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零三章 勿以強權趨附勢
皇太後這最後一道軍令，也是徹底打消了許義言的擔心，對方既然召回那位令人皇無比頭痛的堂妹，那就說明獨孤家還是忌憚著許老的能力，因此寧可選擇一名不服管教的悍將來作為牽製。
‘可笑，真以為一個小丫頭就能壓製住父親大人？你們隻怕是忘了我父親在軍中的尊稱！’
九龍煞神！
沒錯，許南山當年奉行的抓到一切俘虜盡數當場處死的殘酷手段，不僅讓他在軍中威望十足，也讓附近的異族們對他冠以了這樣血腥的稱號。
“皇太後，那獨孤毅此子…”
唐磊‘好心’的提醒著大殿上那位洋洋得意的老太太，似乎生怕她忘了處置這個讓人恨得牙癢癢的少年英雄。
“獨孤毅？哼！來人，將其打入死牢！待太卿之位定下後，交由三卿會審！”
自始至終，除了回答了前麵的兩句話，將薑若雨的罪責攬下之外，獨孤毅到頭來都沒有再說一辯駁之詞。
他就這般冷眼旁觀，仿佛朝堂上百官謾罵之人並非自己。
“吃飯了，大人。”
一名穿戴著黑色勁服的獄官小心的將手裏的飯菜送到門房前，他們沒有像以往那樣大聲的嘲笑和奚落眼前的囚犯，反而是用一種矛盾的態度謹小慎微的伺候著這位傳奇少年。
“多謝，不過我已經被革去了所有官職功名，大人一詞，該由我來稱呼你才是。”
靜靜坐在席地上的獨孤毅全然沒有一絲的頹廢，他就像是坐在自家的後花園中，淡定且從容。
死牢不同於天牢，隻有那些罪大惡極，由人皇或是皇太後親自下令處死的重犯才會關押至此。因此犯人在進入這裏後，基本上都活不過太久。或許正是這份在死亡前的淡定，才讓這些跋扈的獄官們收斂了傲氣。
“大人莫要折煞小人，我等也是奉旨辦事，多有得罪之處，還請大人見諒。”
那獄官看四周無人，倒也放心大膽的說了幾句掏心窩子話。
“其實…咱雖然一直窩在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但外麵的事情我們多少都知道！大人您屢出奇兵，打退那些該死的異族，我們心裏都很清楚！隻是…”
隻是王命不可違！
獨孤毅在人族的名聲已經是日漸高漲，在守軍素質低下，外戰三軍屢屢受挫的這兩年裏，唯有獨孤毅帶領的軍隊無往不利！戰無不勝！
可就是這樣的忠勇少年，卻在其事業政績蒸蒸日上的階段裏，平白無故的遭到了皇室和奸臣的迫害。
雖然很多人嘴上沒說，但其心裏還是為這位少年英雄而感到不公和憤慨。
“大人，您還有什麽想說的，或是有什麽話需要交代家人的嗎？”
獄官看著牢房內不曾動過的飯菜，心頭不忍之下，竟是冒死想幫一幫助這位小侯爺。
獨孤毅緩緩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個相貌有些猥瑣的男子，他第一次露出了吃驚的神色。
“多謝，我已被逐出家族，了無牽掛…幸好，我這一生雖有紅顏知己，卻並未成家立業。如此，也不會耽擱了佳人…”
他的笑容略顯苦澀，卻沒有絲毫不甘，可落在獄官的眼中卻無比心酸！
一生為國，到頭來卻被無情的逐出了家族。一心衛民，到頭來連子嗣都沒能留下！
“對了…我倒是有一句話，還請大人替我傳達給昔日的麾下軍士和舊識。”
傳話！還是傳給他的部下！
那獄官有些緊張的咽了口口水，死刑犯帶話給家人，雖然不合法度，卻也合情合理，
可如今卻是讓自己傳話給軍隊！這可是冒著殺頭的死罪啊！
“大人說笑了，職責所在，小人也…也罷，大人你想傳遞什麽？先說與小人聽聽吧。”
看著獨孤毅臉上的失望之色，再想想這位侯爺光明磊落的平生，不知怎麽，一直以來堅信死道友不死貧道的獄官，竟是鬼使神差的答應了下來。
“多謝大人！我的部下和老友多是衝動之人，為保證他們不會亂來，還請替我傳達。”
獨孤毅稍稍一頓，隨後清了清嗓子說道：
“今日之事，全是獨孤毅咎由自取！千錯萬錯，皆在我一人！萬不可歸罪於朝廷！萬不可意氣用事！凡我部軍士者，當以大局為重，安分守己，守衛邊疆！以我族無上利益為重！
若是他們一意孤行，隻怕會讓異族乘亂行事！擾我邊疆！害我子民！使我等千辛萬苦之努力付之一炬！
若諸位真心掛念，等那陌上花開，清明時節，在我墳頭添上一杯靈酒！獨孤毅便已足矣！切記！切記！”
“大人！你…”
那獄官萬萬不承想到，自詡冷血的自己，居然也會發出如此哽咽的聲音！流下如此不甘的淚水！
這位侯爺死到臨頭，不但沒有責怪朝廷，反而是力勸下屬不可衝動叛亂，就衝這份擔當，這獄官便打定主意！
即便是要自己腦袋搬家，也要將這段話一字不漏的傳達到位！
“大人，您還有什麽要交代的嗎？或者，你有什麽話想留給後人嗎?”
狠狠揉了揉自己發紅的眼眶，那獄官深吸一口氣，繼續問道：
“嗬嗬，這麽說來，倒也有一些話，不吐不快！”
獨孤毅似乎想到了什麽，他緩緩起身，單手背在後腰間，活脫脫一副灑然居士的超凡模樣。
“黑雲雖能蔽日，卻難阻皓陽之光重返大地！
狂風雖能作浪，卻難掀浩海腹中之波瀾!
白玉沉墨，靈晶入海！縱暗無天日，不為人知！亦當自始如一！以待雲開月明之際！
我獨孤毅此生並無大誌！唯有保家衛國，九死無悔！使我族子民不為外敵所擾！護我族萬世不朽之基業！
今，即便身死，但後世之人當銘記此誌！奮發圖強！
勿以強權趨附勢，守得初心報國恩！
如此，吾雖死亦可瞑目也！”
一個時辰後…
“什麽！此話當真？”
聚集在少陽殿中大肆慶祝的袁平方忽然聽到了屬下湊到其耳邊的嗦嗦細語，忽然間，他臉色大變，連手裏的純銀筷子都被他生生折斷。
“大人！千真萬確！”
那侍衛明顯也是心神搖曳，回答上司時聲音更是又快又抖。
“怎麽了大人？”
“發生什麽了嗎？”
大殿中的眾人明顯對上座的主人極為關注，見袁平方神色不對，眾人頃刻間安靜了下來，並故作關心的詢問道。
“沒什麽，繼續喝！”
雖然心中無限感慨，但袁平方眼珠子一轉，還是大手一揮，舉杯邀請眾位同僚開懷暢飲。
‘沒想到，此子年紀輕輕，居然有這份擔當和覺悟！勿以強權趨附勢，守得初心報國恩!獨孤毅，你到死都在看不起我嗎？’
原本醉人的靈酒如今卻像是難以下咽的濁水，袁平方越喝越不是滋味！想當年，自己不也是一個看淡生死，一心為國的少年將軍嗎？
可為何如今的自己卻隻顧眼前功名？
自己……真的錯了嗎.……
‘白玉沉墨，靈晶入海！沒想到有朝一日，我這個一殿之主，居然會在一個孩子的眼中如那奸佞群潮般可笑啊！’
酒過三巡，心事重重的袁平方再也無法強顏歡笑，看著台下喜笑顏開的官員，一時間，他竟是有種說不出的惡心。
“哎…”
長歎之中，感慨萬千的袁殿主就在這歡聲笑語中，重重的將酒杯敲在桌案上，搖頭說出了一句讓下屬同僚百思不得其解的感歎。
“吾…不及此子也！”
而另一邊的龍門軍中，剩餘的三萬軍士們在聽到獨孤毅被皇太後打入死牢的消息後，更是如遭雷擊！
其中以宋逸凡為首的，當年在獨孤毅手下的那些軍官們更是如瘋魔一般，大喊著要聯名上書，找皇太後要個說法。
好在龍寒淵及時出手，當場打昏了宋逸凡幾人，這才阻止了暴亂的繼續！對政治頗有研究的他非常清楚，聯名信雖然可以表達出將士們對獨孤毅的尊敬和崇拜，但同樣也會給當朝者帶來巨大的壓力。
畢竟這樣的舉動，無異於反對朝廷反對皇權！
如果真的如他們所言，將一封厚厚的聯名信送交上去，那即便皇太後不想殺獨孤毅，那也不行了！
畢竟每個一呼百應之人！都是對皇室莫大的威脅！
可問題是，並非每個人都有著龍寒淵這樣的覺悟，遠在龍淵寒潭的薑若雨等人在第二天上午就知道了獨孤毅的事情。
對她而言，獨孤毅是唯一一個可以托付終身的男人！是唯一一個能給自己安全感的男人！是唯一一個能幫自己複仇青羽族的男人！
因此，誰想滅他！就是在消滅薑若雨那顆苦苦等候了二十載的心！
而對整個龍淵的嵐獅而言，獨孤毅的意義就更加重要了！沒有了侯爺，誰還會像對待親子民一般照顧嵐獅？
在不安的驅使下，一向睿智的聖姑和大長老居然一大早就動員全族，準備以一封百萬人的血書請求朝廷！特赦獨孤毅！
而這份莽撞的行為，甚至還得到了都護薑若雨的默許！許到最後，越來越煩躁的嵐獅和沈墓白等人甚至決定直接前往九龍城麵聖，當麵向皇太後表達不赦免大人便死不罷休的荒唐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