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 22 章
天一亮皮皮就醒了, 覺得口渴, 披了件睡衣來到廚房。剛進門就愣住了, 賀蘭觿也穿著件睡衣,正坐在餐桌的椅子上專心地看手機。
想起昨晚的事,皮皮的臉紅了紅。祭司大人跳窗之後就不見了, 她以為他出去逛一圈,鎮定一下, 就會回來,哪知他一夜未歸, 她也沒好意思去找。
「早。」賀蘭觿抬起頭。
「早。」皮皮拉開冰箱,從裡面拿出兩個雞蛋, 「你在看什麼?」
「小波的照片。」
皮皮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小波?」
「賀蘭波呀。」
沒等皮皮瞪他一眼,賀蘭觿先瞪了她一下, 好像她不記得這個名字特別不應該似的。皮皮以為他在惡作劇,走到身邊一看, 手機上真有一張黑白的B超照片。她立即嚷嚷起來:「哎哎哎,這照片我還沒見過呢!不像話!原慶怎麼可以沒徵求我同意, 私自把人家的B超照片發給你?沒見過這麼把病人隱私拿去巴結人的!」
皮皮對原慶的印象本來挺好,這麼一來,頓時減了幾分。永野出生苦、級別低、為出頭不得不四處鑽營也就罷了。這原慶明明一副高知的樣子, 居然也這麼沒原則?
「第一, 我是孩子他爹, 我有權看;」賀蘭觿兩眼望天, 「第二, 不是巴結,是親戚。原慶是我表弟,順手就給我發過來了。」
皮皮張大了口,半天合不攏。就在C城冒出一大堆狐族之後,祭司大人這邊又冒出了一堆親戚:有被青桑扶持但不見蹤影的堂兄賀蘭翚。有準備在北關待命繼位的另一位堂兄賀蘭翾。現在又冒出來一個表弟原慶。這些人賀蘭觿從未提起過,以至於皮皮一直以為整個狐族只有兩個「賀蘭」,一個是狐帝,一個是他。
不過賀蘭觿從不愛提起往事,也不願皮皮過多地介入狐族,她又釋然了。
「我也要看。」皮皮將頭湊到手機跟前,仔細看了半天,照片是黑白的,很不清晰,隱約有幾排扇形的打描線,依稀是個子宮的樣子,中間有個腰豆大的黑點,裡面什麼也沒有。
「你說的小波……在哪兒?」皮皮將照片放大了三倍,清晰度更差了,乾脆一片模糊。
「我也沒找到,」賀蘭觿語氣很遺憾,「還沒成形呢。」
皮皮「嗤」地一聲笑了:「那你這麼早起名字?」
「不早,我喜歡名正言順。」他接過她手中的雞蛋,「我來吧。」
皮皮坐在桌前,愣了兩秒,心裡嘀咕:祭司大人這是要親手給我做早飯么?
以前賀蘭觿白天看不見,又只吃花,而且傾向於吃新鮮的或者冰凍的,所以渾身上下不見一點煙火氣,連呼吸和汗味都帶著花香。她從沒見過賀蘭觿做飯。
皮皮跟著他走到灶台邊,看見他拿出一隻小鍋,洗了洗,點上煤氣,在上面倒了幾滴油,很熟練地將一個雞蛋打到鍋中。
站在他的身邊,肩膀幾乎挨著,不知為什麼,皮皮的臉又紅了,心也跳得厲害,小腹里的魅珠立即發生感應,全身彷彿揣著一鍋熱豆子,一時間心緒翻騰,緊張得脖子都硬了,不好意思看他。
記憶中,她與祭司大人的「家庭生活」連一天都沒過上。拿了結婚證的當天就去了西安,在農場辦完事就分開了。再見面時因為家麟吵架,好不容易合好如初他又受傷了,直到最後被打成原形回到北極,一路溝溝坎坎、起起落落——正經的好日子一天也沒有。
鍋中的蛋白漸漸凝固,賀蘭觿搖了搖,忽然往上一抖,荷包蛋在空中翻了個兒,「啪」地一下掉到地上。
「哦!」
沒料到恢復視力的祭司大人煎雞蛋還是這麼不給力,皮皮也窘了,忙道:「沒事沒事。」
賀蘭觿筷子將雞蛋夾起來,扔進垃圾桶,又去打第二隻雞蛋,嘆道:「這輩子我就煎過三次雞蛋,有兩次都掉到地上,運氣好差。皮皮你說——」
他自顧自地說著,冷不防一回頭,看見皮皮默默地看著那隻鍋,啪嗒啪嗒地掉眼淚。他連忙問道:「怎麼了?我說錯什麼了嗎?」
她輕輕地搖頭,仍然不停地流淚,過了片刻,停止抽泣,吸了吸鼻子:「我沒告訴過你這些。」
「你沒告訴過我……哪些?」他一頭霧水。
「我沒告訴過你……以前,就在這裡,你給我煎過雞蛋。那時候你看不見,也是這樣一翻,雞蛋掉在地上了。」
他笑了,點點頭:「對的。」
「所以你都想起來了?」
他抬起她的下巴,用手指幫她抹掉了兩顆淚珠,輕輕地吻了她一下:「皮皮,你不能留在我身邊,太危險。我很討厭點瞳術,本來不想找青旗的,但我真的很需要忘掉你。」
「我不許你忘記我。」她安靜地用目光鎖著他的臉,「我也不會離開你。」
「可是——」他想說什麼,頓了頓,用力地抿了抿嘴,把想說的話又吞了回去。
她按住了他的嘴唇:「有問題就解決問題。咱們一起想辦法,嗯?」
「我沒經歷過這樣的事,皮皮,」賀蘭觿搖了搖頭,「現在我完全沒辦法控制自己。一想到我會變沙瀾族那種樣子,會把自己的老婆孩子都吃掉,我就——」
她立即打斷了他:「嘿,別這麼想——不會的,你不會的。」她摸著他的臉,目光輕柔,「我們不會走到那一步。就算是……就算是真的發生了那樣的事,我也不會怪你。——我願意。賀蘭觿,我願意。」
「我不願意。」他用力地搖頭,「你必須要離開這裡,帶上你的家人。想去哪個國家?我來給你安排……」
「我不走。」她的聲音很堅定,「就留在你身邊。無論出現什麼後果我都接受。」
他的目光微冷,如遙遠的星辰,就這樣長久地凝神著她,似乎要看穿她的心思。而她的眸子如春水般清澈明亮,一覽無餘。
「關皮皮,」他苦笑一聲,「你一定要讓我當禽獸么?」
「你本來就是。」
他腮幫子硬了硬,沉著臉將一個黑乎乎的東西放進碟子:「蛋煎糊了。」
「我吃。」她將雞蛋一口吞下,用力地嚼了嚼,煎糊的蛋是苦的,她就著一杯水強咽了下去。
正在這時,她聞到了一股很怪的氣味,不禁向著空中嗅了嗅:「什麼味兒啊?賀蘭觿,廚房裡沒有死老鼠吧?」
其實這味兒她剛進屋就聞到了,只是沒有現在這樣強烈。
賀蘭觿沒有吭聲,從冰箱里端出一盒花瓣一面吃一面思索。皮皮四處查看,終於發現奇怪的氣味來自餐桌上的花瓶。
花瓶里的花不知何時被人換掉了,變成了絹花。手工很精緻,但畢竟是假的。這老宅的後院是個巨大的花園,還有溫室。一年四季任何時候都不缺花,所以宅中的花瓶從來不會放假花。
「這花怎麼換了?」皮皮一把將花抓了出來,發現花瓶里泡著半瓶血……也不知是什麼動物的血,已經發黑了,發出一股明顯的腥氣。
她嚇了一跳,趕緊把花放了回去,將瓶子里的血遮住:「賀蘭觿,這是什麼?」
「狗血。」賀蘭觿聲音淡定,「希望你不要介意它的氣味。」
皮皮呆了一下,拿眼將屋子仔細一掃,立即發現門上的釘子掛著一隻喜鵲的乾屍。
她的臉頓時白了:「你吞了多少顆牛黃解毒丸?」
狐族最怕人間的三樣東西:雄黃、狗血、和死去的喜鵲。在古書里常被道士們用來魘禳作法,驅妖伏魔。
祭司大人這是自己詛咒自己么?
見她一臉驚惶,賀蘭觿拍了拍她的臉:「別擔心,這些都弄不死我,只會降低我的功力,至少在我發作的時候你有時間逃跑。」
說罷又嘆了一聲:「就算這樣,你多半也跑不掉……我只是希望它們能幫我剋制住自己。或許這些都是自欺欺人罷了。」
皮皮的心忽然變得很沉重,沉重得幾乎喘不過氣來:這三樣凶物莫說沾身,只要靠近都會令狐人大傷元氣,功力低的會有滅頂之災。以前自己懷疑賀蘭吃人,還曾經打算用它們「滅掉」他呢。後來才知道,這些東西雖會嚴重地影響到賀蘭觿的功力與食慾,卻不能像龍膏或者照石那樣將他立即消滅。每當和皮皮在一起的時候,賀蘭都會事先服用微量的牛黃解毒丸,以免兩情相悅時傷害到她。
可是如今的南嶽一點也不太平,作為首領的他隨時都要準備戰鬥。為了皮皮降低自己的功力,無異於自掘墳墓……
「賀蘭觿,你不能這麼做,」皮皮將狗血倒進水池,用清水將花瓶反覆沖洗。又找到一根棍子將喜鵲撩下來,埋到門外的土中,「一定還有別的辦法。」
他默默地看著她,搖搖頭。
「要不,」皮皮想了想,「先把我的肝切除一部分給你吃掉,或許就免疫了呢?」
「皮皮你懷孕了,這個時候不能做手術。而且我要是吃了你的肝臟,哪怕是一小部分,嘗到了甜頭只會更想吃。」
皮皮急著抓了抓腦袋:「一點辦法也沒有嗎?」
「沒有,」賀蘭觿站起來,將她緊緊摟在懷中,「要麼我走,要麼你走。現在南嶽的局勢太亂,我走不了,也不應該走,所以——」
「我也不走。」
賀蘭觿兩眼看天:「關皮皮,你怎麼就聽不明白呢?」
「聽明白了。我不走。」
祭司大人的聲音開始絕望:「關皮皮——」
「就算被你吃了我也不走。」皮皮一字一字地道,「不開玩笑。」
「你是在賭嗎?」賀蘭觿來氣了,「賭我不會吃你?你忘了陶家麟是怎麼死的?」
「沒忘。如果我也有這一天,我認了。」
「關皮皮,」賀蘭觿忍不住吼道,「你究竟想幹嘛?找死嗎!」
「跟你做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