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4、夜語
祖家國說：“告訴你們，相反的是，真正具有出離心，想要出離三界六道，具有菩提心，願意救度一切苦難眾生的心，出家以後，一定能成就道業，你們說是不是？”
見他說得這麽玄乎，是不是真有出家的打算？小夫妻兩個都很忐忑，匆匆給公司交代了一下，第二天一早，他們就開車回到了金井市，首先到了他們家裏。
一進小區，祖家國就說是個好地方：環境幽靜，綠化植被覆蓋麵積很大，樓層並不高，但是井然有序，小區很幽靜，幾乎看不到人影。他連連讚歎：真是個修身養性的好地方，你們選擇這樣的地方住家是正確的。
於簡說：“也是為了您來呀，寬敞一些，幽靜一些，可以多住些日子。”
上了２樓，對麵那一家還是關著門，是不是有人在家？不得而知。這個單元就顯得空空蕩蕩的。季新泉打開大門，首先進去，攤開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祖家國在門口愣了一下，回過神來，問身後的於簡：“你母親就死在這大廳裏嗎？”
她沉悶地回答了一聲，讓他先進去，坐下休息一下，但他固執地站在門口，問：“她倒在什麽地方？”
於簡見他不進屋，隻好先走進去，跨了５步，停下來，用手一指，在大廳的地板上畫了一個大致範圍。
祖家國這才一步跨進去，走到那個地方，站了一會兒，輕輕呼了一聲：“金鳳，我來遲了……”跟著，緩緩跪下來，以頭搶地，半天不起來。
“父親，不要這樣，快起來——”於簡喊著，可是幹著急。
季新泉幹脆就把他扯了起來，拖到沙發上坐下來：“父親，事情已經過去了，母親在陵園裏睡得很安穩，這裏我們已拖過多少遍，打掃得幹幹淨淨，也沒有留下她的痕跡……我們隻想她曾經在這裏，燒過飯，照顧過一個病人就行了……”
好像回到老家一般，祖家國失去了往日強幹的外表，坐在沙發上，看著眼前的地下，變得沉默寡言了。兩人趕緊收拾屋子，安排好他的住處，回到房間，兩人商量，看來這裏真是個傷心之處，早知道不帶他來就好了。
季新泉大為感動，說：“想不到哦，他真是天下第以情種，對你母親感情真深厚啊。”
“我母親也是你母親哦。”
“是的，是我們倆共同的母親，”季新泉點頭承認，“難怪他對我們這麽好，是對你母親那麽好啊。”
“那說明我母親對他也好——兩好才能互相好……”
兩人議論不休，睡到半夜，於簡忽然被什麽聲音驚醒了，那是嗚嗚咽咽的聲音，推了推身邊的丈夫，問他聽見了沒有？
季新泉也聽見了，聲音來自客廳，像是有人在說話，誰來了？季新泉輕輕下了床，赤腳走在地上，沒有發出一點聲音，然後輕輕開了門。聲音再小，不可能一點都聽不見，但是，顯然說話的人全神貫注，根本沒有注意到背後有人偷聽。
客廳沒有燈，但是窗外有月光照射進來，照著地板上坐著一個人，所坐的位置，應該是金鳳躺倒地板上印跡的旁邊，這次是朝著大門，看不見臉上的表情，隻能聽到他說話的聲音：
“……你為什麽不等等我呢？你到金井來，也沒告訴我，我一點也不知道，否則我就要阻止你這麽愚蠢的行為！你那是何苦呢？和一個壞人同歸於盡，值得嗎？”仿佛，祖家國聽到後麵有什麽動靜？扭頭望了一下，幸虧兩個人隻開了一道縫，又在黑暗中，他回頭也看不見什麽，又繼續說下去了。
“金鳳啊金鳳，難道你不知道我是多麽愛你嗎？這些話我沒好意思當麵對你說，我是一個內斂的人，不善於表白。我也有自知之明，除了我有錢，別的也沒什麽。我不像老趙，他對你有恩，盡管我看他對你並不怎麽好，我也為此感到心痛。尤其感到讓我痛心疾首的是你悲慘的遭遇，我真的是萬分同情你，所以我才多次到他家去，可是你都沒正眼看過我，我真的那麽醜陋嗎？”
說到這裏，祖家國又扭頭望了一眼，看不見什麽動靜，繼續說：“當他要回台灣的時候，我是那麽竭力想你留下來，不單純是為了你的美貌，還有你的人品，還有你自強不息的精神——你就是一朵出汙泥而不染的蓮花呀。沒想到你那麽快就要離開，我已經挽留不及，不像火車，可以補票，可以上站台，我沒辦法進飛機場，沒辦法趕上你那一班班機。你也不告訴我你要到哪裏去？”
他長歎一聲，接著說下去：“我總以為，你有困難的時候還會找我的，誰知道我給你的名片你都不知道丟哪裏去了，我沒辦法打聽到你的消息。本來我就死了心了，沒想到我們在上海的小弄堂的一個飯店裏遇見了。我真是高興得很呢，可是，看到你受苦受難，還受到精神的壓力，我真的心裏流血，眼中流淚……”
他忽然捂住了臉，抽搐了一陣：“我不說我多麽高尚，開始我是同情你的遭遇，愛你的容貌，後來愛你的人品，為你崇高的母愛打動了。尤其是找女兒沒找到，還找到一個假女兒，又一次受騙相當，你怎麽那麽善良呢？我真是的，恨不能為你兩肋插刀，保護你幫助你解救你。可你還要一個人打拚，上天給了你的容貌，給了你的聰慧，卻讓你受那麽多磨難，你連自強不息、開一個米粉店都開不下去，居然到到廚房去洗碗掃地，還要受欺負，我首先是為了解救你，不知道能不能得到你。我向你求婚了，就是當眾表示要娶你為妻，可能要被你拒絕，也做好了準備。我知道，你那個時候並非心甘情願，我也知道，打動你的，是我答應幫你找女兒，因為兩個人找總比一個人找好……”
不是個人避難，缺也是為了找女兒啊，躲在臥室門後的於簡眼淚淌下來了，身子哆嗦著，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季新泉雙手緊緊摟住她，對她耳語：“冷靜冷靜，不要發出聲音，你聽他還說些什麽？”
“你戴上了我的鑽戒，其實並沒有看上我，隻是到我家裏來後，你看到我不斷在媒體上登廣告，到處尋找女兒，終於體驗到我的誠意……我們結合的日子，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日子，可惜那時間太短太短。當我知道你懷了男孩子之後，不管能不能生下來，我都恨不能插上雙翅飛回國來，舉行婚禮，給你一個名副其實的地位。”祖家國追悔莫及地說，“別怪我太貪心了，我總想，積攢更多的財富，為你的女兒多一份嫁妝，為我們將來的兒子多一份經濟保障，我不能放下大單生意不做……結果，還是晚了，沒有及時趕回來，我幹嘛要那麽貪心呢？我已經什麽都有了，缺的就是一個可心的人，好不容易找到，好不容易你到了我的懷抱裏，難道我們生活還不夠嗎？我為什麽還要出國去？為什麽還要聯係生意？為什麽還要想做大？其實我沒有告訴你，我還想把生意做大，還想多積累一點財富，散盡錢財也要幫你把女兒找到，找到了以後，給她最富裕的生活，彌補母愛的缺失，讓她不再因為貧困去當保姆，不再為了逃婚去嫁給一個盲人，不再失去她的後代，你有那麽好的基因，女兒一定也很優秀，我們的兒子一定也很優秀……
“真正找到了以後，見到了，我才真正相信，女兒需要的不是金錢，她需要的正像你所希望的那樣，需要自強自立，需要有獨立的人生，正像你希望的那樣，我幫你圓夢了。這次我才覺得，我一輩子打拚都是多餘的，生不帶來死不帶走，既然你不需要，我又要來有什麽用呢？曾經滄海難為水，我相信你是愛我的，為我離開了我，隻是為了避免我染上疾病。你哪裏知道？我情願與你一起忍受痛苦，也比我失去你的痛苦要好的多啊！
“我後來才知道，那所謂的車禍，實際上是你自己碰瓷，是你想提前結束生命，可我當時在國外，怎麽都趕不回來呀？等我看到空蕩蕩的房間，還有散落一地的衣服，已經沒有你的體溫，我心都碎成幾片，每一片都被切割，被拉扯，被針紮……
“你知道，每夜我隻抱著你的衣服入睡，那是何等淒涼的情況嗎？終於，得到了你的消息，你找到了女兒，你還活在世上，可是我再也走不進你的心，為了那萬惡的絕症，我們即使相見，也保持著距離。你情願每餐吃盒飯，也不願意和我共餐，更不能和我重修就好了——
“但是隻要你活著，我就有念頭，我就有夢想——多掙些錢，講來做幹細胞移植。世界上既然有成功的先例，就有把你治好的希望。可是你突然死亡，讓我們的希望就像泡沫一樣粉碎了，以你的死亡來抵製邪惡，以你的死來保護女兒，為什麽就沒想到我們活著的人，要怎樣度過那痛苦的每一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