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身一人
孤身一人
在暗中觀察她的人不曾注意到,就在她抬腳前的剎那,林問歌的眼神驟然冷厲了一瞬,瞳孔中掠過一道快如閃電的銀紫色,只是表情仍舊如前。
「快去報告師兄,就說師尊來了,是孤身一人!」有人唇動無聲地吩咐道,他卻不曾料到,就在他身邊的人去送信不久,一支水意濃重的箭矢悄無聲息襲來,萬分精準地射中了他的心臟。
山林中傳來和獸類走過沒什麼差別的細微聲音,鍾離瑾、北君沐、淳于衍三人先後從那裡露出身形,鍾離瑾手中正握著那張銀色長弓。
「怎麼會?」北君沐難掩驚愕之色,瞪大幾分的眼中滿是難以置信。
「你認識這人?」淳于衍上前用彎刀撥弄那人的屍體,卻發現對方根本沒有死透,甚至還在顫抖著準備拿什麼東西。
鍾離瑾和淳于衍一驚,怎麼被射穿了心臟都沒死?更何況那箭可不是一般的木箭或者弩箭,而是水元素凝結成的箭,被射中的剎那,水元素會從傷口向全身蔓延,別的不說,血液肯定會被凍結的,怎麼這個人居然還沒死?
北君沐的驚愕只維持了一瞬,見到地上的人仍舊還有氣,他當機立斷拔出劍,眸中寒氣四溢,漠然無比地提劍穿透了這人的丹田。
鍾離瑾和淳于衍意外地看著全然褪去那一身溫潤和憂鬱之氣的北君沐,總覺得此時的他手起劍落,其心之冷不亞於一個殺人如麻的殺手。
「這是歌兒門中的弟子,論理還要叫歌兒一聲師尊的。」北君沐拔出染了血的劍,隨手用地上之人的衣服擦掉了血跡。
「怎麼?刺中那裡才會死?」淳于衍的關注點根本不在他說的內容,雖然聽到了的確心中一頓,卻比不上眼下的奇怪現象。
「歌兒門下的弟子所習功法特殊,想要真正殺死他們,必須要毀了他們的丹田。」北君沐解釋道,緊接著又看向林問歌所在的方向,那裡已經沒有那抹纖細人影了,她走了有一會兒了。
「原來如此。」鍾離瑾點頭表示了解,心道:看來等會兒一律要瞄準丹田了。
淳于衍眉心皺起,望著地上的屍體久久不語。
這是個相貌不錯的年輕男子,即使現在死了也沒有難看多少,他的心臟和丹田處開了兩個洞,心臟處因為水元素的凍結創口不大,血流的也不多,丹田處則血染衣衫,現在仍在流個不停。
和一般死人不同,他發現這個男子哪怕已經斷了呼吸,整個人也透出靈氣逼人之態,瞧著像是盡心施救就能活過來一樣。
真是太奇怪了!
忽然,他眼中一閃,彎腰取下了屍體上的戒指和腰間錦囊,翻看幾下就知道這是空間裝備。
北君沐掃了一眼,在旁邊解釋道:「空間戒指和乾坤袋,我建議你們不要試圖翻看裡面的東西,他們的空間戒指和乾坤袋都有特……」
沒等他說完,淳于衍已經打開了空間戒指,甚至將裡面的東西一股腦倒到了地上,一些晶石、藥材、瓶瓶罐罐和日常用品,還有一把迷你型的小劍和幾樣其他的武器。
鍾離瑾和淳于衍一起看向北君沐,三人間頓時一靜。
北君沐轉開目光,淡定地道:「唔……看來那樣的空間戒指和乾坤袋,也不是每個弟子都有的!」
三人草草掩埋了屍體,繼續循著林問歌離去的方向悄然靠近,一路上碰到的暗哨都給放倒了,雖然也有那麼兩三個比較警覺,但在三人的合力圍攻下,掙扎不了幾招便死了。
也是這樣,淳于衍和鍾離瑾漸漸發現,這些人打鬥的方式與他們所知的遠遠不同,若不是他們佔了修為高的便宜,恐怕沒那麼容易在人家傳出訊息前殺掉對方。
兩人指望著一路來雖話不多卻為他們解惑了的北君沐說明一下,誰知卻怎麼也沒等來答案,害他們白期待一場。
風吹著山林簌簌而響,林問歌走得很慢,邊走邊打量四周,可惜入眼之處一片深深淺淺、高高低低的綠色,根本看不到什麼,若不是她用神識籠罩著周圍一里之地,還真發現不了那些隱匿氣息的仙居谷弟子。
一路來她已看到了一十八人,這還只是放哨的,看來……她自仙居谷帶到天之大陸的弟子中,有近半都投靠了別人,餘下還可信的,也不知有沒有半數了。
那處檐角逐漸從山林中露出,林問歌看清那座建築的時候,登時怒上心頭,很快這一切又平靜了。
那是一座精巧的樓閣,不用仔細辨認其裝飾、彩繪、雕刻這些細節,她一眼就看出這是原本送於青瑜子的築基之禮,那座耗材稀有、煉製複雜的乾坤屋。
設局引她來的會是那個悉心培養的一代大弟子嗎?
林問歌站在乾坤屋門前十米之處,再沒有向前踏一步,既然知道是引她來的,那裡面必然有些準備,比如設了埋伏什麼的,她又怎麼可能再往裡走呢?又不是大傻子!
「啪啪啪!」三聲擊掌從裡面傳來,人影一晃,乾坤屋中走出一位步履優雅之人,此人舒眉俊眼、如松如竹,但眉梢眼角都透著幾縷邪氣,帶著無言的魅惑之氣。
「原來是你。」林問歌眼露恍然,彷彿想明白了什麼。
「師尊別來無恙,許久不見,師尊風采依然,真是羨煞徒兒了!」那男子兩三步走到距林問歌五米之處,光影掃到他的臉,這不是陳渠是誰?
「你偷了小二的乾坤屋,還是……」林問歌用腳尖蹍了碾地上的土,眉心一蹙立時改了口,淡淡地看向對面之人,「不對,乾坤屋是能認主的,莫非你們都背叛了?」
「哈哈哈,師尊真是有趣,我與師傅不過是結成了道侶,此事師尊不是早就心有所感嗎?怎能因我用了師傅的乾坤屋,就說我們背叛了呢?這等欺師滅祖的罪名,徒兒可不敢擔。」
林問歌面無表情地看著對方,她的確早就感覺到青瑜子和陳渠之間關係太近,遠超於一般師徒的界限,對此她也沒有多加干涉,畢竟是否選擇道侶,純屬於個人選擇,即便她是師傅,也沒有立場說什麼。
不過,若青瑜子選了現在的陳渠為道侶,她卻第一個不答應。
「哼,你早已入邪途,還想拉自己的師傅下水不成?」林問歌冷笑一聲,上下打量了一眼對面之人,「自星界森林出來至今不到一年,你的修為卻拔高了這麼多,瞧瞧你這渾身上下環繞的邪氣,恐怕採補了不少人吧?」
陳渠眼睛眯起,臉上的笑容漸漸散去:「師尊早就知道?」
林問歌面含諷意:「你是指在星界森林的時候,還是在坤元大陸吶哈城匯合的時候?」
陳渠眼底劃過一縷惶然,很快又笑起來,彷彿在嘲笑林問歌發現了異常卻放任他到現在的行為有多愚蠢:「沒想到師尊竟敏銳至此,真是讓徒兒驚詫莫名。」
像是看出了他沒說出口的意思,林問歌口吻淡淡道:「你以為我會在當時就將你的不妥說出來嗎?那還真是想多了,我為何要這麼做呢?」
「為何不呢?」
林問歌笑得涼薄,一雙美目中滿是萬般皆螻蟻、高高在上的神色:「凡仙居谷弟子,最初都是由自己選擇的測試、自己選擇的功法、由自己選擇的修鍊方式,一朝入道,何去何從、求何種道全在自己,我只是引導之人,無法替你、以及所有的弟子做出選擇。」
「道是自己的道,從引你們入道之時我就說過,正也好,邪也罷,一切的選擇全在自己,既然當日你自己選擇了淪入此道,我又為何要阻攔?」
陳渠的臉色漸漸陰沉,這一幕出乎他的預料,他一直以為林問歌是不知道他修鍊了旁的功法,沒想到自以為藏得很好,實際上早就被她發現痕迹了。
「可真是位好師尊!」陳渠滿臉的諷刺。
林問歌不為所動,若這個世界像修真界一樣比比皆是求道之人,那她說的這些不過是常識。人修也好,妖修也罷,或者是魔修,不過是道的一個分支,所謂「殊途同歸」不外如是,她本身對妖修、魔修並無偏見,更不會存著滅絕妖修、魔修的念頭,因此對這事才會如此平淡。
仙居谷內的典藏閣里都是她在修真界內搜集到的修鍊功法和典籍,除了她在修真界本門的各類功法外,還有其他門派和外出歷練時機緣所得的。
陳渠大概就是在哪裡找到了快速提升修為的偏門功法,看他周身縈繞的氣息,當是一種采陰補陽類的功法,而且練習的時日不算短了。
仙居谷建立時的門規中就說過,典藏閣內的偏門功法只為讓弟子們了解,以便增長見識,卻不建議他們修習,求道一途本就需踏踏實實一步步來,否則天劫面前難泯孽障。
不過,這條規矩她也未曾刻意強調,這也是對門下弟子的另一種考驗,若是有人一心追求力量,從而成為了執念,那便失卻了最初的向道之心,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樣的弟子其實已經失去了成就大道的機緣。
陳渠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她縱然驚訝,卻不覺得有多難以置信,一切都只是他本人的選擇。
林問歌撫撫衣擺,神色一派平靜:「你若願修合歡一道,便隨你吧!不過……說說看,那些仙居谷的弟子你籠絡了多少?我也好知道還有沒有救?」
陳渠眼神扭曲猙獰,俊臉上一絲表情也無:「我的好師尊,你就不覺得自己很失敗嗎?門下的弟子居然這麼容易就被我籠絡過來了,你可知他們為何如此?」
林問歌嗤笑一聲,毫不在意道:「左不過怨恨嗔痴幾個理由,我需要在意這些?剛才我已說了,這一切都是你們自己的選擇,走何種道全在你們心中!」
陳渠的眼底湧上怨恨和急怒,他本以為知曉這事後,這女子至少都會發怒的,哪知她會這麼淡然,淡然得近乎事不關己,難道自己門下的弟子背叛了她,都不足以打擊到她嗎?
「師尊,你是否從未將我們這些弟子記掛在心過?」乾坤屋中忽然竄出一道人影,那是個年約二十齣頭的年輕男子,他緊握著手中的劍滿目怨懟地質問道。
林問歌視線一轉,眯眸看向這男子,很快認出了他:「你是木翠峰弟子離柯,築基中期修為,沒想到連你也……」
這是從仙居谷帶來的弟子中修為較高的了,她這時有點意外地掃了眼陳渠,這個人難道人格魅力超群?居然連這樣修為的弟子都籠絡到了?
「師尊好記性,那師尊可還記得金靈子大師兄?」離柯眼含淚光,握劍的手骨節發白,他怒氣勃發地大聲質問,「師尊可還記得金靈子大師兄是怎麼死的?為什麼當日師尊竟無動於衷,難道他不是你最重視的大弟子嗎?」
林問歌抿唇看著這個資質不錯的弟子,忽然什麼話都不想說了。
金靈子的死她的確可惜,那是她悉心教導出來的大弟子,她怎麼可能對他的死無動於衷?
問道者有幾個能一路順風登臨至尊的?她自己不也一樣一步一個腳印日日修鍊,渡四九天劫和六九天劫的時候何嘗不是九死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