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輕的內傷
不輕的內傷
「地皇-——陰霆?」蘇柔眯著眸子看到了捲軸邊緣的落款。
畫中的男人面容冷俊,同樣一雙銀紫雙眸,卻露出如有實質的寒冽之光,他的唇緊抿著,瘦削的臉龐完美無缺,同樣是個超越凡俗的美男子。
只是,和雲起比起來,他的氣質太冷太鋒利,存在感太強烈,根本分辨不出是否擁有那種像個不會武的普通人的氣質。
「那就是地皇陰霆?果然是個美男子,不過,看畫像都如此冷,也不知真人如何?」席小白眨著眼睛道。
寧霏霏白了他一眼:「地皇可是神祗,豈是凡人可以比擬的?」
話到這裡,殿中不禁為之一靜,他們紛紛看向雲起,如果地皇陰霆是神祗的話,那……現在接受了他傳承的雲起,又是什麼?
對這個問題的答案,雲起的確看出他們心中的疑問了,但卻淡淡將目光掠過他們投向殿外,不曾給他們半個字作為回答。
東南方,歌兒去了陽家屬地嗎?
一直以來他都想知道自家愛妻的真實來歷,在禁地里九死一生接受傳承后,他卻自然而然就知道了她的來歷,因緣際會,沒想到數萬年後,他們這兩族又重新結為了夫妻。
只怕陰霆也不曾料到吧?
遠在招風城的林問歌正在打坐養傷,前幾日的那場抵抗夜襲之戰,她受了不輕的內傷,雖然服用了效用奇佳的丹藥,但仍需好好將養十幾天才能完全復原。
海妖一族果然不簡單!
卻忽然,她猛地睜開眼睛看向窗外,一個閃身就衝到了門外,微微一晃飛入空中,凌空站著久久眺望北方的天際,那裡是地皇谷所在的方向。
「歌兒,怎麼了?」北君沐一進院子就看到了空中的她,當即擔憂地仰頭道。
她的傷勢情況,是從黎家禁地出來后才被發現的,別說他了,就是黎家人都驚了一跳,禁地中一番交談,他們根本沒看出來她受了不輕的內傷。
這傷勢或許不重,可到底不是皮外傷那樣容易好,怎麼都需好好休養,所以,這幾日誰也不曾前來打擾,就是為了讓她好好養傷。
怎麼今天他一來就見她妄動靈力呢?
林問歌充耳不聞,她凝眉掐指算了算,眉頭漸漸舒展了,這才俯視下方準備飛上來看看的北君沐,興高采烈地道:「君沐,雲起拿到地皇傳承了,他真的做到了!」
北君沐的心頓時黯然不已,那一瞬間瑟縮般的疼痛,讓他連呼吸都覺得勉強,只有那個男人才能讓她這般高興嗎?
像是意識到了不妥,林問歌面露歉意,而後眼神迅速轉向旁邊,匆忙說了一句就向院外飛去:「我去找爹爹了!」
徒留下北君沐一人孤孤單單站在原地,端著一碟靈果的手死命收緊,骨頭都被攥成白色的了,卻還是沒將那碟靈果灑了。
這是為了助她療傷找來的,七彩纏著他磨了很久,他都不曾鬆口,而是心心念念地拿到這裡來。
「歌兒,你身上還有傷,你可知道?」北君沐喃喃低語,慢慢地走向林問歌房間,縱使每一步都走得他痛徹心扉,卻不曾拂袖而去,更不曾有絲毫的猶豫。
哪怕她不愛他,可他仍是深深愛著她的啊!
又怎忍心見她為內傷所苦呢?
飛出三四丈的林問歌驟然懸停在空中,回首一眼后忍不住深深嘆息,胸口一悶,她不由得撫胸輕咳,就是因為北君沐這般不怨不恨不忿的深沉感情,她才會覺得異常有壓力啊。
若是雲起,求而不得哪裡還會如此無怨無悔?怕是早就陰謀陽謀、編織出密密的網來捕獲人心了,更別說那男人死皮賴臉的工夫天下無敵,一個「纏」字訣也讓人吃不消。
她還沒糾結完呢,就聽到下面傳來加大了音量的對話聲,聽聲音還很熟悉。
「四兒,你怎麼就不信呢,我真的是你親生爹爹,二十七年前我的妻子也就是你娘一朝分娩,產生一對龍鳳胎,我和你娘以我們的名字為這雙孩子取名,男孩名林問清,女孩名林問歌。」
下方的院子里,林問歌低頭就看到林問緊緊跟在酷酷抱著劍疾走的四姑娘身邊,神色激動地試圖說服她相信自己。
「你和你哥哥六歲那年,你娘帶著你們回家省親,歸家途中遇到賊人,護衛連同你娘盡皆罹難,唯有你們兄妹二人不知所蹤,你可知爹爹這些年來找你們找的有多辛苦?」林問眼含熱淚,聲音都哽咽了,但他到底曾為一國丞相,焉能沒有點控制情緒的自制力?所以,縱使聲音不穩,也依舊說得條理清晰。
四姑娘猝然止步,猛地拔劍出鞘,冷然瞪著他道:「我說了,我不是你的親生女兒,你的女兒不是正在那個院子里養傷嗎?」
於言遙遙站在迴廊下看著這邊,面具擋著他的臉,讓人看不到他是何表情,但……應該是不高興的吧?辛苦養大的女兒,有一天卻出現個老頭硬是說那是他的親生女兒,擱誰誰都做不到平靜以待吧?
林問歌猶豫了一下,終是悠悠然落到這個院子里。
「四姑娘,能否靜心聽一聽當年之事?」她認真看著四姑娘,眼中含著些懇求,為了養大她的林問,如此放低姿態真的算不了什麼。
四姑娘鏗鏘一聲收劍回鞘,眼神一錯看向那邊遙遙相望的於言,見他沒有任何錶示,不禁張了張嘴,眼中極快地劃過些黯然,之後她冷冷地仰首錯步向一邊的屋子走去。
「爹爹,跟上去好好說說,若是有信物之類的,不如拿出來給她看看。」林問歌軟語勸解沖她露出感激之色的林問,上前扶著他的胳膊,將他送到了那間屋子門口,「莫要吵起來了,爹爹別忘了,她當初才六歲,年紀還那麼小,又目睹了那麼糟心的場面,一定嚇壞了!」
林問這才恢復平靜,重重點頭后拍了拍她的手,眸中滿是複雜:「歌兒,我……」
「爹爹,你養大了我,這永遠都是事實。」像是知道他要說什麼,林問歌率先開口道。
目送林問踏入那間屋子關上門后,林問歌才輕嘆一聲向旁邊的院子走去,她的房間在那裡,希望……北君沐已經離開了吧,不然少不了一場尷尬。
在她走後,這院子里另一邊的那間屋子裡,鍾離瑾和淳于衍收回了投向窗外的目光。
「他們果然不是親生父女?」淳于衍難掩驚色,自與林問歌一行相遇后,一路走來他看得分明,這女子對林問的尊敬和親昵絕非作假,剛開始有這個猜測時他有多將信將疑,那現在他就有多震驚。
「很意外。」鍾離瑾一如既往的言辭簡潔,他摩挲著掌心,那把弓平日里就在他體內,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它的存在,可惜……至今為止,它都還沒有一個名字。
這是那女子送給他的,他現在甚至懷疑,她最初煉製這弓的時候,是否就存了為他而煉製的心思?
「不過……四姑娘是那老頭的親生女兒?你信嗎?」
「不知道。」
淳于衍撇嘴:「我是不信,四姑娘資質一般,憑她有限的資質能修鍊到如今的境界,固然有言長老的緣故,但與她自己的努力也是分不開的。至於那老頭,文文弱弱的一推就倒,他能生出四姑娘這樣劍術精湛的高手?」
鍾離瑾抬眼,神情淡淡的臉上露出一縷認真之色:「劍術精湛與天資關係不大,只要勤奮練習,人人皆可做到。」
也就是說,林問便是再弱,他生出的女兒也未必沒有成為高手的可能。
「你到底站哪邊啊?」淳于衍惱了,受不了地瞪著他,就差擰著耳朵教訓了,「鍾離瑾,你能不能別這麼死腦筋?你要知道,言長老孤身一人多年,好不容易養大了四姑娘這個女兒,他們在龍城相依為命,好嘛,現在突然冒出個老頭說四姑娘是他的親生女兒,他們若是相認了,你讓言長老怎麼辦?」
鍾離瑾默然以對,這一點他確實不曾想到。
「言長老也是個可憐人。」淳于衍嘆息著看向窗外迴廊下還站著的於言,那挺直的身板怎麼看怎麼讓人不忍,「聽說當年風長老救回言長老的時候,他就已經家破人亡,妻子被奸人所害,子女也生死不知,只有他一人苟活於世,這麼多年也不知他怎麼過來的。」
鍾離瑾亦抬眼看去,比起淳于衍來,能時常出入乾宮的他對言長老並不陌生,此時聽到這話,他不禁想起很多次看到言長老一人站在乾宮最高的角樓上眺望遠方,那背影縱然再卓爾不凡,也掩蓋不了滿身的孤寂和悲痛。
正如淳于衍所說,言長老也是個可憐人吶!
他們二人縱然失去了娘親和爹爹,可到底還有族人在,而言長老……卻只有四姑娘陪伴身旁,哪怕是關係最好的風長老,怕也無法排解他心中沉甸甸的痛苦悲傷吧?
入夜後,清站在林問歌門外猶豫半晌,終是抬手敲響了她的門。
「進來。」
清推門入內,低著頭關好門才看向屋內,就見本該打坐養傷的女子坐在桌邊,素白的手指間是一小杯涌動著靈氣的什麼液體。
「大小姐,打擾了。」清面露歉意道。
林問歌挑眉轉頭,飲下杯中的靈果汁后,正眼看向站在桌前兩米外的黑衣男子:「知道打擾了就不該來,既來了便是有事,那就說吧!」
清臉上的踟躕之色褪去幾分,又往前走了一步,見桌邊的女子沒有什麼不悅,才緩緩坐在她旁邊的位置上。
林問歌默然看向旁邊渾身書卷氣的男子,眼中浮現出淡淡的疑問之色,卻不曾出聲詢問,能讓一個殺手這般反應,大抵不是什麼容易出口的事,她倒比較好奇,那會是什麼事,以至於讓這人入夜後才來找她。
「大小姐,有一事……清不知該如何是好,特來向大小姐討個主意。」
「私事?」林問歌略有所悟,緊接著頗感興趣道,「你也會跟我大哥這樣討個主意?」
「怎麼可能?」清苦笑,「盟主會砍了我的!」若非這一路上大概了解了她的性格,知道她不會反感這些,他又怎會前來這一趟?
林問歌想到天夢瑢,也覺得確實會這樣,不過因為這麼一茬,氣氛倒是不若剛才那麼沉悶了。
清深吸了口氣,自進屋后終於抬眼看向旁邊的女子:「大小姐,我想我可能就是林問清。」
林問歌眸子驟然睜大,繼而放下杯子正色道:「你可知你在說什麼?」
「我知道,若是未曾確定,我也不會來找大小姐。」清撫額苦思,語氣有些斷斷續續,「我記得小時候的確有和爹娘相處過的情景,爹爹很慈愛,娘親很溫柔,他們的相貌已經記不清了,但是我有個雙胞胎妹妹卻記得很清楚。」
「好像爹爹還親自為我啟蒙了,我依稀覺得自己的家好像不在天之大陸,那是另外一片大陸,那裡有國家之分,爹爹是我家所在之國的官員,娘親的出身似乎很好,舅舅們似乎是軍人?」
「後來呢?」林問歌不動聲色地反問,眼底卻竄過一抹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