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花落誰家
殷繡和黑衣人同時一驚,那黑衣人往後撤了兩步,似是已經準備閃身逃走,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崇德已經發現了他們二人,正快步走過來。
“你是哪家的女子?竟敢闖入男子齊聚之地?”崇德邊走邊指著殷繡喊道。殷繡隻覺得全身毛發根根樹立,脖頸僵住,頭也不敢回。麵容雖被麵具遮住,這衣裙卻是容易辨認的,若是她的身份被發現,崇德一定會到三老麵前告她一狀,不僅奪魁無望,她精心謀劃的事情也會成為泡影。
再看那黑衣人,已經轉身快步朝樹林深處走去。崇德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殷繡忽然用手摸著自己的喉嚨,尖聲呼號了一聲。
黑衣人果然大驚,停住腳步,轉身驚愕的看著殷繡。殷繡卻毫不遲疑的調頭往身後的崇德那邊跑去。
“救命!救命!”
崇德本來一臉煞氣,此時看到殷繡朝自己奔逃過來,神情驟然大變,雙頰漲紅得如同可以滴下血來,僵在那裏一動也不敢動,讓人想到“射飛鏢”的大戲上,被綁在靶子上的人。他自有跟隨三老誦讀經典,三綱五常,仁義禮智信,女子之三從四德無不銘記於心。男女之大防,不同席,不共食,授受不親,不雜坐,不相問。為此他從未與女子親近,即使是族中姊妹,也是遠遠避之不及。眼看著眼前的陌生女子就要衝入自己懷中,隻覺得自己立時就要暈倒過去。
幸好,殷繡在距他約莫五步的地方停下,癱坐在地上。又緊緊捏住帕子,嚶嚶咽咽的哭起來。
崇德這才大鬆了一口氣,卻再也無法鼓起方才的氣勢,隻能柔聲軟語的問道,“這,這位姑娘,方才究竟怎麽回事?”聲音哆哆嗦嗦,竟有些惹人發笑。
殷繡不慌忙回答,再細聽了一會,身後早已沒有了黑衣人的動靜,心中有些懊喪。良久才揚起一張苦巴巴的小臉,仰視著崇德說到,“小女子方才被那黑衣人強擄到此處,多虧恩公相救,否則,否則,”聲音軟軟糯糯,帶著驚魂未定的顫音,說著又低頭哽咽起來。
崇德早已忘了自己初時的來意,卻又臉上火燒火燎,不敢上前,轉頭看向四麵,幸好,他們在樹林深處,方才的鬧劇應該並沒有人察覺。
“你別,別哭了,我,我”崇德說著連連往後退縮。殷繡不等他說完,自己站了起來,拂去衣裙上的塵土,又哀聲求道,“方才之事,還請恩公千萬莫說出去,否則小女子的名聲,”說到這裏不再多話,隻低低的垂下頭,作出羞赧惶恐之狀。
“姑娘放心!”崇德立刻大叫到,這件事傳揚出去,對他亦沒有半分好處。
殷繡這邊扶禮謝過,又生怕崇德追問她的姓名,飛也似地躥入樹林深處,逃回另一邊的小樹林去了。
小姐們這邊花糕已經蒸熟了,草地上支起了數張幄殿,其中又鋪了草席,設了桌案,丫鬟們手中捧著食盒,正把蒸好的花糕往各處幄殿中送來。
殷繡環顧四周,被花糕散發出的嫋嫋白霧包圍,雪酥和青梅立刻圍過來,青梅一臉憤憤,輕輕戳了一下殷繡的額頭。“小姐,今日可是花朝節慶典,各家女子都想表現自己如何端莊得體,你倒是好,四處亂竄,脫兔一般。”
“過了今日,怕是全洛陽的望族子弟都知道,殷家的大小姐是個舉止癲狂的,看你怎麽嫁出去!”
雪酥忙為殷繡求情,“我家小姐還小,一時也不愁這個,不過,今日那魏紫仙官的頭銜,”說著翻了一輪白眼,又看了一回高處的射圃亭,恨恨的哀歎了起來。吃完花糕,就要宣布奪魁者了。坐於亭中之人,想必悉數審視了諸位女子的舉止打扮,心中已然有了合適的人選。
殷繡暗自思忖了一會子,思緒卻被食盒中花糕白白糯糯的樣子打斷。見一個丫鬟從自己身邊經過,趕著上前攔住,央告道,“姐姐,這盒花糕可以分給我嗎?”
“小姐!”青梅忍不住叫起來,又看了一眼射圃亭。
殷繡卻毫不介意,咧嘴傻嗬嗬的對丫鬟笑起來。丫鬟愣了一下,把食盒遞給殷繡道,“嗯,原本就是分給各位小姐一塊兒吃的,你拿去吧。”
殷繡卻還不滿足,又攔住另一個丫鬟要花糕。青梅已經氣得像是要暈過去,卻被雪酥攔住,無法上前阻攔。
“喲,真看不出,殷妹妹還是個能吃的!“一個坐在幄殿中的粉裙女子歪著嘴笑到,”我不喜歡這些甜東西,不如我的這盒也給你好了。”身後的丫鬟立刻捧起桌案上的食盒,塞到殷繡手中。
殷繡連連謝過,其他幄殿中的女子見了,哄笑聲一片,又有數個丫鬟把自家分到的食盒交給殷繡,殷繡已經拿不下了,又命雪酥和青梅幫自己拿著。雪酥和青梅隻好上前來幫忙,雪酥用袖子遮住自己的臉,似乎自己也跟著被嘲笑了,比殷繡還羞恥幾分。
“哈哈哈!有趣!有趣!”射圃亭中的何公子放聲大笑起來,旁邊的丫鬟也看到了殷繡那邊,忍住笑揶揄道,“公子莫笑,以我們農家女子的見識,食量大的女子身體壯實,下地幹活能當勞力,這才是婚配的好人選!”
何公子聽了更是笑不可支,又轉頭對辛公子說,“所言甚是!所言甚是!我看,今日‘魏紫仙官’的頭銜,非這女子莫屬了吧!”
辛公子並不睬他,倒是太守等官家老爺小聲商量了一陣子,太守苦笑著說到,“何公子真是說笑了,所謂至靜而德方,魏紫仙官乃是一郡女子之表率,豈可封於此等舉止狂背的丫頭!”
太守身旁的長史官也說道,“約莫這時辰,也是該宣布今年魏紫仙官花落誰家的時候了,不知,世子殿下——不不,辛公子,心中可有中意之人?”
辛公子一直微眯的眸子這時才睜開,側頭掃視了太守等三人一眼,又看向太守旁邊站著的一個丫鬟。丫鬟手中有一隻精美的燙金漆盒,漆盒中放著一隻嬌豔欲滴的紫色牡丹,花朵碩大,層疊高聳,狀如小小的皇冠。
魏紫素來被稱為牡丹花後,是各品種中最名貴,最美麗的一種。能在花朝節上被封為“魏紫仙官”,是洛陽女子最夢寐以求的殊榮。得此頭銜,很快就會令名遠揚,不久就會成為郡中望族爭相求娶的對象。
殷繡捧著十來隻食盒喜滋滋的,雪酥也饞蟲大作,伸手想去抓一個來吃,卻被殷繡一掌拍過去,忙縮回了手,委委屈屈的問道,“小姐,你要來這麽多花糕,又不給雪酥吃,莫非你還要留給什麽人?”
殷繡正要解釋,已經有丫鬟們過來請諸位小姐到射圃邊去了。“看來,魏紫仙官已經選出來了。哎!”雪酥愕然歎惋。殷繡白了她一眼。三人與眾人一道往射圃那邊走去。
“希望今年的魏紫仙官是我!”
“切,就你這模樣,這打扮!”
“好期待呀,不知今年花落誰家?!”
“若是真得了這頭銜,就不愁找不到好夫婿啦!”
女孩子們邊走邊說話,隻有雪酥和青梅板著麵孔,抿嘴跟在殷繡後麵。
何玲又快步跟上來,兩隻胳膊摟住殷繡,滿臉笑意的說到,“要我說,今年奪魁者,非殷妹妹莫屬!”殷繡對她微微一笑,佯裝沒有聽出這話中的嘲諷之意。
眾女子都在射圃邊站定,曹老爺等人已經站在射圃中央,女子們行禮不提。
射圃亭上,辛公子已然起身,站到圍欄邊向下麵眺望。鴉青色的衣帶飄飛,周身氤氳著淡淡的光暈,猶如超凡脫俗的仙人,讓人不敢直視。
“天呐!莫非,那就是八親王府的世子爺!”有女子尖叫道。
“原來傳聞是真的!如此說來,今年授花之人,定是他了!”幾個女孩子捂住嘴巴,激動的原地跳起來。
“可是我們都帶著麵具,他也看不清容貌,究竟會如何選擇呢?”也有人擔憂道。
殷繡感到何玲箍著自己的手臂在瑟瑟發抖,隻見她嘴唇煞白,隔著麵具都能感覺到她極度的緊張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