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章
這舅舅二字從太子口中道出,口吻親切流利,彷彿喊了多年般自然,魏紫吾聽得眼角輕顫,別說王參將,就算是她這個知情的,單聽這語氣也得以為魏嶢是他親舅舅。
王瑾宗忙答:「正是。侯爺特地交代兩點,一是要姑娘行事格外小心,二是提到姑娘與王爺您的親事。」
魏紫吾知道要糟,定定看著王瑾宗,甚至輕咳兩聲吸引對方注意。
誰知這王瑾宗初見太子,折服於太子這一身含而不露的奪人威勢,又真以為對方是顧見緒,注意一時放在太子身上,未去看魏紫吾。
倒是太子看魏紫吾一眼,道:「婼婼,過來。」
……婼婼?魏紫吾聽見自己的乳名被陌生的男音喊出,尤其低低來自太子喉間,被他叫得有一種莫名的暗昧,手臂上頓時發麻。
魏紫吾到太子身邊坐下,由於是側坐,便不好再當著太子轉頭給王瑾宗暗示。這就是太子叫她過來坐的用意。
太子以目光鎖著女孩的一舉一動,問:「我與婼婼的親事不是早定了?舅舅有別的說法?」
王瑾宗見男人將與魏紫吾的親事放在第一位,算是吃下定心丸。侯爺說的是,英王若仍願娶姑娘就不說了,若為大業要選擇與別家聯姻,他也理解,他自會為姑娘另擇良婿。但萬不可為英王側妃。
但看英王這態度,顯然是準備娶魏紫吾的,王瑾宗便道:「沒有別的。侯爺說,他將姑娘託付給王爺,望您好生待姑娘。」
太子緩緩頷首,道:「我自會好生待她。」
太子忽又說:「婼婼不是安排你們……設法獲取太子授意段潛奪取兵權的證據?以助本王。」
魏紫吾身體一僵,猛地抬頭看向太子。
王瑾宗道:「王爺請放心,段潛身邊的周御已投誠,周御負責保管段潛的軍印,且模仿段潛的字跡極為相似。」
魏紫吾已顧不得太子如何看她,正要出聲警示王瑾宗,然而太子手臂一伸,已將她捉到身旁。
魏紫吾只覺頸后被顧見邃輕輕一捏,渾身就乏了力,一時連話也說不出口,接著是一隻結實的手臂攬住她的腰肢,將她按在男人硬邦邦的胸膛上。
魏紫吾便聽見太子在她頭頂輕聲問:「婼婼又不舒服了?」
顧見邃低下頭,凝視依靠在自己身上的魏紫吾,她的髮絲拂在他脖頸溫熱的肌膚上,柔軟的身體與他貼得一絲縫隙也沒有,讓他能清晰地感受少女已出落得玲瓏起伏的身軀,就像是晨花一般的芬芳柔軟。
男人呼吸凝了一瞬,道:「那便先進去休息少頃。」
魏紫吾瞬間感到身體一輕,是太子已將她打橫抱起,繞到屏風后,將人置於窗旁的軟榻上。
魏紫吾看向太子,太子與她對視,男人的目光看似平淡卻充滿震懾,他輕輕撫了撫她的發頂,摸得女孩汗毛倒立。太子才直起身轉出去。
以王瑾宗看來,方才倒像是魏紫吾先有不適,而英王急切地去扶住她。忙問:「王爺,我家姑娘的身子有恙?」
太子道:「婼婼前兩日染了風寒,沒有大礙。王參將繼續。」
王瑾宗放下心來。為了在顧見緒面前表功,為魏紫吾的身價增加砝碼,接著方才的話道:「且下官認為,既然要做,不若再做大些。就稱段潛在太子的授意下,勾結東突厥入侵遼西,以迫使侯爺發兵,藉機奪取兵權。」
魏嶢在遼西經營多年,自有一批忠誠部屬,段潛平素調不動兵,但一旦開戰,段潛就可藉機換上自己的人。這王瑾宗的建議倒是順理成章。魏家私下與東突厥達成協議,栽贓太子為了□□不擇手段,叛國通敵。
魏紫吾在裡邊聽得身體發涼,手指掐著錦褥,緩緩閉上眼。
太子倒是面不改色,道:「不錯,且婼婼與河東都督寧績也相熟,若是能勸到寧績也暗中參奏太子,道太子以手段脅迫寧績歸順,將河東也欲收入囊中。兩件事一起發難……」他略停道:「到時還可在京中給太子做個謀逆的局面,更為周全。」
王瑾宗立即道:「王爺所言極是,下官正是如此作想!」
魏紫吾幾乎是屏息在聽兩人說話,心裡一片死寂。
「王參將的提議甚好。」太子略提高聲音:「婼婼,你說呢?」
屏風后的魏紫吾慢慢道:「段潛和寧績都非是輕易能叫人操控的人物。這般謀划是容易,實際要做起來,不狠花一番功夫難以做到。此事還需從長計議……王參將速速給我爹去一封信,命那周御不要輕舉妄動的好,以免為段潛發覺,將計就計反過來將父親的人拔除。」
太子微微笑了笑。王瑾宗立即道:「屬下明白了,姑娘。」
太子又與王瑾宗說了一陣話,王瑾宗便先行退出。
魏紫吾低著頭,室內極靜,她聽到太子一步步走近的聲音,接著是男人衣擺上的描金流雲暗影躍入眼底。
太子慢慢朝她俯下身,逆著光,叫魏紫吾難以看清他的神色。
魏紫吾聽到自己因緊張而急促的呼吸聲。太子離她這樣近,令她自小對他就有的害怕又冒出來了。
男人在魏紫吾頸后風池捏了捏,她便又能活動自如。
太子身上的氣息其實很好聞,是一種淡淡的梅枝似的甘冽氣味。魏紫吾儘力鎮定:「殿下,王瑾宗所說那些……都是以前的事。他尚不知道,不知道我已投靠了殿下。所以……懇請殿下放過王瑾宗的性命!」
男人卻是問:「你怎麼不叫我放過你的性命?」
魏紫吾沉吟著,她從先前太子的話,意識到太子應當是早就知道她授意手下查段潛的事,但他這麼些天依舊不動聲色,似乎完全沒有取她性命的意思。那就是說,她對於他來說還有別的用途,應該不會傷及她的生命。
太子薄削的唇勾了一勾,意味不明道:「真不知該說你聰明還是笨。」
魏紫吾等著承受太子的怒意,但太子隨即開口的話卻叫她著著實實愣住。
他道:「魏二,你怎麼就這樣怕我?從小就怕。」
她看著他,實在感到問得突兀,一時不知該怎樣接話。
男人看著魏紫吾的臉,又道:「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哄你睡過兩次覺。還記不記得?」
太子想表達什麼?魏紫吾搖搖頭,如實道:「不記得了。」
顧見邃沉默少頃,又道:「你小時和溫蜜打架,打不過人家,我幫的可是你。你被顧熙輝仗著公主身份搶了好玩的,我幫的也是你。你有一次上課逃課去桃花洞睡覺,結果被先生罰站,是我跟先生說讓你坐回去……這些記得么?」
這樣的事太多,都不記得?
魏紫吾聽得有點恐懼,太子不找她清算方才的賬,卻與她說這些,是什麼意思?只是愈發得覺得太子的心思深不可測。
她還是道:「不記得了。」
太子說起她與溫蜜打架,他幫她什麼的,她倒是記得,有次她和溫蜜悄悄在行宮後山烤了雞腿,太子卻突然來了,搶走她已經咬了一口的烤雞腿,和溫蜜兩個人吃得可開心了。
見她是真的記不得,太子冷冷地笑了一聲,不再說話。
魏紫吾始終惦記著方才的事,太子也不給她個明白話,對王瑾宗到底如何發落,令她心中委實難安。
便道:「殿下,我可以向你保證,自從上次寫了契書之後,我就是忠於你的。我也會立即給我爹去信,我們絕不會再做任何……有損殿下的事。若有違此誓,魏紫吾願意身受五——」
「行了。」太子霍然截斷她的話。他看看她,道:「暫且相信你。我也可以暫時不追究王瑾宗和魏嶢過去做的事。但是,我希望魏二姑娘今日所說,能夠說到做到。」
殺人誅心,太子今日此舉,令女孩陷入比之前更深更密的獵網之中。
「那是自然。感謝殿下寬宥之恩。」魏紫吾說著便要跪下向太子行大禮,被太子一把扯住手腕,將她從地上拉起來。
魏紫吾站起后,卻感到太子的手拉著她的手腕不放,男人的手指在柔嫩的肌膚上似有似無地碾磨,輕得像羽毛在撓,卻無比灼熱,引起魏紫吾身體一陣輕顫。
魏紫吾心下轉過數個念頭,太子他……聯想到太子近來的舉動,心驀地沉下去。她不敢抬頭去看太子此刻的表情,怕證實自己的猜想。
「那……我繼續為殿下畫畫?」魏紫吾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只想要避開男人。
太子放開她,道:「好。」
先前研的墨不多,已差不多快乾了,魏紫吾便重新研磨一些,繼續坐在案前畫先前「丹舟水遠圖」。
太子這回卻不若先前那般坐得老遠,而是站在魏紫吾身側。
男人突然更加靠近了兩步,魏紫吾想著先前太子的舉動,本就有些心神不寧,他這樣突然地逼近,不知他想做什麼,更是嚇得手一抖,見畫毀了,又呀了一聲手再一揮。
剛蘸的墨汁全都甩到了太子身上。
魏紫吾一看,下意識就抓過桌上的白棉帕想為太子擦拭,接著反應過來,那個地方……
因為她坐著,顧見邃站著,所以被灑了墨的衣料裡面,正好是男人的胯襠處。
魏紫吾還差一點點就覆上的手立即收了回來。她險些忘記這是墨,又不是水,擦也擦不掉的。
太子低下頭,看看正好灑在關鍵之處的一橫排墨點:「……」
他今日穿的是一襲白地綉金銀花卉流雲的便裝,堂堂的太子殿下如何穿這樣的衣裳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