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隱秘
丫鬟見他神情驀地嚴峻了幾分，心下一驚，正欲回答，就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
常護衛大步跨過門檻，走進書房，拱手向辛垣錦叩拜，說到，“主公，都準備妥了，明日啟程萬無一失！”
辛垣錦卻是眉間又微微一蹙，頓了頓，冷聲問道，“今夜啟程，可否？”
小丫鬟臉上神情愈發驚詫，常護衛亦是微微怔愣了半晌，才又一拱手，鄭重答道，“容屬下去安排會子人手，約莫一個時辰之後便可啟程！”
“嗯。”辛垣錦應了，一反常態的又添上一句，“快去辦吧。”
洛陽的擊鞠場在城北華林園腳邊，為前朝後主所建，後主昏庸無德，在洛陽城外四麵伐林辟地，勞民傷財，這偌大的擊鞠場便是其中之一。場地長兩千餘步，寬亦近乎兩千步，可供三十匹蒙古野駒在其間一齊馳騁。場地四方還設有四個射圃，周圍一圈是供看客觀賽的看台，看台下方還留有供樂師和舞姬奏樂起舞的地方。
傳聞為了抑製揚塵，前朝後主在民間搜刮食用油來鋪製球場，饑荒年間，餓殍遍地之時，不少難民衝進球場啃食浸過食用油的實土充饑，後才重新修複。
球場兩側各有一麵木板牆，下部開一個一尺大小的小洞，洞後結有網囊，以擊球入網囊的多少決定勝負。兩隊騎手各人手執鞠仗，鞠仗沒有固定的規製，一般用硬質的木料或藤製作而成，下端呈偃月狀，為了防止磨損，使用者一般會在外部包裹一層牛皮，各人的鞠仗上往往會裝飾上不同花紋的圖繪。
殷老太爺在世的時候，兄弟幾個時常來擊鞠場上角逐一番。前朝時胡人入關者尚在少數，但胡人騎射技術大多精湛過人，引得漢人爭相效仿，擊鞠之戲一時炙手可熱，洛陽才俊無不摩拳擦掌，城北的擊鞠場上終日喧囂不決。引得各家閨秀亦來觀戰，更趁機榜下捉婿。
每當擊鞠場上有盛大的比賽即將開戰，消息就會不脛而走，莫說富貴之家，就連城中普通的農戶，也會領著孩子們來湊熱鬧，場內場外如同盛大的節日一般。
隻到了殷老爺掌家前後，經過涼朝更迭，戰亂洗禮之後，擊鞠場上再也看不到當年的盛景了，曾有許多販馬或開酒樓的富商想要將這塊好地畔下來另作他用，卻因重重原因不了了之。
兩日後的早晨，殷繡黎明即起，在青梅雪酥伺候下梳洗停當，頭發高高攏起，穿上新製的騎射服，執著殷家老太爺那一輩留下來的鞠仗，英姿颯爽，儼然是一個器宇軒昂的翩翩少年。
阿寧早早的準備好了馬車在院外候著，殷繡帶著雪酥和青梅一齊上了馬車，向城北一路行去。雪酥和青梅一麵興奮不已，一麵又有些忐忑不安。兩人都沒有去過擊鞠場，想象中，十來個男子在一塊空地中禦馬飛馳，並不是什麽陽春白雪，賞心悅目的景致。更何況小姐此行算是赴了韓公子的邀約，保不齊其中沒有什麽幺蛾子，實在讓人放心不下。
三人各懷心思，一路隻有雪酥絮絮叨叨的問了些不著邊際的蠢話，殷繡亦漫不經心的答了。馬車到擊鞠場正門前停下，此時還不到卯時兩刻，卻見球場四麵已經停放著約莫十乘馬車，各馬車周圍又有馬夫，小廝等人簇擁，尚不知場內情況如何，隻這場地外的境況，就已然十分熱鬧了。
阿寧扶了殷繡下車，兩人還不及左右環顧一番，卻已經有人歡欣喊道，“美人兒這麽早就到了！”殷繡尋聲一看，隻見門側邊忽然冒出一個修長的影子，孩子般一碰一跳的向她跑過來。
阿寧霎時麵色一沉，緊走幾步，見殷繡擋在自己身後，青梅和雪酥亦相互看了一眼。
阿寧心知韓蟬素來狡詐，為了防止他猝不及防的閃身靠近，阿寧用上了十二萬分的謹慎，韓蟬稍稍一動身，他立刻跟著調整自己的姿勢和位置。隔著阿寧晃動閃爍的身影，殷繡默默注視著韓蟬。
此時日頭將將快要升起，天空中已然有一簇紅雲，如同幽深之處有火焰在暗自燃燒著。並不刺目的暖橘色的光從他的背後照過來，將他整個人變幻成了一抹略有些單薄的剪影，周身及身後的背景反而異常光亮。強烈的光影對比中，他清臒卻並不羸弱的身影讓人挪不開眼。
一身醬紫色的騎射服，雖然光鮮昏暗，卻依稀能辨認出上層蜀錦柔滑如水的光澤，光影流轉見，蛟龍圖形的底紋好似遊龍騰雲，若隱若現。腰間一條粗硬的格帶，樣式十分奇特，是殷繡從未見過的，修長的雙腿下麵是一雙金絲鑲嵌的皂色胡靴。
殷繡從未見過這幅打扮的寒蟬，他總是一身漿洗得不大徹底的粗麻布白衫，言行舉止亦粗鄙不羈。此時她心下莫名的有些氣惱，莫名的覺得從第一次見到此人起，似乎就一直在受他的誆騙。
一個聲音從心口的小小縫隙裏幽幽然貌似來，如同晨曦下一顆被升華的早霜。一股子涼意直躥上來。這人絕不會僅僅是個無名之輩，他一定在隱藏著什麽，在他背後有著怎樣令人膽寒的隱秘？
但這念頭隻一瞬間就消散了，殷繡定了定神，再次看過去時，韓蟬又是一副涎皮無恥的笑臉，如同看見肉骨頭的癩皮狗一般的端詳著自己。
“大美人兒今日的打扮真是甚得我心！”韓蟬一個抬手，將手中的鞠仗擔在自己肩上，笑道，“比你平日裏的女子裝束還要美上三分！”
“不得無禮！”阿寧憤然斥責道。
韓蟬也不理會他，兀自對殷繡行了一禮，似想要領著殷繡向擊鞠場中走去。殷繡低聲對青梅和雪酥道，“我們走吧。”
“小姐，當心啊！”阿寧小聲叮囑道。
殷繡不動聲色看了阿寧一眼，示意讓他放心，阿寧隻好退到一旁。韓蟬傲嬌的瞥了阿寧一眼，轉身走在前頭，殷繡帶著青梅兩人跟在後麵，一處向擊鞠場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