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籌備
須臾間,被打的半邊臉頰已經腫了起來,讓一張好端端的清秀臉龐看起來一邊大一邊小,麗景眼中擎滿委屈的淚水,兩隻眼珠殷紅充血,甚至閃過一絲怨恨的幽光,那光卻瞬間熄滅了。
肖媽媽早已嚇得麵如死灰,兩腿如同灌了鉛塊似的杵在那裏,兩眼低低的看向自己的鞋尖,手臂無法控製的顫抖,捧著的湯碗不住的向兩邊灑出來,似乎已經涼了大半。
“你們都反了是不是!”劉妍聲嘶力竭的吼道,隨即是一陣劇烈的咳嗽。趙嬤嬤一走,她立刻就病了,大夫特意囑咐她要靜心調養,尤其不要高聲說話,手下那些人卻時時來故意惹她動怒,以至於此刻,隻要一開口說話,嗓子裏就火燒火燎的疼。
麗景顧不得擦眼淚,忍著臉上的痛楚來給劉妍拍背順氣,誰知劉妍正在盛怒之下,又一掌把她推開。麗景一個趔趄,正好撞在肖媽媽端著湯碗的手上,顏色濃黑的湯汁立刻灑得她滿身都是。
“我還吃什麽藥,不如死了幹淨!”劉妍像是要把五髒六腑都從口中咳出來了,還憤憤的叫嚷著,“反正已經被你們這些下人欺負到頭上來了!”說著又一揮手,指向院子裏其他的下人們,“還有你們,一個個都盼著我咳死了算了,是不是?!”
院子裏霎時死寂無聲,所有人都靜靜的低著頭,大氣也不敢出一下。不知過了多久,麗景偶然看到院子外麵似乎有人影晃動,大約是正好撞見劉妍在發脾氣,隻敢躲在那裏。麗景靈機一動,唯唯諾諾的說到,“表小姐盡管拿奴才們撒氣,隻是切莫氣壞了身子。你看,是誰送好東西來了?”
這一說,劉妍也看到了躲在黑漆大門外的人,那人見敗露了行跡,這才從門後現了身,卻隻是遠遠的行禮,仍不敢走上前來。麗景又見劉妍發作了一通,似乎火氣也消了大半,這才快步走了過去。
她行至門外,又與候在門邊的人說了許久的話,這才抱著什麽東西轉頭回來了。其他的丫鬟們見她似乎有些吃力,忙過去幫忙,眾人七手八腳的抱過來一隻長約及人腰腹的重物,上麵蓋著黃綢罩子,揭開一看,卻見是一盆花兒。花枝細長筆挺,每條花枝上都有成對的花苞,小小的,如同一串串玉石耳墜,煞是好看。
“這是?”劉妍頓時火氣消散,露出興致盎然的樣子,麗景也膽子大了幾分,笑著答道,“方才大姑太奶奶托一個婆子送來的,據說是大姑太幾經周折才尋來的,極其珍貴。”劉妍行至花盆邊,伸手輕撫著花苞,“這花兒叫什麽名字?”
“據說,是叫晚香玉。”麗景說著,忽然匆匆向左右瞥了一眼,聲音也壓低了幾分,“方才聽那婆子說,夜間把衣裙放在這花兒旁邊,可沾染奇香,旁人聞到此香,輕則飄然若仙,重則神誌癡迷,不能自拔。”
“哦?”劉妍輕輕應了一聲,細細思忖了一番,唇角緩緩勾起,露出一個獰笑來。
眾人見她終於消了氣,這才放下一顆心,紛紛告退。麗景又主動請求責罰,並且要親手重新熬一碗藥來將功補過。劉妍隻顧著端詳那花兒,隻草草的點頭應了。
麗景扶身退下去,沿著抄手走廊走向院子裏的小廚房,剛走到轉角劉妍看不到的位置,就停住腳步,抬眼看向院子外麵,果然見方才送花兒來的婆子還躲在那裏,似乎是在等著什麽音訊。四目相接,麗景鄭重的點了點頭,那婆子方才走開了。
這一日殷府裏四處灑掃一新,各處花草都重新修整,牌匾、壁影、屏風等物也都棄舊換新,由於趙嬤嬤提及王妃久病不愈,雷管家特意將花園中顏色肅靜的花兒都收了回去,用顏色豔麗的朱槿、仙客來、鳶尾等花取而代之。殷老爺還從蜀地采買了五彩錦緞,做成五十裏的屏障鋪在大道兩側。一時宅子裏紅綃纏樹,盛極一時。
唯一興致缺缺,甚至有些懊惱的人,就是殷繡。八親王王妃親臨殷府,她思前想後也不能明白其中的緣由。從不曾管束過她的殷老爺,竟還拖人請了一位女先生來教她各種禮儀規矩,她不肯學,先生居然不讓她出門,罰她閉門思過,抄《女兒經》。就連青梅和雪酥也不肯袒護她,還跟著女先生,督促她飲食減量,忌吃甜食!前世裏她就受夠了饑腸翻攪的痛苦滋味兒,這一世好不容易重回膏粱之家,竟還是要餓肚子!
殷繡越想越委屈,賭氣不跟青梅和雪酥說話,一個人在內室裏枯坐著。
這時卻有婆子來說,阿寧辦事回來了。
殷繡立刻來了精神,到堂屋裏與他見麵。阿寧一臉遲疑,“小姐,那件事請,有眉目了。”
“果真找到了嗎?”殷繡兩眼光華閃爍。花朝節撞見那黑衣人之後,她就命阿寧拿著煙兒留下的花瓣去洛陽城中四處搜尋,沒想到這麽快就有了結果。
阿寧點點頭,欲言又止,“隻是,那地方,小姐還是不要去的好。”
殷繡皺了皺眉,“這是何故?”
阿寧又遲疑半晌才道,“小姐交給我的那花瓣,是虞美人的花瓣,如今洛陽城中遍種牡丹,有虞美人的地方少之又少。除了從前的露華軒,我隻在一處住家的院子裏找到了這花。”
“何處的院子?”殷繡說著一下子從圈椅上跳了起來,“快帶我去!”
阿寧聽罷臉上一驚,迅速瞥了一眼殷繡身後的雪酥和青梅,“小姐,你還是不要去的好。那院子就在,”
說著又吞了一口唾沫,“就在東陽門外的城郊,小姐上次遇到瘋花子的地方!”
殷繡吃驚的“啊”了一聲,腦中迅速閃過當時的情景,那乞丐緊緊的扯著她的衣袖,大聲喊著,“這裏有邪祟,小姐,你快走開!”
“啊?該不會就是那個,最近剛有白事的地方吧?”雪酥冷不丁叫了一聲,殷繡本就心中發怵,被她嚇得打了一個激靈。
青梅一掌輕拍在她的額頭上,“又胡說!聽那花子說有邪祟,你也跟著以訛傳訛,難道是你親眼看見了?!”
雪酥有些委屈的瞥了瞥嘴,“我也是聽其他院子裏的人說的。”說著伸長了脖子,似乎有什麽不得了的秘密要宣之於眾。
“東陽門外的城郊,近日確有一個老頭過世,據說是個常年臥病在床的苦命人,家裏窮得沒錢治病了,熬了許多年才算是了了。”
“那老頭生前時常因身上疼得厲害,在夜裏叫喊,如今死了,周圍人家還時常聽到那喊聲,好幾戶人家都因為害怕搬走了!”
青梅和殷繡聽罷,都不再說話。青梅又和雪酥對視一眼,兩人一起用探詢和同情的目光看向殷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