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玩心跳
夜,寅初,寧胡城西門。
“哢啦,卡啦······”
夜色之中,軍士們奉命將沉重的木門推開,禮送何果夫與文搏兕策馬走出。
賀拔韜與赫連慶肅立城垛之上,俯視著緩緩出城的何果夫二人。
涼風陣陣,吹得火把呼呼作響,旌旗獵獵,揚得是英雄之誌。
何果夫騎得是高頭大馬,著得是一身青衫,頗有些貴胄風度。文搏兕身著一套嶄新的明光鎧,手持一杆旌節,亦有些將領風度。
旌節,是古代使臣的信物,由八尺竹子製成,綴之以犛牛尾。
這便是何果夫應對昭武咄叛逃的辦法,他要出使西突厥大營!以口為刀劍,斬叛賊昭武咄!挫西突厥的銳氣!
何果夫與文搏兕出城數十步,駐馬停下,回首向賀拔韜行叉手禮。
賀拔韜手扶垛口,前傾身子向何果夫大喊道:“一定要活著回來!”
何果夫點了點頭,策馬向前走,逐漸消失在夜色之中。
赫連慶望著聽著漸遠的馬蹄聲對賀拔韜言道:“將軍,他們能行嗎?這樣行事是不是有些魯莽?”
賀拔韜望著赫連慶:“你還是厭惡他們軍奴的身份?”
赫連慶搖頭否認:“不是,下官隻是······”
“那你還有什麽其他更好的辦法?或者你替他們出使?你做得到嗎?”
“我······”,赫連慶語塞,不知道該怎麽回應。
賀拔韜見赫連慶不能應答,便又轉頭望著西方,長長歎了一口氣。
本來他想出使西突厥,但何果夫以豆盧瞻無用,他得留下來鎮守寧胡城為由拒絕了。
而赫連慶輕浮,做事不沉穩,何果夫覺得他去一定會失敗,於是也拒絕了。正好赫連慶也不想去,就順坡下驢,婉言拒絕。
寧胡城內其餘眾人識字的都沒幾個,要擔當如此緊要的任務,恐怕都不行。
想來想去,唯有何果夫合適,雖然賀拔韜不想何果夫冒險,雖然何果夫心中也有恐懼,但現在是萬不得已的時刻,假使何果夫不去,寧胡城必定遭殃,屆時何果夫必死無疑。相較之下,何果夫隻得硬著頭皮上,賀拔韜也隻得鬆口讓他去。
至於隨從,賀拔韜本來想派遣一旅的軍士護送,但何果夫覺得去的人越多越顯得己方心虛,也拒絕了,隻帶了文搏兕一人充當護衛和副使。
何果夫與文搏兕出了寧胡城之後,一路向西疾馳,披星戴月,破風踏塵。
遠處狼嚎聲聲,耳邊風嘯陣陣,節律的馬蹄聲混雜著戰馬粗重的呼吸聲傳遍四方。
遼闊的戈壁就如同一幅寬大的宣紙,而何果夫與文搏兕就如同兩個跳動的墨點,在紙上染出丹青畫麵。
“昂”
行至丹霞群丘附近,何果夫與文搏兕突然勒馬停頓,麵前是一隊抓著突厥直刀的斥候。
“你們是誰?想要幹什麽?”,為首的突厥軍士衝著何果夫喊道。
何果夫從文搏兕手中接過旌節高高舉起,大著膽子高聲喊道:“大周使臣,奉命出使西突厥大營,麵見阿史那餒子”
“放肆!竟敢直呼我們可汗名諱!”
何果夫揚起下巴:“那又如何?沒經過大周天子冊封,算什麽可汗?”
這幾名突厥斥候聞言麵麵相覷,漢人的骨頭硬,沒想到嘴也這麽硬。
他們商議一陣之後,便對何果夫說道:“跟我們來,敢耍花樣馬上殺了你們!”
就這樣,何果夫與文搏兕跟隨著這隊突厥斥候進入了西突厥大營。
此時的西突厥大營一陣嘈雜,軍士們忙著披甲、檢查武器、按編製列隊,看樣子不久之後就要對寧胡城發起進攻了。
何果夫二人進入營帳之後下馬步行,一陣七拐八拐之後,來到了一座圍著羊皮的巨大營帳之前,這便是阿史那餒子的牙帳。
“可汗,帳外有大周使臣求見”,門外的牙兵問清何果夫二人身份之後,進帳向正在披甲的阿史那餒子與論讚婆稟報道。
阿史那餒子一愣:“什麽?大周使臣?”
襯思了一會兒,阿史那餒子覺得已經要進攻寧胡城了,沒必要再見什麽使臣,於是便向牙兵吩咐道:“不見,推下去殺了!正好祭旗”
就在此時,論讚婆攔住了阿史那餒子:“慢著!使者不可殺!”
“為什麽不可殺?”
論讚婆冷笑道:“與其殺了他們不如將他們帶上來問話,說不定能套出其他的事情來,漢人素來狡猾,我們不可不防······”
阿史那餒子又想了想,覺得論讚婆說的有理,於是便對牙兵吩咐道:“帶使臣上來”
牙兵得了吩咐,便出帳將何果夫兩人帶進帳來。
何果夫進帳之後,不敢四處張望,以免被看出來心虛,隻得強忍著隱藏在心中的恐懼,表現的不卑不亢。
文搏兕進帳之後,怒目瞪著阿史那餒子與論讚婆,左手緊緊攥著橫刀。
論讚婆望著何果夫:“怎麽不行禮?”
何果夫回道:“禮行知禮之人,不以禮待匹夫”
阿史那餒子當即大怒:“你說誰是匹夫?”
“匹夫易怒,難道不是嗎?”
“你······”,阿史那餒子被噎的對不上話,直得幹瞪著何果夫。
論讚婆見狀拊掌大笑:“,不愧是使臣,有膽識有膽略!我看貴使年紀也不過十八九,很難想象小兒有如此淩厲的口齒”
“誰派你們過來的?王孝傑?還是阿史那忠節?”
何果夫聽聞此言,故作疑惑,反問道:“難道你們不知道嗎?”
論讚婆一愣:“嗯?我們怎麽會知道?”
何果夫緩緩言道:“我們之前派出一人往貴營中,此人姓昭武名咄,是軍中旅帥,難道二位沒見到?”
論讚婆眯起眼睛:“哦?我們營中確實來了一位叫昭武咄的周軍旅帥,但他自稱是想降於我們以乞活,似乎並不像是你們派過來的,倒像是逃過來的”
何果夫沒有反駁,而是順著論讚婆的話說下去:“這都不重要,隻要他到達貴營就行”
論讚婆越發迷惑了:“貴使什麽意思?”
何果夫還是裝作一臉迷惑:“難道他沒有告訴二位寧胡城中僅有守軍五千,兵力空虛而軍心不穩,正是攻打的好時機?”
論讚婆糊塗了,他徹底糊塗了,他不明白麵前這個白臉的漢人使臣是什麽意思,但凡大國相交,使臣出使皆是張威耀武,恨不得把己方吹上天。
可眼前這位使臣居然將己方的底細抖落了出來,甚至主動暴露弱點,這波操作讓論讚婆很迷,他的內心開始猶豫了。
而這正是何果夫的目的!
他就是要利用論讚婆他們對使臣的固有印象,混淆視聽,將論讚婆他們認為對的事情推翻,讓他們疑惑,讓他們猶豫,以此掩蓋昭武咄的論言,暫時保下寧胡城!
果然,論讚婆沉默了,阿史那餒子低下頭撓著後腦勺,嘴裏念叨著:“怎麽會這樣?”
過了一會兒,論讚婆抬起頭招呼牙兵進帳,吩咐牙兵將昭武咄喚來。
孰是孰非,當麵對峙便可知曉!
論讚婆此計可謂狠毒,昭武咄一旦與何果夫見麵,必定會將何果夫揭個底朝天,屆時何果夫的言論必定破綻百出,論讚婆隻需在一旁觀察便可,此事自當有一個論斷!
真正考驗何果夫的時間到了,成與敗,生與死,就在接下來與昭武咄的對峙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