呼,倒栽下石頂。
「哚哚……叮叮……」勁箭一時失去了目標,四處亂落,地上滿滿地一片。
張陽本來聽到葉銘一聲驚呼,以為他受傷了,但看他落地時尚不忘扮一個鬼臉,才知道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因為葉銘的身上除了在那林間陷阱中被死獄魔所射的那一箭留下了傷口之外,便再無箭傷。
「我們慢慢走吧,他們這幾十步路會很小心地走過來,我們有足夠的時間走進死亡沼澤!」葉銘自信地向那灑落滿地的勁箭踢了一腳,把踢起的箭支收到手中,笑道。
張陽也被葉銘的信心所感染,竟然在剎那間覺得這死亡沼澤並沒有什麼可怕的,不由大步向沼澤中走去。
「這裡要繞道而走,這是一片浮泥。」張陽忙喝止前面的葉銘道。
「哦,不過,今天我一定要自這片浮泥上走過去!」葉銘回頭笑道。
「不可能的,沒有人可以走過去!」張陽伸手摺下一根灌木枝,以腳尖探了一下遠近,便將灌木枝拋上前面生有一片苔蘚之地。
灌木枝作了片刻的停留,很快便沒入苔蘚之中不見。
「看見了嗎?你比這根樹枝更輕嗎?」張陽對葉銘那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有些不以為然地道。
葉銘坦然地笑了笑道:「的確,我比這枝條重多了,如果這樣過去肯定是死路一條,除非我能在浮泥底下打個洞爬過去。」
「那也沒用,浮泥的流動性很強,根本就不可能打得了洞。而且,這浮泥的泥質之中含有一種可以腐蝕人皮膚的毒汁,陷入其中用不了一個時辰便會骨化形消!」張陽耐心地解釋道,倒是極盡一個嚮導之責。
葉銘伸了一個懶腰,拍拍張陽的肩膀,肯定地道:「我還是有辦法讓我們一起過去!」
「什麼辦法?」張陽見葉銘如此固執,不由不屑地問道。
「你看見那棵黃皮樹沒有?」
張陽順著葉銘的手指望去,發現了一棵盤根錯節的黃皮樹,樹榦極為粗壯,枝繁葉茂,其實她早就看到了。
「那又怎樣?」張陽反問道。
「如果我估計沒錯的話,這裡以前是一條很美麗的河流,但現在已經沒有水了,只剩下一片不知底的浮泥,而那棵黃皮樹應該就是河對岸,我們所處之地便是河的彼岸!」
「就當你說的對,但那又怎樣?」張陽也有些固執地問道。
葉銘啞然失笑道:「看來你比我更固執。」
張陽也不由笑了起來,事實上葉銘也許說對了。
「你應該知道,黃皮樹的那一片是一塊可以落足的實地!」葉銘道。
「不錯,但我們必須繞過這已成了死亡之口的河床,才能到達那片實地!」張陽點頭道。
「不,我們要利用這條死亡之口讓那群死獄的龜兒子們吃上一驚。」葉銘自信地笑道。
張陽有些不解地問道:「死獄人還會跟到這裡來嗎?」
葉銘神秘莫測地向身後的地上一指,道:「你看看那是什麼?」
張陽回頭向地上一望,發現一淺一深兩隻腳印延伸向不知盡頭的遠方,而在腳印旁邊還發現一些血跡。
「怎會這樣?你受傷了?」張陽發現那一淺一深的腳印的這一端正是在葉銘腳下,而那血跡也是自葉銘的手指間滴出,這一發現怎叫他不驚異莫名。
葉銘神秘莫測地笑了笑,道:「現在你該知道他們為什麼一定會追到這裡來的原因了吧?」
「你這人啊,怎不早說?快讓我看一下你的傷!」張陽大急道,她的心神似乎有些亂。
葉銘笑了笑,道:「看就看吧!」說完張開那滴血的左手。
「啊!」張陽一聲驚呼,又好氣又好笑地道:「你耍我!」她發現葉銘手上只是一個已經蹩了的血囊,但仍有血水自血囊中滴出來。
「我哪敢耍你?我只是想耍耍那群笨蛋死獄人而已。」葉銘得意地笑了笑道。
「可是你為什麼要留下這一淺一深的腳印呢?」
張陽不解地問道。
「我的腳受傷了,自然是無法跑遠嘍。」
「哦,所以他們一定會追來!」張陽恍然大悟,但又驚疑地問道:「那你的腳?」
葉銘神秘地一笑,不答話,卻以鬼魅般的速度回身飄向不遠處的一棵黃皮樹。
張陽只聽得「啪」地一聲輕響,葉銘已如鬼魅般回到了原位,依然是踏在那一淺一深兩隻腳印之上。
而張陽卻發現剛才他們走過時差點碰了頭的黃皮樹橫枝上出現了一個大大的血手印。
「好了,我們該過去了。」葉銘向仍未回過神來的張陽頑皮地眨了眨眼睛道。
張陽不由得不對葉銘這一切的計劃刮目相看,更為葉銘剛才那鬼魅般的身法所震撼,雖然她並非第一次看到葉銘出手,但還是第一次親身感受葉銘的身法。
「血印!」對於這一發現死獄魔感到極為興奮。
「他應該就在不遠處,追追!」帝放似乎已感受到了葉銘的氣息,望著黃皮樹枝上的血手印道。
「哼,他逃不了!這裡的氣候潮濕,他越向深處逃,腳印便會越清晰!」死獄魔冷酷地道。
「他就在前面,看!」有幾名死獄的戰士發現了他們緊追了很久的葉銘。
葉銘似乎已發現了死獄魔和追來的死獄戰士。
死獄魔嘴角浮出一絲難得的獰笑,他與葉銘的目光在虛空中相交,雖然葉銘依然帶著堅決而極為頑強之意,但在他的眼裡,對方已經是一隻傷疲不堪的老狼。
沒有人流過這許多鮮血后仍會保持著旺盛的體力,而葉銘正倚著那棵黃皮樹喘著粗氣就是最好的證明,雖然葉銘在發現追兵趕來之時故意不喘,但是那最初的喘息已經被死獄魔放清晰地捕捉到。
葉銘沒有作出任何反應,只是用一塊剛撕下的布條狠命地在腿上打了一個結,轉身如折了腿的狼一般,一瘸一拐地快速向叢林深處跑去。
「葉銘,你的末日到了!」幾名跟隨死獄魔一齊來的殺手們充滿殺機地吼道,身形與那群極速追擊的死獄戰士并行,起落間如叢林的猿猴。
死獄戰士追蹤了這麼長時間,終於發現了傷疲的葉銘,一個個都精神大振,猶如一群發現了獵物的獵狗,散開陣形向葉銘行走的方向疾追。
死獄魔並不知道葉銘具體為何而受傷,但自這一切的跡象表明,葉銘應該是右腿受了傷,或許是那百箭開發之時,葉銘中箭了。那當然不是沒有可能,所以,這一路上只能一瘸一拐地行走,連血都來不及止。而剛才葉銘以布帶紮緊右腿的動作證明了死獄魔的估計不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