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儺禮
諸葛宸見美人如梨花帶雨一般，心裏並無半分波瀾，也不想與她糾纏，正準備命長史帶了人下去，那醉兒又低聲道：“殿下若是不棄，待奴婢安頓妥當了，便呈了住址，殿下若想消遣，奴婢自然無不奉承……”
這番話說的諸葛宸微微一愣，旋即露出一絲風流笑意，道：“難為你這一片癡心了。”然後看了一眼匡長史，匡長史會意，上前道：“姑娘走吧。”
醉兒恭恭敬敬的叩首，“隻緣感君一回顧，使我思君朝與暮，奴，拜別殿下！”說罷，她又落了一滴清淚，千嬌百媚的起身，跟著匡長史走了，臨走前，一張雪白的帕子從她的袖子裏落了下來，如一片小心翼翼的雪花。
諸葛宸看了一眼那帕子，突然哂笑一聲：“父皇說的再不錯……”
他見時辰還早，又蒙頭睡了過去。
諸葛宸這廂已是了結了一樁事，陳國公回了住處，卻是極不痛快。
拱衛山下儺禮本是他的差事，他還要代表皇家首獻太牢，他是皇長子，擔此重任已是十多年了，如今這宸郡王一句“身體不適不能上山”，便將他換了下來。
哼，天知道是不是裝的。
陳國公一個人坐在廳堂裏生悶氣，王氏聽見動靜，披了衣裳起來，見夫君眉頭緊鎖，便問緣由。
陳國公把事兒說了一遍。
王氏皺眉，道：“這原是夫君的差事，宸郡王如此行事，著實欺人太甚。”
陳國公恨聲道：“非嫡非長的東西！若不是德妃會巴結，他豈能稱王？！”
王氏沉默了一會，道：“宸郡王來勢洶洶，似有奪嫡之意啊。”
陳國公聽見“奪嫡”一詞，眉毛一挑，想到了什麽。
王氏微微一笑，牽起陳國公的手，在他掌心裏寫了漁翁一詞。
陳國公恍然大悟。
鷸蚌相爭，誰得利？
他轉怒為喜：“夫人有見地。”
王氏笑道：“願者上鉤，何樂不為？”
“正是。”
陳國公和王氏的一番謀劃，暫且不提，且說風婉兒與諸葛執在廳堂裏坐了一會子，果然等來了皇帝的宣召，例行在臨雍殿勉勵了一番，一行人就出了離宮，皇帝帶著參加了山獵的眾皇子宗親世家往度朔山去了，媯皇後則帶著剩下的人，往山下雲夢澤去了，諸葛宸策馬拱衛在鸞駕前，他此時越發的清醒了一些，心裏暗自有些懊悔，此番更換差事，已是把老大給得罪了，於是一路上都在暗自琢磨著找機會彌補。
風婉兒不知諸葛宸此時的複雜心情，坐在車裏，一口一個的吃著點心，然後閉目養神，養精蓄銳。
眾人走了一陣子，就到了雲夢澤了。
雲夢澤其實就是山下原野上的一處野溫泉，熱度頗高，熱氣如雲霧一般蒸騰，故而由此得名。
此時，雲夢澤旁邊已是清理出了祭祀的空地，也擺了香案了。
諸葛宸恭敬的請“母後並諸位親貴下降”，眾人下了車駕，諸葛宸又上前，向媯皇後稟告，“承繼祖宗家法，行儺禮。”
媯皇後頷首，回了一句：“高祖遺命，不敢忘懷。”說罷，領著眾人按照男女、品級，分作兩列，在香案前跪下，風婉兒跪在綺羅公主身後，心裏對這場儺禮還是頗為好奇。
隻見巫祝端著一隻神龕上前，恭敬的從神龕之中請出神荼鬱壘的神位，放在香案上，又有巫祝端了太牢前來，諸葛宸親手將太牢端到香案上，這便是首獻。
媯皇後作為亞獻，又獻了一道，最後一個老太妃上前終獻，三獻結束，慧女史高聲道：“行儺禮！”
媯皇後領著眾人叩首，接下來便是巫祝的吟唱儺歌，聲音悠揚古樸，十分有韻味，風婉兒聽著覺得還挺好聽的。
吟唱之後，幾個身著熊皮翟衣，頭戴四目儺紋麵具的巫祝先是一陣抖動，旋即高聲道：“降神也！降神也！”然後將太牢一齊吃了，接著從袖子裏拿了桃木鼓、桃木劍等物，在眾人之中手舞足蹈，其意為祛除魑魅魍魎。
這便是諸葛執所說的“方相舞”了。
眾人皆沉默，任由巫祝在周遭舞蹈，一個巫祝走到風婉兒這邊時，桃木鼓敲的咚咚響，風婉兒覺得自己耳朵都要聾了，忍不住偏過頭，那巫祝見狀，自以為“魑魅魍魎就在貴人身邊，以至於貴人躲避”，於是越敲越激動。
風婉兒實在忍無可忍，瞪了那巫祝一眼。
那巫祝一愣，識趣的跑到別的地方去了。
這一幕落在一旁諸葛宸眼中，他心中覺得有趣，不過並不關注太多。
巫祝們跳了許久，才把每個人身邊的“魑魅魍魎”都驅趕了一遍，這場儺禮宣告結束。風婉兒看了看天色，十分懷疑能不能在天黑之前趕回王府，又覺得拿了那魚羊羮當宵夜也不錯。
正胡思亂想著，媯皇後已是帶著眾人起身，命眾人隨她去度朔山的山道入口處，“恭迎聖駕。”
於是眾人又次第上了車馬，往度朔山去了。
雲夢澤離度朔山並不遠，不一會兒，便到了地方。
山下站著一排人馬，身著飛魚服，頭戴襆頭帽。
這是錦衣衛！
為首的一人是錦衣衛的一個指揮僉事姓代的，眾人都喚他代僉事，見了媯皇後等人來了，代僉事與手下齊齊行禮，又請皇後等人依舊入營帳休息——這陣子搭的營帳還在呢。
媯皇後入了營帳，代僉事進來拜見：“娘娘且待片刻，臣立刻去問祀，一會兒便下來傳消息。”
媯皇後見這代僉事做事周全，心裏也滿意，將話兒傳了下去。
風婉兒與綺羅公主坐在一處營帳，聽了傳話的信兒，心中好奇，問：“公主，什麽是問祀啊？”
綺羅公主笑道：“就是上去瞧瞧祭祀到了哪一步了唄，若是快了結了，就下來傳話，咱們便要出去迎駕了。”
風婉兒便了然了。
綺羅公主又道：“山上的祭祀照例是要長些的，慢慢等著罷。”說罷，又命人“呈點心果子上來。”宮女就拿冰瓷盤子裝了點心果子奉上。
綺羅公主此行帶的果子已被吃了個七七八八，這會子端上來的是最後一點兒，是一種酸角子，點心倒是挺豐盛，風婉兒對那酸角子敬謝不敏，那綺羅公主一口一個，吃的挺香的，風婉兒隻吃點心，墊了墊肚子便罷了。
用罷點心果子，又過了一會，慧女史進了來，先行禮，然後對風婉兒道：“皇後娘娘召側妃過去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