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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魏紫吾收起沉默,道:「肖公公請帶路。」


  她跟在對方身後, 略提裙幅沿木梯蜿蜒上樓, 肖梁推門的一剎那——


  「肖公公,容臣女摘了面具。」面聖自是要摘掉面具的, 而這肖梁居然不提醒她。魏紫吾藉機頓下腳步, 警惕瞥向房中身影,見果真是當今皇帝。魏紫吾的眉幾不可察地皺一下。


  「臣女魏紫吾拜見陛下。」她心下雖有懼意,倒是沒有面對太子時的莫名慌亂。行禮的姿勢, 落在男人眼裡,也自有一種罕見美態。


  皇帝道:「免禮。」


  皇帝年紀有四十多歲,皇帝的幾個兒子,面相大都隨母, 長得不像他。而皇帝本人是尤為硬朗的類型,面若刀劈斧鑿,身上穿著玄黑衣袍,從外表到氣質都十分冷峻, 加之久處帝位,崇山威儀叫常人不敢直面, 讓人極易生出難以喘息之感。


  「魏二姑娘, 坐。」


  魏紫吾心下微微詫異,但也沒有推辭,應聲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皇帝的目光將魏紫吾鎖緊, 道:「你這趟去遼西, 見你父親魏嶢的身體狀況如何?病症果真如他所上書的反覆怪異, 難以尋獲病根么?」


  魏紫吾並不意外皇帝會問這個問題,頷首道:「回皇上,的確如此,但父親深知身負皇恩與重責,病中亦惕勵如初,惟恐令突厥入侵半寸國土。」


  皇帝難得笑了笑,魏紫吾倒是很會替自己父親說話,也就沒有繼續再問魏嶢,而是轉而問道:「朕聽貴妃說,魏二姑娘提出,不願嫁給你表哥了?」


  魏紫吾忙答:「臣女非是不願嫁給英王殿下,只是,惟恐會時常離京,不能勝任王妃職責。」只有天家看不上她的,哪有她拒絕天家的。姑母也定然不會說她不願,這是皇帝故意挑話頭拿她錯處吧?


  不過皇帝對她和顧見緒的事,也僅是問了這一句而已,又道:「朕還聽說,魏二姑娘在遼西時,為了從段潛處打探消息,時常在夜裡獨自出入段潛的住所。」


  這三個問題一個比一個尖銳。魏紫吾錯愕,旋即起身跪地:「臣女不知是何人在皇上面前有意中傷,但請皇上明察,這是絕對沒有的事。」


  這簡直等於明說她為了獲取情報勾引段潛了,魏紫吾驚出一身冷汗,在遼西時,她和表哥尚有婚約,若她竟和別的男子行為不端,豈非有藐視和侮辱天家的嫌疑。且若是還打探政務軍情,更是罪加一等。


  更何況這的確是誣陷,爹爹也在遼西呢,豈會容她夜半到男人房裡?那不得將她爹氣得病情愈發嚴重才怪。就是不知……是何人如此可惡,居然這般造她的謠,且造到了皇帝面前。


  她卻一時忘了,歷來生得美色殊異的女子,就算是正常的行跡也會引得側目與遐想,總要承受別旁的女子更多的流言。


  「起來罷,魏二姑娘。」皇帝道。


  魏紫吾惴惴不安坐回原位,皇帝提的話不多,每個話題只得一句,卻叫人反覆思忖,這就是上位者翻雲覆雨的權力。


  皇帝忽指著一旁烏木架上的鳳頭紫檀琵琶道:「記得魏二姑娘和熙樂她們一起學樂器時,頗得樂師稱讚,給朕彈一曲如何?」


  魏紫吾心下感覺有些怪異,指尖微顫,聲音卻仍平穩,道:「那臣女便在皇上面前獻醜了。不知皇上可有想聽的樂曲?」


  「《將軍令》吧。」皇帝看似隨意道。


  肖樑上前取了琵琶,交到女孩手中。魏紫吾當即將琵琶抱在懷中,手指輕輕撥動,簡單試了試音,琴音便流瀉而出。


  《將軍令》一起頭便是急弦嘈切,似一根無限拉長的波弧線,讓人的心也跟著被纏緊,被掌控。


  耳端彷彿聽到兵戈交鳴,鼓角嵯峨,眼前則是日斜邊塞,鴻飲遼湖,殷紅的殘照灑在戰場上,千軍萬馬,在將軍令下奔騰如潮,令即行,喝則退,一迭高越過一迭的琴聲如春雷綿綿、滾破蒼穹,整支曲子從頭到尾皆是氣魄雄渾高邁、豪情四溢。


  ——兵權,是個好東西啊。能滿足男人們的雄心野望。誰攥入手裡還肯交出來?

  約莫沒有哪一個有抱負的男人,聽到這琴聲能夠平靜。皇帝這般帶過兵的人,感受過縱情馳騁的快意,更是聽得熱血沸騰。


  尤其,這彈著琵琶的女孩,生得眼若波瀲,嘴唇嫣粉如花瓣,白嫩纖長的手指在弦上飛舞如花,即使不聽曲聲,僅僅是看她彈琴,也是一種享受。


  權力和美人,向來是最能刺激男人慾望的烈性春.葯。能引得男人不分年紀,永不停止地想要攫取。


  皇帝的目光下移,魏紫吾因彈琵琶而舉高的左手袖口微微下滑,露出一截凝脂皓腕。小小年紀,便與先皇后的美亦能並列。再過兩年,不知會變得何等芳華盛綻。難怪……


  魏紫吾的嘴唇緊緊抿著,心中下沉,她已經懂了,皇帝這是要她勸誡她爹交出兵權。段潛持聖旨和鎮國寶劍至遼西,空有頭銜,在定北大都護府依舊艱難,她爹看似對段潛禮讓,實則仍把控著大軍。


  將軍令,軍隊自是當聽從將軍令。可若是這將軍令竟在皇命之上,便成了上位者的心腹隱患。魏嶢兵帶得極好,而如今看來是好過頭了。


  甚至可以說,從薊州到遼西這一片疆域,根本就是魏嶢帶兵打出來的。也是在魏嶢領命招買組建之下,定北軍的兵力才從三萬眾增到如今的七萬眾。無論他有沒有反心,皇帝都不允許他再掌權。


  一曲彈罷,魏紫吾放下琵琶,起身向皇帝施了一禮:「皇上。」


  「彈得極好。貴妃的琵琶也算一絕,魏二姑娘的琴藝,不在其下。」皇帝看著魏紫吾,慢慢道。


  魏紫吾垂著頭,一板一眼答:「皇上過贊,臣女不敢與姑母相較。」


  肖梁在一旁看著兩人,收回目光,他知道,皇帝動了將魏紫吾納入後宮的念頭,無論是從私,皇帝認為最美的女人就該屬於他。抑或是從公,皇帝可以用魏紫吾來牽制魏嶢。


  但肖梁也知道,這也僅僅會是皇帝一閃而過的念頭而已,再美的女人,也不會讓皇帝忘掉理智。之前是考慮到答應過英王與魏紫吾的親事,現在則是因為牽扯到了太子……魏紫吾正站在一線險峰之上,她的下一步,或許是通天道,也或許是萬丈淵。


  皇帝放在腿上的手指輕輕叩動,目中漸漸透出冷意,對魏紫吾道:「退下罷。」


  「是,皇上。臣女告退。」魏紫吾出房間之後,細細舒出一口氣,重新戴上面具。


  皇帝又坐片刻,問:「可知太子今晚在何處?」


  肖梁答:「太子殿下今晚在『夜泊瑤洲』吃酒,是豫王做東,參加的還有英王、敏陽王。」


  豫王便是皇帝的大兒子顧見衍,今日是豫王生辰,中午在豫王府已做過壽宴,想來是覺得沒有盡興,拉上了兄弟們又到外面繼續瀟洒。


  顧見衍此人,慣常喜好吃喝玩樂,尤其好美色,但在大事上卻令皇帝省心,知道討好皇帝,友睦兄弟,是出了名的無意帝位的紈絝王爺。


  皇帝聽著是幾個兒子和侄子在一起,也就沒有再多問。畢竟是過節,連他都出宮透透氣,何況是年輕小輩。便頷首道:「走吧,回宮。」


  而魏紫吾回到席桌,秦佩便問:「婼婼,你方才去了哪裡?這樣久。」


  魏紫吾笑道:「不大喜歡看熊,在外邊吹了吹風。」


  溫蜜便接話道:「我也不大喜歡看這些。說起來……怎麼今日在飛來煙渚都沒有碰到幾個人?」


  溫蜜一開口,大家便都聽懂了,這裡人倒是多,但溫蜜說的「人」,卻是特指幾位殿下和各位世家公子呢。


  貴女們將今天的宴聚定在飛來煙渚,本就抱著想與未來夫君們「巧遇」的意思。大過年的,大家都要上街,皆要聚一聚,樂一樂,這飛來煙渚是上佳之選,說不定就遇著心上人也來這裡呢?

  汝陰伯家的趙心樓便道:「現在除了姑娘家、小愣頭青還有老人家,誰還來『飛來煙渚』?像殿下他們……要去也定然是去那『夜泊瑤洲』了。」


  還真的被她給說中了,太子他們果真就在那裡。


  「夜泊瑤洲?那是什麼地方?」有人便問。


  趙心樓道:「我也是聽我哥提起的,新開的一家酒樓,可別緻了,建得跟龍宮似的,每日僅在晚上開放兩個時辰,卻是如今排名第一的銷金窟。」


  周圍都沉默了一瞬。排名第一的銷金窟,那裡面自然是有值得銷金的東西啰?否則男人們也不是傻子。


  溫蜜便問:「這夜泊瑤洲裡邊有什麼啊?就這樣吸引人?」


  「那倒是真的有稀罕玩意兒。」趙心樓道:「有魚龍漫衍的表演,這還不算,最重要的……是有一群漂亮的『人魚』。」語氣莫不鄙薄。身為汝陰伯府嫡女,自然是瞧不起那些個賣藝的女子。


  「魚龍漫衍?人魚?那倒的確是稀罕。」


  魚龍漫衍,是由藝人假扮作魚、龍等動物,在水中進行諸如由魚變成龍等幻化表演。


  其實就跟扮演舞獅子的獅子差不多,但因為是在水中進行,還要在眾目睽睽下迅速變裝,對場地和藝人的要求皆極高,需耗費重金,因此民間是極少有魚龍漫衍表演的,只有宮廷中見過。


  便有女孩道:「不如我們也去看看罷!」錢,她們也有。


  大家紛紛附和:「好啊,我們去看看是什麼『人魚』,有多漂亮,這樣稀罕?」這提議很快得到響應。


  魏紫吾這個人向來是隨大流,很少主動提議什麼,但別人提議了,也會跟著去玩。


  這幾個晚上,街頭巷尾擠滿了人,連出門習慣乘坐馬車的貴女們也不得不改為步行。夜泊瑤洲距離飛來煙渚可不算近,大家只得緩緩前行。


  但晚上的人實在太多了,不一會兒,一大群貴女就被人潮衝散為三五成群,大家也只好分別往夜泊瑤洲走,屆時再碰頭。


  魏紫吾也和大家被人潮阻隔開來,突然,兩個戴著面具的男人擋在她前面,很快,另一股勁力朝她當胸疾透而來。手指如電,探到她額前。


  魏紫吾對危險的反應極快,旋身閃避而過,她知道這人內力極強,赤手空拳恐怕不是對手。應對的過程中,便想去抽腰間卷藏的軟劍,誰知,此人竟似知道她的意圖,一直牢牢牽制著她的動作,令她連取劍的間隙也尋不到。


  她的武藝勝在身法靈巧和劍速奇快,現下摸不到劍,自然應付得艱難。而她身旁的遇清等人,也分別遭遇勁敵,正在交鋒,無暇顧及到她。


  魏紫吾越戰越驚,這群戴著面具的男人是誰?為何襲擊自己?連遇清這樣的高手也落了下風,絕非等閑人物派來的。


  周圍的人發現有人打鬥,都避之不及地四散開去。


  魏紫吾勉力支持之下,身形一個虛晃,終於抽出腰間軟劍。她手腕微震,軟劍瞬間被抻得筆直,接著劃了個十字,迫得對方後退兩步。隨即又劍鋒上挑,帶著寒光朝那男人露出破綻的右胸疾刺。


  然而,就在這一剎之際,另一個男人已從后擊中她的後腦。將闊大的黑色麻布朝魏紫吾當頭罩下,把整個人包裹住,轉瞬消失在大街上。


  待貴女們聚到夜泊瑤洲門前好一會兒,溫蜜皺眉問:「怎麼魏二還沒到?」


  「是啊。」蕭令拂說:「不如我們先進去,留一個婢女在外等著婼婼?」


  溫蜜點點頭:「好吧。」也不好大家堵著人做生意的大門太久。


  一踏入夜泊瑤洲,眾人立即感嘆這的確是個匠心獨具之地。一整個夜泊瑤洲,都是建在水上的。精巧的廂房、長廊、二樓的看台,皆在水上,這水也不是引來的普通河水,而是經由地爐燒得溫熱,冒著裊裊熱氣。


  眾女被請上二樓看台,看台將中心表演的大池圍繞一圈,而大池中,正在上演猞猁變蒼鷹。


  看了一陣,溫蜜問:「怎麼沒看到人魚?」


  夜泊瑤洲的侍婢答道:「人魚只有在一樓的包廂中才能看到,現下包廂已被定滿……」


  女孩們聞言無不遺憾。


  而另一邊,被擊暈的魏紫吾蘇醒過來時,眼前倒是亮堂,一點遮覆物也沒有,她小心地用餘光瞟瞟周圍,發現沒有人,這才略抬起頭環視整個房間。


  這時她便聽到門外有人說:「在曲風峽那次遇到寧績,烏笛他們失了手,這次抓住了人,回去後主子定會重賞。」


  「那咱們什麼時候啟程?」


  「等主子今晚的事談妥就走,我們只要守好她就成。」


  「真的不用進去看守著她么?」


  「這你就不懂了,方才主子過來看她時,你沒有看到主子的眼神?主子不會希望我們盯著她睡覺的。她吃了迷息丸起碼明天才醒。咱們隔陣子進去看看就成。」


  魏紫吾這才確認,她上次在曲風峽遇到的匪寇果然是敵人假扮的。只是,他們口中的主子……是何人?


  魏紫吾既然醒了,自然不會傻傻的任由宰割。


  她低頭看向自己,身體倒是能動,但手腕間卻有數圈精鐵鏈子纏繞。又暗自運了運內勁,發現穴道已被封住。


  魏紫吾舉高被縛的雙手,取下發間棠花鈿子,咬在口中,這棠花鈿子是用削鐵如泥的玄金打造,但為了盡量不弄出聲音,她著實費了點兒勁,好歹將鏈子割斷。


  不過這是什麼地方?魏紫吾仔細打量周圍。這房間頗大,一半是團花小青磚的地面,另一半則是一泓碧水,水邊沒有圍欄,澹澹生煙。


  京城裡格調高的酒樓她幾乎都去過,沒有這樣的地方。魏紫吾靈光一閃,難道……這是趙心樓之前說的夜泊瑤洲?

  從房門出去肯定是不成的,她本就打不過那兩個人,且此刻內力也被封。那麼……水下呢?她能隱約聽到隔壁有男人的笑聲。無論怎樣,只能試試。


  魏紫吾輕輕滑入水中,掃視水下,她慶幸地發現,下邊的溫泉池是通的,而在離她不遠處,有好些魚尾立在池底。魏紫吾立即躲到一根柱子后,那些應該就是藝人扮的人魚了,還好沒叫人魚發現她。


  這些藝人穿著魚尾,還能保持直立在水中,必然經過了嚴厲的訓練。


  她若是想穿自己這身衣裳游過溫池,和人魚們一對比,也太醒目了……說不定會驚動更多人。她想了想,只能先扮作人魚,上岸后再見機行事,設法離開。


  以魏紫吾的身手,且她運氣也不錯,很快在近處弄暈了一個落單的人魚女孩。


  她一看,欣喜地發現,這些人魚為了應上元節的景,居然也戴了面具。這樣就更有利於她了。魏紫吾抱著女孩爬回先前那屋子的岸上。


  她迅速脫掉自己濕透的衣衫,露出赤.裸的身體,又將這女孩身上的人魚皮扒下來。心中砰砰直跳,祈禱門口那兩個男人千萬不要這時進來。


  「夜泊瑤洲」不愧接待的都是全京城最尊貴、最有錢的客人。魏紫吾發現他們製作的道具也格外精良細緻。


  比如這人魚下身所穿的尾巴,可不是隨便用什麼布匹縫製的。


  而是與製作水靠的方法相似,乃是將鯊魚皮進行鞣製,做成魚尾的形狀,富有彈性,將雙腿鑽進去亦能自如活動。而魚鱗則是用松脂精心澆作,一片片縫上去,再用偏硬的織綃做成魚鰭和魚尾。看起來十分的漂亮。


  下半身倒是遮嚴實了,可這些人魚上半身的衣物就實在太露了些。狀若訶子,是用縐紗做的。就跟那些西域舞姬的衣裳差不多。


  但現在也是沒有辦法,魏紫吾顧不上害羞。門外那兩人口中的「主子」既然一而再地抓她,且手底下人的功夫如此高強,她一旦被帶走,還不知將會遭遇什麼。


  她尚有父母、弟弟要照顧,絕不能悄無聲息地消失。


  魏紫吾立即將訶子也套到自己身上。她的雙肩、兩臂,還有一小截肚皮自然都露在外面。


  不過,這女孩的胸圍比她要小。魏紫吾發現穿上對方這件訶子,將自己的胸脯勒得緊緊的,兩團飽滿嫩肉間的溝壑也被擠得更深。到底是紅了紅臉。


  她又解開自己的頭髮,仿照人魚們只在頭頂挽個小髻,餘下青絲迤邐披散在身後。最後再帶上這女孩的面具。此刻看起來就完全是夜泊瑤洲的人魚了。


  魏紫吾想了想,將自己的中衣套到昏迷的女孩身上。等她成功逃出去,會想法給這女孩銀錢補償的。將外裳則塞進一張矮榻的底下。


  誰也不會相信魏紫吾竟作這副打扮,她略放心地重新下水。


  魏紫吾水性極好,自幼平衡也好,接著水的漂浮力道,先試著像其他人魚那般慢慢地直立起來。接著又張開雙臂,足尖略點,輕鬆在水下向前遊動。


  她自己是看不見自己游翔時的姿態,而此時若有其他人看到這條人魚,必定會感嘆這水中剪影的絕麗動人。


  誰知,魏紫吾剛游回之前那幾個人魚身邊,便有管事打扮的人在木廊上點著她們的人數,點完之後,對方朝其中的一個紅尾人魚道:


  「將她們六個全部引到香麝廳。那裡都是最尊貴的客人,一定要好生伺候著,他們說什麼都不能拒絕。若是誰出了岔子,就唯誰是問。明白了么?」


  紅尾人魚道:「明白了,主事放心,我會看好她們的。」


  魏紫吾隱在面具下的一雙眉緊緊蹙起,她還以為自己今晚的霉運已經結束了,誰知……那主事還在岸上看著她們,為了不叫人起疑,魏紫吾只得聽從指令。


  從連通的水底游進香麝廳,魏紫吾發現這個房間格外寬闊,而且本來就有幾隻人魚在裡面了,想來是客人覺得人魚不夠,才又叫了她們來。


  這時魏紫吾竟聽見豫王的聲音:「天還這樣早,兄弟們就想走了?哥哥我還沒盡興呢。不如我們來做遊戲。讓我想想,玩兒點什麼新鮮的好?」


  魏紫吾心下猛跳,立即往抬眼望向岸上,看看還有哪些人。——竟發現在場的六個人,都是她認得的。


  她的表哥顧見緒正坐在左側椅子上,手裡執著一杯酒,輕輕晃動,注意壓根不在人魚這邊。


  顧見擎興許是被顧見衍灌多了酒,困得在打盹。


  太子離水邊最遠,靠坐在羅漢榻里,正聽身旁的敏陽王說著什麼,雖也飲了酒,目光卻清明如常。


  還剩下一個信昭王,她自然也認得。雖然裝扮成這般遇到這樣多熟人,令魏紫吾感到十分難堪,但她已不似先前那般惶惑難當了。


  魏紫吾是希望顧見緒能發現她的,無論怎樣,自己的表哥也比那個對她兩次出手的不知名人物好。


  她又看看太子,覺得……讓太子發現她也可以。便想著用怎樣的方法令兩人中的一個知道。


  顧見衍這時已來到水邊,看著水中的人魚姑娘們,道:「要過上元節,小人魚也戴了面具。哈哈。不錯,這般更為有趣。便先玩『出水芙蕖露真容』,再玩『人魚尋夫入凡塵 』。」


  信昭王很給面子的笑了幾聲。魏紫吾在心裡暗啐,顧見衍一直都是這般性喜漁色。連她也能聽懂他話里的含義,無非就是要先揭了人魚們的面具,再挑個漂亮的在今晚伺候他。


  人魚只能在水裡,不能上岸,當然是不賣身的,她們在夜泊瑤洲的作用其實就是裝飾物,是噱頭,只不過是活的裝飾物。


  但這些人魚所謂的不賣身,是對大部分客人而言,若遇到真正的貴主,自是另當別論。


  更何況這一屋的六個男人,個個都生得儀錶出眾,這些人魚們早就暗自紅臉,悄悄看了又看,只盼著自己被帶走選上呢,畢竟這扮人魚其實是件辛苦又損康健的差使。


  因此,顧見衍這話一出,人魚們都朝他靠近了些。


  顧見衍說到做到,還真命令這些人魚排作一排,開始叫她們從左到右,一一揭掉面具。


  魏紫吾一見這陣勢,臉色頓時發白,這若是真在一屋子男人面前被揭掉面具,她的名聲會變成什麼樣,她簡直無法想象……


  但問題是顧見邃和顧見緒,沒有一個人在看她,可她既不能爬上岸,又不能發出聲音,以免叫豫王他們都發現了端倪。


  在座的男人皆知顧見衍是尋歡作樂慣了的,就算不摻和他的遊戲,也沒人管他荒唐與否。畢竟連皇帝也沒有管,別的人誰有資格管?只想著今日將這陪壽星的場子應付過去就好。


  於是,除了太子和顧見擎,其他人的目光都看向水中,畢竟在水霧朦朧、芬芳氤氳的溫池中,十來個扮成人魚的美人列成一排,露出姣美身軀,畫面實在難得一見。


  連顧見緒也往這邊看來,魏紫吾心下一激動,險些抬起手臂向對方比動作,希望他能發現自己。但顧見緒只是隨意地瞟了瞟,又收回了目光。人魚太多,沒有細看。


  魏紫吾失望嘆口氣。她帶著面具,想要人認出她,的確太難。


  顧見衍這獵艷高手,卻已盯上了新來的魏紫吾,他看看對方的身段,再看看她淺淡金色的魚尾,恍了恍神,道:「金色尾巴這條魚,把你的面具摘了。」


  魏紫吾哪裡會按她說的做。被顧見衍盯著,她簡直是用極強大的意志才未將整個身體沉入水中,或是背過身去。


  顧見衍喲地笑一聲,頗為詫異:「怎麼,不聽爺的招呼?」


  那紅尾人魚見狀冷聲喝道:「阿聆,你怎麼回事?忘記先前周主事的話了?」


  見這紅尾人魚斥責,顧見衍倒是憐香惜玉,幫腔道:「你別凶,別凶她。」


  石安靜這時卻腳步匆忙來到顧見邃身邊,在他耳旁低聲道:「殿下,今晚在飛來煙渚,皇上將魏二姑娘單獨喚去半刻鐘的樣子。」


  太子眉心微皺,剛嗯了聲,聽石安靜又接著道:「且魏二姑娘本來和一群小姐從飛來煙渚過來夜泊瑤洲,中途人卻不見了,至今也沒有回侯府。」


  「我不是讓聶鐸負責她的安全?」


  太子聲音沒有一絲起伏,石安靜卻知這是主子慍怒的表現,忙道:「聶鐸本來是看著魏二姑娘的,但那時正巧肖總管找他。」


  太子面無表情站起身,道:「大哥,我有事,先走了。」


  顧見衍一愣,還沒來得及回答,太子人影都快到門口了。


  房門是開在水池邊上,魏紫吾見太子居然要先離開,鬼使神差地就用雙手捧了水朝他身上潑去。


  一串水花突然高高拋撒而來,以顧見邃的武功,自然是輕易便避過。但這人魚居然敢朝太子潑水……


  周圍一剎間安靜下來。若是換了顧見衍被潑,大概屋裡已經是一片鬨笑,但被潑的是太子,就沒有一個人笑了。


  連顧見衍的酒也略醒了幾分。這人魚吸引和攀附男人的手段,也太過於拙劣了些吧?其實也不叫拙劣,主要是潑錯了人,若她潑的是他豫王,自然很帶勁,兩個很快就能成就好事,可她偏偏潑的是太子……


  太子的眼神冷如冰河寒川,腳下未停地側首看女孩一眼。但在他挪開視線后,很快卻頓住腳步。


  魏紫吾被太子那一眼看得微微瑟縮了一下。太子轉過身,直到這時,才正眼看這個之前被顧見衍調戲的人魚。


  這人魚上身的衣料實在太少了。那纖柔如蘭的雙肩,白嫩勻稱的手臂,全都袒露在外。


  從太子的角度居高臨下看去,少女胸前一雙花房酥軟豐腴,讓人總有種擔心那訶子會被撐破的感覺。鯊魚皮製的淡金魚尾,嚴絲合縫地貼在女孩的下身,將她的腰線和渾圓挺翹的雙臀勾勒得一覽無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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