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孤這幾日不適
諸葛執冷淡道：“聖人亦教誨三人行必有我師焉，盧公不必故步自封。”
那被稱為盧公的老者被堵的無話可說，漲紅著臉看風婉兒，道：“你說便是！”
風婉兒道：“神農氏有言，藥分五味，龍膽味苦，取其退熱宣泄，木香味辛，取其調氣散滯，蒲草味甘，取其和血消淤，決明味鹹，取其明目清肝，白芍味酸，取其斂陰止汗，藥理講究君臣佐使，取長補短，稷下學宮為朝堂選賢舉能，也宜海納百川，兵家取其謀略，儒士取其博學，若隻拘泥於君子六藝，隻怕錯失人才，請老先生三思。”
盧公怒道：“豎子強詞奪理，若連六藝也不通，算什麽賢人？”
這話說的便有些胡攪蠻纏了，諸葛執眉峰擰起，方欲開口，風婉兒笑了笑，道：“老先生今年高壽？”
盧公冷冷道：“老夫七十有六。”
風婉兒道：“先生外出，是自己駕車，還是車夫代勞？”
那盧公怒道：“老夫一把年紀，自然是車夫……”說到一半，他突然頓住，瞪著風婉兒說不出話來。
駕車即為六藝之中的“禦”了，這一項對駕車者的身體素質要求十分高。
風婉兒笑道：“老先生年輕時，必定精通六藝，文武雙全，如今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倘若賢人須六藝齊全，莫非老先生原先是賢人，如今反而不賢了麽？”
此話一出，眾人皆笑了起來，幾個方才就與盧公爭辯的人笑的尤其大聲，甚至還出言嘲諷。
那盧公此刻麵色如豬肝，指著風婉兒，罵道：“豎子安敢取笑於我！”說罷，又看向諸葛執，似乎要他給個交代。
諸葛執道：“扶盧公回座位。”
一個年輕的文士忙過來攙扶，盧公一把甩開，嘟噥著：“禮崩樂壞！禮崩樂壞！”
他氣呼呼的走了。
風婉兒見人氣走了，心裏有些慌，覺得自己似乎惹禍了，也看向諸葛執，卻發現諸葛執在看她。
目光平靜，深沉如海。
她又把視線挪開了。
諸葛執沒說什麽，回到座位上，吳長史見狀，忙道：“再議！”
眾人又七嘴八舌的討論，不過此時，再無人提那君子六藝之事了。
風婉兒也繼續聽著。
旁邊的端木宣小聲讚道：“你是上等謀士吧，竟如此雄辯滔滔。”
風婉兒道：“才疏學淺，隻是下等謀士。”
端木宣聽了，唉聲歎氣。
風婉兒問怎麽了。
端木宣道：“你這樣的都是下等，我何時才能變成上等？”
風婉兒安慰道：“慢慢來，慢慢來。”
兩人又閑話了一陣，那廂清談已經漸入尾聲。
清談不需要產生結果，隻需把爭辯的過程呈現出來便可。
諸葛執道了一聲諸位辛苦，於上首行半禮，眾人回禮。
今日的清談便結束了。
風婉兒見有幾個文士去找諸葛執攀談，心中竊喜他被絆住，起身與端木宣一道往門外走。
剛走到萬言居的門口，就見琥珀早候在那兒，她見了風婉兒，細聲細氣道：“先生留步。”這“先生”自然是指她了。
風婉兒頓覺頭痛，停下了腳步。
跟著的端木宣見狀，越發酸溜溜：“我就說如今姑娘都愛個油頭粉麵的，哼！”
端木宣自己走了。
琥珀走到風婉兒身邊，道：“先生隨我來，有事與先生相商。”
風婉兒跟著琥珀走了一段，見四周無人，她就不遮掩了，問道：“什麽事兒？”
琥珀道：“王爺留小姐用晚膳。”
風婉兒忙道：“店裏有事，改日罷。”說罷，轉身就走。
沒走兩步，就看見諸葛執踱步而來。她忙回頭去瞧琥珀，琥珀早不見了，就剩她與他。
風婉兒心裏暗自埋怨了一遍琥珀這坑隊友的家夥，迎上去先發製人：“今日清談，獲益匪淺，醫館還有雜事，這便告辭了。”說罷，就想走。
諸葛執道：“且慢。”
風婉兒的腳步一頓，道：“何事？”
“孤這幾日不適，請神醫診脈。”
風婉兒心中奇怪，才開藥方沒幾日，怎的又不適了？她半信半疑，抬頭見諸葛執目光坦蕩，想了想，道：“那，請王爺尋一處地方診脈便是。”
諸葛執頷首，往就近的一處小亭走去。
那小亭裏有石桌石凳，他們坐了下來，風婉兒道：“行走則氣血起伏，請郡王暫坐片刻，待氣血歸位，我再診脈。”
諸葛執道了一聲“好”。
一陣沉默。
風婉兒專心致誌的四處亂看，很快看見琥珀端著一隻托盤過來，她目光幽怨的掃了她一眼，琥珀麵不改色，道：“小姐是嬌客，王爺早命了白嫂子弄了她拿手的杏仁酥酪、栗子粉蜜糕、桂花香餅，方才的清露小姐大概喝絮了，這是今年的碧螺春，配點心最好不過了。”
琥珀連珠炮似的說了一通，把點心和茶擺好，風婉兒聽見是諸葛執吩咐的，心情複雜，又見糕點分外好吃的樣子，目光又有了些熱切。
她的神情定格在一個糾結的狀態。
諸葛執揮手示意琥珀退下，端起茶盞喝了一口，道：“請用。”
風婉兒還是沒抵抗住美食的誘惑，道了一聲謝，便撚起一塊杏仁酥酪吃了，那酥酪呈梅花狀，恰好一口一個，是用羊奶並杏仁末做的，還調了綿白糖，柔軟細膩，奶香味兒十分的足。
風婉兒吃了一塊，覺得特別好吃，一口一個，沒一會兒，一碟子酥酪全沒了。
諸葛執對點心不感興趣，但看她吃點心的小模樣，突然想起自己很小的時候養過的一隻小貓，隻有巴掌大小，毛茸茸的一團，那時候他常把那貓兒托在掌心，看著它豎著耳朵，嚼著肉丁兒。
那沾沾自喜的小模樣，跟她還真有幾分像。
風婉兒吃光了一碟點心，突然想起諸葛執就坐對麵，抬眼看他，卻見他在看自己，一時間，不由得有些心慌，端茶喝了一口，喝的太急，一不小心就嗆著了。
她用手抵著唇咳嗽。
諸葛執輕輕的拍著她的背，道：“慢慢吃，沒人和你搶。”
風婉兒緩了過來，深吸了一口氣，道：“差不多了，我給你診脈。”
諸葛執便捋了袖子，將手放在她麵前。
風婉兒搭手試脈，然後又讓諸葛執換了一隻手，過了一會，她道：“似乎好了一點，把方子裏的蒼術去了便可。”
諸葛執眸光閃了閃，收回手，道：“多謝。”
風婉兒便道：“既然如此，我告……”辭字未出口，又聽一陣腳步聲，隻見琥珀領著幾個小丫頭，提著食盒款款而來。
這分明是共進晚餐的節奏。
可眼下天都沒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