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想不到
又是日落月升，又是星辰浩瀚。
天地陷入一片黑暗，焉耆城與焉耆城南的周軍大營皆被墨色染了輪廓，與黑暗融為一體。
空闊的四野風聲呼嘯，塵沙飛揚。
一切看起來與往常無異，但若是仔細看，便會察覺曠野中有塊更深的“墨點”在緩緩移動。
是吐蕃軍！是五萬吐蕃騎兵！
他們人不語，馬銜枚，熄滅火把借著風聲和黑暗的掩護悄悄向焉耆城南的周軍大營靠近！
這便是論欽陵的歹毒計策！
他要派人夜襲周軍大營！不求攻占，隻求將周軍繳獲的糧草全部焚毀！
周軍的糧道已經被截斷，他們繳獲的糧草就是希望，隻要這點糧草被焚毀，就算周軍有天高的士氣，也會馬上消散殆盡！
如此一來，戰場的主動權就會再次回到論欽陵的手中！如果效果好，論欽陵甚至就在這一夜，便能擊敗王孝傑！贏得一場久違的勝利！保下安西四鎮！
論欽陵太需要這一場勝利了！他被壓抑的太久了！
而這次擔任夜襲周軍任務的，正是論讚婆！
雖然論讚婆還差一點火候，雖然論讚婆吃了不少敗仗，可眼下論欽陵能用的就隻有論讚婆了！他不可能將這個關乎成敗的重要任務交給阿史那餒子！他終究是個外人啊！
當論欽陵拍著論讚婆的肩膀將任務交給他並說明任務重要性的時候，論讚婆幾乎哽咽。
他跪地向論欽陵發誓自己一定會完成任務，不辜負論欽陵的期望！
“我一定會成功的！”，論讚婆一邊策馬向南挺進，一邊對自己說道。這是論欽陵對他期望值最高的一次，他一定不能辜負論欽陵！他要得到論欽陵的認可！
風聲呼嘯，馬蹄震響。
半個時辰之後，論讚婆率軍抵達周軍大營北一裏多的地方。
副將頓珠遲疑了半天，還是策馬上前對論讚婆言道：“將軍！要不要先派斥候去探查一下？”
論讚婆想了一會兒：“不行！這周圍都是周軍的斥候，一旦我們停下被斥候發現了就完了！簡普交給我們的任務也就不能完成了！整個大軍就會完全陷入被動之中！”
“可是······”
“沒什麽可是的！我是大軍的指揮，我說了算！直接襲營！衝！”，論讚婆語氣強硬，不給頓珠任何進言的機會。
頓珠見勸諫無望，也隻好跟著論讚婆一起衝鋒。
論讚婆直接率軍衝擊周軍大營北門，一路勢不可擋。
雖然有風聲掩蓋，但論讚婆衝至三百步的時候，守衛營門的周軍軍士應該已經能聽到馬蹄聲，並發出警報。
但實際上，直至論讚婆衝至一百五十步的時候，周軍方麵還是沒有任何的動靜，守衛營門的周軍軍士如同聾子一般毫無反應。
論讚婆覺得有些隱隱不安，他的心裏突然沒來由的慌亂起來。
可現在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論讚婆來不及多想，也不容多想！他還是策馬奮力向前，直衝向周軍北營門。
一百步。
五十步。
二十步。
十步！
論讚婆與營門近在咫尺，他馬上就能衝進大營，焚燒糧草，完成論欽陵交給自己的任務了！
但論讚婆卻並不覺得高興，反而一陣恐懼！他的瞳孔無限放大，臉上的表情由堅毅變為難以置信！
守衛大營北門的周軍軍士之所以對論讚婆的到來毫無反應，那是因為他們根本不是活物！而是一堆假人！
“不好！中計了！”，論讚婆第一反應便是被詐，他急忙衝後麵大喊道：“都停下！停下！”
前麵的吐蕃軍士聽到了論讚婆的喊聲，紛紛駐馬停下，可後麵的軍士因為四周嘈雜根本就沒聽到論讚婆在說什麽，還是一股腦的往前衝，直接與前麵駐馬的軍士撞在一起。
就這樣，一瞬之間，論讚婆的兩萬騎兵撞作一團，互相踐踏，戰馬的嘶鳴聲與軍士的哀嚎聲四起。
“撤！快撤啊！”，論讚婆調轉馬頭，想要溜之大吉。
可是周軍哪裏會這樣便宜他？
刹那間，周軍大營內鼓聲大作，火光衝天，戰馬的嘶鳴聲不絕於耳。
無數的火箭自周軍大營內射出，像是一條條火龍落在吐蕃騎兵頭頂。
雖然吐蕃軍士的鎖子甲擋住了箭矢，但火卻點燃了不少軍士的內襯衣物。
這些軍士急忙拍打著火的地方，但因為用力過猛而失去平衡從馬上跌落，一時之間吐蕃軍士更加混亂了。
這時，周營中衝出一員九尺高的戰將，身披明光鎧，胯下青海驄，手中一杆鋥亮的馬槊，不是別人，正是勇冠三軍的文搏兕！
文搏兕站在高處，俯視吐蕃軍士，借著剛才射出的火箭發出的微弱光亮，一眼就認出了想要逃走的論讚婆。
文搏兕一瞪眼，大吼一聲：“論讚婆！耶耶我讓你跑了兩次了！這一次你還想走！沒門！！”
言罷，文搏兕一夾馬肚子，戰馬揚起前蹄高高站起，嘶叫一聲後，極速向下衝去。
頓珠見文搏兕衝下來，急忙上前迎戰。
可是文搏兕的眼中隻有論讚婆，根本就沒有將其他人放在眼裏：“你給我滾開！”
這頓珠也算是久經沙場的老將，廝殺經驗豐富，非普通的戰將可以比擬。
他見文搏兕迎麵衝來，瞅準了時機用馬槊刺向文搏兕胸前兩個圓護的中間，那是明光鎧防護較為薄弱的地方，一旦擊中可直接刺穿甲胄，殺死文搏兕。
可頓珠沒想到，他顯然低估了文搏兕的實力。
文搏兕見頓珠的馬槊刺來，用左手摘下頭盔，抓住護頸甲片掄圓了直接向頓珠刺來的馬槊打過去。
頓珠的馬槊一下子被擋開，文搏兕順勢將右手攥著的馬槊刺出，便直接貫穿頓珠的脖頸！
一瞬間，血濺五尺有餘，頓珠當即斃命！
文搏兕鬆開馬槊，在戰馬交錯的一瞬間，伸手將頓珠的馬槊奪過來，繼續向論讚婆衝鋒。
這時，又有幾名吐蕃軍士靠了上來想要阻止文搏兕，但文搏兕卻絲毫沒有將這些人放在眼裏，大聲吼道：“擋我者死！”
隻是戰馬一交錯的時間，迎戰的吐蕃軍士便被文搏兕全部殺死！
可與這幾名吐蕃軍士的交戰，也讓文搏兕失去了馬槊與橫刀，他的手中再無兵刃。
但文搏兕依舊馬不停蹄，直衝向論讚婆，在靠近的一瞬間，文搏兕撲了上去，將論讚婆從馬上抱摔下來！
當兩人滾落在地上的時候，文搏兕找到機會一把掐住論讚婆的脖子，舉起拳頭就要將論讚婆活活打死。
論讚婆怕了！論讚婆慫了！
他瞪大眼睛望向文搏兕，眼中皆是恐懼：“別，別殺我，求求你別殺我！別······”
與此同時，埋伏在周軍大營中的伏兵也衝了出來，居高臨下向吐蕃軍衝擊。
而在周軍大營西邊，又殺出一支騎兵來，像一柄利刃直嵌入混亂的吐蕃軍中，領軍者正是大眼將軍李岩！
兩麵夾擊之下，吐蕃軍頓時潰散！踐踏自傷者、被陣斬者數不勝數！
另外一邊，論欽陵正站在焉耆城南的城垛上眺望著周軍大營，等待著論讚婆的捷報。
可當他看到周軍大營內突然火光衝天，隱隱有鼓聲傳來的時候，大為驚駭，他當即意識到論讚婆被伏擊了！
於是他馬上命令阿史那餒子率軍去救，可當他的命令剛下達，焉耆城南門前四百步的地方便突然燃起無數的火把，橘色的光亮映照著周軍軍士冷峻的麵龐與整齊的軍陣。
而這支周軍的將領，是一位十八九的少年，雖然衣衫襤褸，卻英氣逼人，正是何果夫！
何果夫一臉微笑的看著城垛上的論欽陵，舉起右手向他揮了揮。
“何果夫，你這個混賬東西！你居然······”，論欽陵瞬間暴怒，他舉起雙拳狠狠砸著垛口。
緊接著，城下的周軍軍士齊聲向城垛上喊道：“論欽陵！你敢出城嗎？！論欽陵！你敢出城嗎？！”
“我，我······”，論欽陵指著何果夫，眼珠子都要滴出血了，一瞬間，論欽陵直覺得胸口有一團邪火，壓得他胸口疼痛，喘不上氣。
這時，城下的周軍軍士又喊道：“論欽陵！論讚婆被我們捉住了！快快開城獻降！否則拿論讚婆祭旗！！”
“我，我，何果夫，你，你······，咳咳咳，咳咳咳”，論欽陵被氣得一陣咳嗽，一瞬間覺得天旋地轉，腳下踉蹌不能站穩。
“將軍，將軍！”，周圍軍士見狀想要上來攙扶，可剛剛迎上去，論欽陵已經重重摔在地上，不省人事。
這一次，論欽陵又敗在了何果夫的手上！
他的妙計，終究敵不過何果夫的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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