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九親

  深夜的城市霓虹連成一片燈火, 天黑壓壓的, 暴雨之前,夜晚之後。


  夜裡的陰寒被一道女聲驅散,盛朗舉著手機, 聽著電話那頭傳來帶著的女聲。


  「……啊?」


  聲音頗為驚訝, 像是夜裡意外綻放的小茉莉。


  盛朗坐在車上,手搭在窗邊輕輕敲著車把手,「沒什麼,只是問問。」


  窗外低垂的夜空, 下雨前的風帶過濃濃水汽, 夜晚的天空中風雨欲來。


  手臂上被風吹起了細細的疙瘩, 卿卿看了眼窗外, 「外面下雨了?」


  盛朗搖下車窗,伸出手探了探,「還沒有下。」


  「你找我,」卿卿望著鏡子里唇紅齒白的小姑娘,頓了頓,語氣不冷不熱,「有什麼事嗎?」


  盛朗無聲失笑, 他找她哪裡有什麼事,不過是借口而已。


  可是理由還是要給一個,「最近天氣不好, 我怕下雨要用傘。」


  當初他沒急著要這把傘, 就是為了留個借口日後好相見, 只是他沒想到那麼快就派上用場了。


  卿卿頓時瞭然,「現在我在家,你要拿嗎?」


  電話那頭傳來了幾聲輕咳,小姑娘瘦弱得風都吹得倒,應該是昨夜的時候不小心受了涼。


  這麼嬌,一點風寒都禁不住。


  盛朗也不願意折騰人小姑娘了,「不用了,下次拿吧。」


  卿卿卻想把那把傘還給盛朗,否則她多接幾次這樣的深夜來電,估計命都要短壽了。


  「你現在在哪?」卿卿不願這件事再拖著,「我把傘還給你。」


  卿卿倒是不依不撓了。


  盛朗舌尖抵過上顎,聲音微沉,「你等等,我這邊有個電話。」


  「好。」卿卿摸著那個傘柄頭,兀自出神。


  窗外的雨滴匯聚,烏雲朵朵,下起了斜斜的雨絲兒。


  盛朗坐在車內,掐著時間,「喂——」


  「嗯?」卿卿回神。


  「你不用給我送傘了。」


  「啊?」還傘和送傘,一字之差,可是千差萬別。


  「公司出了點問題,我要加班不回去了。」


  卿卿總覺得哪裡有些奇怪,男人的聲音溫柔得如夜風穿過晚郊,就像是晚歸的丈夫在和妻子細細交代緣由。


  這個夜,似乎都變得有了淡淡暖色的溫情。


  卿卿搖搖頭,把腦袋裡奇奇怪怪的想法忘掉,「那我明天有空,正好給你把傘送過去。」


  盛朗啞然。


  小姑娘看上去嬌嬌弱弱的像朵小丁香,可裡頭卻住著一隻小倔驢。


  得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盛朗伸手壓了壓眉頭,「我明天上午的飛機去美國。」


  卿卿壓抑著喉間的癢意,「我能問下幾點的飛機嗎?」


  盛朗一愣,「上午十點二十。」


  「我明天去機場把傘還給你。」


  「……」


  掛了電話,盛朗第一次覺得他的腳被石頭砸得有些疼。


  小丫頭倔起來,還真是出乎人意料啊。


  隨手將手機丟向一旁的座椅上,盛朗發動汽車,忽然看到手機屏保上的薩摩耶,忍不住溢出一聲輕笑。


  大笨也是這樣,倔起來十頭牛都拉不回。


  盛朗想,難怪大笨對小丫頭一見如故。


  ……


  春日剛冒出個頭,一瓢雨往城裡潑了去,滴滴答答的,潮氣襲人。


  李惠婷是上午十點的飛機,卿卿說好了要送她去機場。


  李惠婷化好妝出來朝廚房瞅了眼,卿卿單手撐在灶台上,身子有些搖晃,彷彿下一秒人就要倒下了。


  她不放心,趕緊上前將人扶穩,「你怎麼了?」


  卿卿抬起手背碰了下額頭,心裡也有個數了,「大概是感冒了。」


  她從小體質弱,一感冒就發燒,倒沒什麼大問題,只是有些昏昏沉沉的難受。


  李惠婷伸手碰了碰卿卿的腦袋,不算特別燙,但是應該有低燒了。


  「你別去機場了直接去醫院吧。」


  卿卿關了火,將腦袋上的手拿下來,「不是什麼大事,等會吃點葯就行了。」


  李惠婷還是不放心,「不行,我送你去醫院。」


  卿卿反手撐在灶台上,搖頭:「真的沒事,要不等下我送你上了飛機,我再打車去醫院。」


  似蹙非蹙籠煙眉,一雙含情目認真而又堅持。


  李惠婷連連擺手,「求求你別這樣看著我,我招架不住啊!」


  卿卿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笑容添上了幾分艷色,略帶病態中的臉,與西子比美勝三分。


  「還說要娶我,這就繳械投降了?」


  李惠婷被美色迷得暈頭轉向,忽悠得暈乎乎地走出廚房,回過神來越想越不對勁。停下腳步,恍然大悟了什麼,猛地衝進廚房撓卿卿的胳肢窩。


  「好啊好啊,一言不合就開車,我差點找了你的道!」


  「咯咯咯……別、別鬧!」


  卿卿扭著身子躲開李惠婷的祿山之爪,小小的廚房裡,不時響起了陣陣清脆的笑聲。


  鬧過之後,兩人吃了早飯就打車去了飛機場。


  李惠婷在櫃檯辦理託運行李的手續,卿卿戴著口罩跟在她身旁,時不時溢出兩聲輕咳。


  李惠婷有些擔心,伸手摸向卿卿的額頭,無不擔心地說:「好像更燙了。」


  卿卿出門前吃了葯,伸手摸了摸腦袋,「可能藥效沒有那麼快。」


  「要是有什麼不舒服的,一定要去醫院。」


  卿卿點頭,輕輕拍了拍她的手。


  等託運完行李,就只剩下過安檢了。


  李惠婷在排著隊,卿卿在旁邊笑著看著她,不停朝著她揮手。


  李惠婷咧嘴笑出了聲,「真傻。」可是說著,眼睛的視線卻模糊了。


  卿卿一愣,上前從口袋裡遞了張紙過去。


  「別哭,妝該花了。」


  這句話比一萬句安慰的話都管用,李惠婷噎住,一把搶過紙,趕緊擦掉了眼淚免得花了妝。


  離別和相逢,是歲月最性感的標點。


  卿卿在旁邊看著她一點點進入安檢口,李惠婷冷不丁地回頭猛地將人抱住,在她耳邊低聲了一句——


  「謝謝。」


  卿卿拍著她的後背,笑著搖搖頭,「你也要好好的。」


  李惠婷點頭,最後說了一句,還是謝謝。


  那個冷漠渾身帶刺的女人不見了,留下來的那個,會因為離別而傷心地流淚。


  她會哭了。


  等李惠婷進了候機室,卿卿手裡拿著傘,腦袋有些暈沉沉的,坐在一旁的長椅上等盛朗。


  旁邊坐了一個女人。


  女人畫著精緻的妝容,穿著得體,一身Office lady的黑裙,不時抬起手上的浪琴錶看時間。


  寒氣襲人的春日,卿卿在旁邊看著都覺得冷。


  不由打了個寒顫,卿卿咳嗽了兩聲,女人禮貌地看了她一眼。


  兩人對視,卿卿微微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女人也朝她點點頭,忽然看到了她手邊的那把傘,突然出聲問道:「這個是你的?」


  卿卿點頭,女人笑了笑,眼尾出現了細小的魚尾紋,「你也在等人?」


  卿卿強撐起精神,「你也是?」


  女人臉上的法令紋加深,「對,我送我男朋友去美國。」


  卿卿沒有搭話,感冒藥開始發揮作用,副作用也格外明顯。


  人來人往的機場,沒有人多看長椅上的留客一眼。


  卿卿靠在椅子上,藥效漸漸上腦,睡意像清晨的迷霧,一點點將她籠罩。


  身旁的女人什麼時候離開的,她都不知道。


  盛朗在準時到了機場,在來的路上一直在給卿卿打電話,只是電話卻一直沒人接。


  心頭的躁意像是雨後春筍不停冒尖,盛朗不停給卿卿打電話,可每個電話撥出去,最後都是機械的女聲結束。


  盛朗臉上的笑意漸漸淡去,手機里不停撥著卿卿的電話。


  車剛停穩在機場門口,盛朗立刻打開車門,大步走進機場。


  電話那頭,依舊沒有人接。


  盛朗眉頭微緊,掃視整個機場大廳,視線一凝,大步朝著旁邊的長椅走去。


  長椅上的小姑娘口袋裡的手機響著音樂,她歪著腦袋睡得正熟。


  盛朗的心,像是繃緊后的橡皮繩,忽然一松,卻恢復不了原來的模樣。


  后怕、憤怒、擔心等等情緒,在心底一閃而過,被攪動的心湖久久不能平靜。


  盛朗靜靜站在卿卿面前,定定看著她,沒有將人叫醒。


  周宇不知道什麼時候跟上來了,低聲道:「盛總,時間差不多了。」


  盛朗瞥了眼旁邊的那把傘,「把這把傘拿走。」


  周宇拿起傘,轉身離開了。


  盛朗的臉色微陰。


  旁邊忽然響起一聲尖叫,指著他道:「是盛朗!」


  頓時,機場大廳一片喧囂。


  盛朗皺眉,看了眼睡得香甜的小丫頭。


  微微彎腰,伸出手將長椅上的小姑娘一把橫抱起,將她的臉按在自己懷中,趁著人群還沒圍成圈沖了出去。


  卿卿是被顛醒的。


  一醒來,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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