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我們從頭開始吧
聽到他叫自己的名字，韋一微微懸著的心放鬆了。
男人朝她走了一步，傍晚的陽光灑在他身上，長睫在眼底打下淡淡的陰影，陽光投射在幽深的眸里，有種溫柔的錯覺。
應該是剛健身完，臉上不時溢出細密的汗珠，身上彷彿還冒著熱氣。
叫她名字時，聲線壓的有些低，還有些啞。
韋一視線下移，落在他捲起的運動褲腿上。
剛才說出這些事，她其實是有些衝動的。她知道這男人矜貴傲氣，如果他不願意讓她接近，她是很難再能接近他了。
至於那些事，他那次去醫院，應該已經猜出端倪了。
知道就知道了吧。
只要能儘快懷上孩子，有什麼不能說的。
有什麼不能利用的。
「吃飯了嗎？」男人叫她的名字后停了半晌，才問出這句話。
韋一的視線依然落在他的褲腳上，捲曲的睫毛顫了顫，「現在才幾點。」
沒吃，對，如果他提出一起吃飯，她會告訴他他也許更應該先去洗個澡，然後他們可以一起去他家。
至於後面……也許不用她說什麼畢竟他對那件事很樂此不疲……
「一起吃晚飯吧。」男人頓了頓，「不過我得先回家一趟。」說話的時候，他暗深的眸色轉淡，指了指不遠處路邊停車位上的車。
一切都在預料之中。
一路上，男人非常沉默，開車的時候目光始終直直看著前方，手臂搭在方向盤上，下巴線條堅毅，經過一個紅綠燈路口的時候，目光都沒有偏過，只低著聲音問了她一句，晚上想吃什麼。
韋一本來話就很少，尹書昊不說話，兩個人之間基本就是一路沉默了。電梯里，韋一看著銀色電梯里映出的兩個人的身影，緋色的唇微微抿起。
進門時跟在他後面，沒料到前面的男人會突然停住，高跟鞋的慣性讓韋一差點撞到他的背上。
韋一微側身，看到了從客廳走過來的女孩。
清秀文靜的女孩，個子不高，160左右，穿一件灰色長薄睡衣，睡衣到膝蓋露出瑩白的小腿，腳上是一雙黑色的夾腳拖鞋，手裡端著一個紅色的馬克杯。
女孩看到她，臉上的驚喜瞬間就凝住了，杏核兒一樣好看的眼睛瞪著她。
那天一起吃飯的女孩啊，韋一想起來了。
他們住在一起嗎？
一路上綳直的背瞬間塌了，韋一唇角勾起淡笑。她不想介入這個男人的感情鏈中，不管他們是什麼關係，她都不齒於去破壞。
要錯過這麼好的遺傳基因了，遺憾吧。
韋一轉身抬腳，高跟鞋還沒有落地，手腕就被背著她的男人攥住了。他帶著她往前走了兩步，走到女孩面前。
孫楚菲怔怔看著他們的手，書昊哥本來是攥著她手腕，正慢慢下滑，握著她的手。
兩隻修長白皙的手交握著，刺的她口鼻酸痛，她倉皇轉身，聲音很小，全碎在了嗚咽聲中，「我前幾天是準備搬走了，後來想，還是當面道個別比較好……」後面的聲音已經聽不見了。
孫楚菲落荒跑到客廳，手裡的馬克杯放在玻璃茶几上時發出「嘭」的一聲，她忙蹲下，嗚咽著對茶几說對不起。
看著女孩兒倉皇不安的背影，韋一心裡收緊，用力抽著被他攥著的手。
尹書昊不為所動，手上的力道還加重了些。
孫楚菲很快從次卧推了一個粉色的行李箱出來，身上的衣服也換成了白色T恤和牛仔半裙，推著行李箱走到他們面前停了很久，才顫抖著睫毛慢慢抬起眼。
臉上有刻意的笑和輕鬆，眼神里卻還有著小心翼翼的希冀，「書昊哥，那我走了。」
「好，照顧好自己。」他說話的時候大手裡攥著的手一直沒松。
看，多官方的答案。
她想到以前楊攀說過，尹書昊這個人，看著有多溫和有禮，其實就有多冷淡倨貴，每個人在他心裡的角色他分得清清楚楚，等你越界的時候就會知道他有多不近人情了。她那時不信，總覺得她對書昊哥是特別的，現在才知道自己有多可笑。
行李箱輪子滑過地板，腳步凌亂，走到玄關處，孫楚菲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他的手依然沒有放開，穿著高跟鞋的女人明明已經快到他的鼻樑了，他還是低著頭跟她說話，一身白衣白褲的女人隱在他投下的陰影中，畫面看上去有一種他正在哄慰她的感覺。
書昊哥甚至沒有回頭看她一眼啊。
公寓大門咚的一聲巨響，韋一能想象那女孩落荒而逃的樣子。她抽回手，抬眼看著男人，下巴線條綳了起來。
「抱歉。」男人神色鎮定，但是說話很快，像是為了打斷她將要出口的話。說完他兩步走到沙發邊拿起遙控器打開了電視，側身看著韋一，「隨便坐，我先去洗澡。」說著大步流星走到主卧。
尹書昊不到20分鐘就出來了，運動服換成了一絲不苟的襯衣西褲，他邊擦頭髮邊往客廳走，目光掃視了一下，電視關了，沒有看到女人的身影。
他腳步加快了。
在看到陽台上的女人時，莫名綳直的背放鬆下來，然後目光像是被黏住了。
她脫了高跟鞋，盤著腿，纖長的身子陷在陽台上的灰色沙發里，側著臉看著外面。
米色的窗帘上隱約有精緻的花紋，被風吹的鼓成了小浪，她高高的馬尾稍兒也被風吹的輕輕擺動著。
看上去很溫柔。
尹書昊有那麼幾秒，覺得自己的呼吸是停滯的。
好半晌，他才放下毛巾，動作很輕，走向她的腳步也很輕。
走進了才發現，她閉著眼睛，細密的睫毛在下眼瞼打下青青的陰影，落日透過窗帘縫隙灑在她身上。
他站了很久，她都沒有發現。
尹書昊輕輕在沙發扶手上坐下，垂眸看她。
韋一沒有睜開眼，幾秒后，她慢慢轉過頭，然後把頭輕輕的靠在他的大腿上。
沙發扶手很軟。
有那麼一瞬間，尹書昊覺得自己的心融化的彷彿比這沙發還軟。
看著女人沉靜瑩白的側臉，枕在他黑色的褲子上，他僵了幾秒，才慢慢抬起手，輕輕撿起她臉上的一縷頭髮別至耳後。
韋一沒有靠很久，大概一分鐘后突然起身，沒有看他，低頭找到高跟鞋，穿上后往客廳走著，「去吃飯吧。」
尹書昊失笑，為剛才她突然起身時他心裡那股莫名的失落。
晚飯選在一家泰國菜餐廳，尹書昊第二次問她想吃什麼的時候她隨口說了一句冬陰功湯吧。
不大的店，是一家泰式主題餐廳，在z市頗有名氣，韋一以前也來過幾次。
他們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是日落黃昏，黑夜漸漸靠攏。店內有昏黃暖色的燈光。
韋一的目光從男人遞還給服務員菜單時的手上移到他領口處敞開兩顆扣子露出的脖頸和鎖骨上，恍惚的想著，他們居然坐在一起吃飯。
尹書昊的動作停住，側仰著頭看著服務員，「你們這裡有沒有桂魚？」
「桂魚今天沒有，有鱸魚，泰式清蒸。」穿著黑色制服的年輕服務員流利回答。
尹書昊的視線回到對面與他隔了一張桌子的女人身上。
韋一點頭，「可以。」
菜上的很快，男人吃飯前先用開水把面前的碗筷燙了一遍，又拿紙巾擦了一遍，在韋一拿筷子之前把乾淨餐具遞給她，又拿過她面前的餐具燙了起來。
不知道是因為教養的關係，還是心情的關係，他這頓飯吃的很沉默，而且臉色一直沒怎麼放鬆過。
韋一沒有吃多少就停下筷子，尹書昊看著桌子上沒怎麼動過的菜，「不合胃口？」
沒有怎麼吃東西的人是他好吧……韋一抽紙巾擦了擦嘴巴和手，「不會，味道很好。」
尹書昊便沒有再問，也放下筷子，拿紙巾清理過後就靜坐著。
像是在發獃。
「走吧。」韋一起身拿包。
尹書昊很快起身，埋單後跟著她出了餐廳。
他開了很久的車才突然想起來，偏頭看了她一眼，「我送你回家。」
韋一愣了一下，回家？去她家？
也一樣。
她「嗯」了一聲。
車在別墅前的停車坪停穩，尹書昊跟著她下車，防盜鎖的聲音沒有響起，韋一猶豫要不要提醒他。輸入密碼后韋一抵在門框上側著身子看他，「車沒有——」
「早點休息。」尹書昊長臂伸過，越過她把門推開，等著她進去。
韋一:？？？
這是不準備進去的意思？
那怎麼行？「尹書昊——」
別墅門外的聲控感應燈突然熄了，兩個人突然就隱在了黑暗中，尹書昊跺了跺腳，黃色的燈光再次亮起，他眸光依然很深，「晚安，韋一。」
他似乎很不在狀態，韋一想了想，不急於今天，她抬手按下玄關的燈，輕輕關上了門。
尹書昊看著緊閉的房門，好半晌才慢慢走回車上，看著別墅里亮起了燈。
他沒有發動車子，盯著那亮光看了很久，才垂下眸。
她那麼平靜的說出來，卻聽的他心驚肉跳。
媽媽跟鄰居偷情，懷孕后想把7歲的女兒獻祭給情夫，爸爸為了保護女兒失手殺了鄰居。
在她爸爸那漫長的牢獄生涯中，小小的她，是怎麼活過來的，是怎麼熬過那漫長無垠的黑暗和絕望的。
小時候，爸媽因為工作的關係不能陪他，他身邊除了保姆就是這輩子都玩不玩的各種玩具，周圍的小朋友都很羨慕他。只有他知道，那種一覺醒來看不見父母的恐慌和孤獨有多深刻。
不敢深想不敢細想。心臟像被一隻大手緊緊捏著，緊的讓他無法呼吸。
在車裡坐了一個多小時，別墅的燈熄滅了。尹書昊拿起手機，飛快的打了幾個字。
「韋一，我們從頭開始吧。」
是從頭開始。
不是重新開始
像這世上所有的情侶一樣，有好感，接觸，交往，長長久久的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