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死期將至

  秀女們在宮裡已經待了28天,再有兩天就該進行終選了。卻說這終選其實也不過是看大佬們中意不中意,如果大佬們不中意,你就算熟背宮規堪比宮正、詩才絕艷遠勝李杜,該落選照樣落選;反之,如果你手眼通天能得聖人垂問,那就算禮儀一般、容貌一般,該登高位照樣登高位。


  這一點,秀女們其實大多都心裡有數,有的苦於沒有門路,有的則猶豫不決,只要黃月言黃姑娘一人,果斷出手,抓住了機會,鯉魚躍龍門!


  「阿蔚。」宋有容憑欄望著湖面,裡面的錦鯉跳得十分歡暢,她卻面帶愁容,「你說,等到了後日,我們這些落選秀女,真的能出去嗎?」


  臨近終選,秀女們的學習課程已經不多了,孫嬤嬤和女官們也不再成天盯著她們,倒是讓她們有了一些自由活動的時間。這不,來了宮裡二十多天,張蔚、宋有容、柳序三人終於有機會踏出了啟祥殿的宮門,到附近的御花園裡逛一逛。


  柳序看宮裡的任何東西都新鮮,尤其如今春夏之交,園子里草木茂盛,百花爭艷,正是風景宜人的時候,她站在園子中間,正在賞那一大片的木槿花。而宋有容和張蔚兩人則坐在水榭里,挨著小聲說話。


  張蔚本來懶懶地靠在欄杆上,側頭見到宋有容神色茫然,她心中一動,忍不住趴過去道:「宋姐姐,你別怪我多嘴,你是不是……有心上人?」


  宋有容驚了一下,隨即臉色慢慢變紅,垂著頭,好半晌才輕輕「嗯」了一聲。


  張蔚笑著趴在欄杆上,下頜輕輕地點著手背,笑得有點小得意:「我就知道,嗯哼,我可是個聰明的姑娘。」


  「是是是,你最聰明了。」宋有容本來還有些嬌羞,被她這麼一鬧,頓時又好氣又好笑地點了點她的額頭。


  「那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啊?讓你連太子妃都不想做~」張蔚靠近宋有容,用手肘推推她,一臉八卦的笑意。


  「什麼太子妃,你就知道打趣我,讓真太子妃聽見了,小心她不讓你回家。」宋有容笑著覷了她一眼。


  黃月言被太后請去過壽康宮兩次,一次是見太后,後面那一次,據說連陛下都見了!再加上秀女裡面有人傳,說是之前欽天監算出了后星出在魯地,五十個秀女裡頭,從魯地來到就柳序和另一個姓王的姑娘,而祖籍在魯地的則有黃月言和另一個劉姓姑娘。張蔚不知道欽天監這件事是不是也是黃家疏通過的,但很明顯,在這些條件的疊加之下,黃月言幾乎是板上釘釘的太子妃了。


  誰當太子妃,張蔚無所謂得很,就像宋有容說的,只要她們這些可憐的傢伙不要得罪人或者入了什麼人的眼而被留在皇宮裡,那就謝天謝地了。


  「不說太子妃,你說說你那位唄。」張蔚揣著農民揣,舒舒服服地靠在柱子上,一副好好聽故事的模樣。


  宋有容憑欄而立,臉上重新露出那種羞澀笑容:「他呀,其實也不是什麼才子,沒讀過幾年書,只是個小裁縫。」


  「那一定長得很帥對不對?」張蔚笑著眨眨眼。


  「也不帥,長得不高大,還不喜歡說話。」宋有容說著心上人這不好那不好,臉上的笑容卻越來越甜蜜,「但是,唉,喜歡上了能怎麼辦呢。」


  張蔚「噗」了一聲,笑得打跌,她沒想到一向穩重端莊的宋有容竟然也能說出這樣促狹的話來:「宋姐姐,你這話說的,要是讓他聽見了,還不得氣死!」


  「哼,他要是會生氣就好了,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宋有容咽下了後面兩個字,臉色倒是越來越紅,顯然意識到自己說得有些不雅。


  張蔚扶欄而笑,邊笑還邊道:「我給你接上,三棍子打不出個悶屁!最近這皇宮待的,可真憋氣,你說我本來就田壟市井裡長大的,如今連個嬉笑怒罵都不能隨心了,再待下去,妥妥地憋出病來。」


  宋有容苦笑了一下,她如今可不也是歸心似箭,她從沒想過自己能進終選,進宮來的時候更是匆匆忙忙,都沒來得及和他說上話,家裡的父母倒是想她在宮裡搏個前程……


  「秀女柳序,參見娘娘。」


  園中忽然傳來了柳序略帶驚慌的聲音,張蔚和宋有容立刻轉頭去看,卻見一個華服濃妝、威儀頗盛的女子帶著浩浩蕩蕩一大群宮婢出現在了御花園裡,而柳序正驚慌地給對方行禮,顯然是突然撞上了對方,又不認識這是哪位貴人,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宋有容和張蔚也立刻從水榭出來,急匆匆地跑到那貴人的面前,跟著行禮:「秀女是宋有容(張蔚),參見娘娘。」


  張蔚低頭,暗嘆了一句倒霉,柳序她們不認識這女人,她卻是認識的,這位正是在宮中橫行數十年,擁有逼死先皇后,杖殺無數宮婢的「輝煌」戰績的秦貴妃!撞上這心狠手辣的老女人,她們可真倒霉透頂。


  「秀女?」秦貴妃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手上的假指甲長得能戳死人,她睨了三人一眼,「秀女不在啟祥宮待著,跑來御花園做什麼?」


  三人不敢答話,總不能說出來逛逛吧?早知道今天這麼倒霉,她們就不出門了。


  這次選秀是給太子選的,故而秦貴妃對這些小秀女完全不感興趣:「既然是秀女,就乖乖待在啟祥殿。等當了宮婢,想待都沒機會。


  這話誅心,柳序和宋有容皆是忍不住抖了抖,張蔚壓低了頭,恨得牙痒痒。這老女人已經完全心理變態了,哪怕是與她毫無瓜葛、無冤無仇的人,她都要上去踩一腳,真是病入膏肓、無藥可救了!


  秦貴妃也沒讓她們三個起身,直接帶著浩浩蕩蕩地宮婢走出御花園,往著遠處走去,沒一會兒就離開了御花園。


  御花園裡只剩下了她們三個人,可三人都不敢起身,只能一直跪著,再加上秦貴妃臨行前那句話,幾人心中忐忑不安,簡直是身心受虐。


  「你們幾個,起來吧。」一個大太監走過來,皺著眉把人趕出了御花園,「沒事別亂跑,惹著了貴人,死都不知道怎麼死。」


  三人自然立刻回了啟祥殿,祈禱這位秦貴妃之後不要想起她們三個。這個秦貴妃手上人命無數,卻還能在宮裡繼續作威作福,足以證明大燕朝這位陛下實在是非不分到了極點,這大燕朝,有這樣的皇帝、貴妃,還有變著法欺壓平民的選秀制度,依她看,國祚怕是不會太長。


  然而,匆匆回到啟祥殿的張蔚不會知道,她心中國祚不會太長的大燕朝,恰恰在今日,迎來了轉折的重要節點,被人成功續命!而剛剛踩了她眼中的螻蟻一腳的秦貴妃同樣也不會知道,今日,將給她這耀武揚威、稱霸後宮的一生畫上句號。


  離開了御花園的秦貴妃帶著一大群宮婢來到了壽康宮,她沉著臉看向壽康宮的宮門。如非必要,她是從來不願意踏入這個地方的,因為一旦邁入這裡,她就要向那個老虔婆行禮,還要忍受那個老虔婆的蔑視和侮辱。可是這一次,光啟帝卻跟她說,要她來見見太子妃的人選。


  秦貴妃就算再張狂,也知道光啟帝這是想給她長臉,太子妃是日後的皇后,她一個妃嬪本來沒有資格參與選太子妃一事,也沒有資格受對方的禮,可光啟帝顯然是想抬一抬她的身份,讓太子妃不敢輕視她。秦貴妃想到這裡,心中稍有寬慰,倒是少了幾分怒意。


  「貴妃娘娘,太后說了,壽康宮裡有侍婢,不勞您千里迢迢從景仁宮帶過來。」太後身邊的張嬤嬤板著臉,站在宮門口對張貴妃道。


  這種話,也只有張嬤嬤這種太后從娘家帶過來的心腹,才敢當著秦貴妃的面說。


  秦貴妃的臉色瞬間一陰,眉頭直跳,一副馬上要發作的樣子,但她還是忍下了這口氣:「好,你們留在這兒,文錦文秀跟本宮進去。」


  浩浩蕩蕩的大隊伍被留在了門外,只有兩個宮婢陪著秦貴妃進了宮門。


  誰也沒注意到,站在門旁的金公公展了展眉,唇邊露出了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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