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 兩敗俱傷
皇帝覺得事情極為撲朔迷離,眉頭已是皺的死死的。
應不言又道:“那些白玉臣已取了出來,可拚湊出一根發簪,死人冥器,不敢汙了陛下的眼,臣又命人照著打出了一樣的發簪,請陛下一觀。”他從袖子裏抽出一根白玉發簪,雙手奉上。
皇帝接了,細看了一番,隻見這發簪造型卻與尋常的發簪不同,仿佛是一根樹枝,頗有一番樸拙的美感。
皇帝看了一會,命人收了起來,然後道:“她中的是何毒?”
“此毒名冰燹,乃是上古奇毒。”
“毒發如何?”
“起初無事,一旦發作則昏迷數日,氣力漸漸不足,至多四年,便是大限。”
皇帝神情是極端的平靜,但應不言卻明白皇帝此刻心情極為惡劣。
眾人皆知,諸葛執在王妃死後大病一場,昏迷數日,之後幾年都不曾騎射。
應不言自然也知。
答案已是呼之欲出了。
衡郡王和王妃分明都中了同一種毒。
隻是,下毒者是誰?
皇帝想起諸葛執與南安侯的齷齪,眼神暗了暗,應不言已是心領神會,隻不開口。
皇帝沉默了許久,才道:“上次你說南安侯那場病也是因毒而起,如今又查出這許多事,依你之見,此事有何因果?”
應不言斟酌了一番,道:“臣以為是兩敗俱傷。”
皇帝心中亦是如此想,但不想再與應不言談此事,隻道:“你下去吧。”
應不言忙應下了,恭敬離開。
皇帝一夜未眠,第二日早朝,也是早早的散了。
諸葛執被他留了下來。
父子在暖閣內敘話。
諸葛執並不知皇帝為何留他下來,但卻知有事,隻站在一旁不聲響。
皇帝看了他一會,沒看出“大限將至”的模樣,心裏微微鬆了一口氣,慢慢道:“朕一直不明白,你為何如此看重風氏,如今倒是明白了。”
諸葛執眉頭皺起了一瞬,很快恢複了平靜,他還是沒有說話。
皇帝冷冷道:“如此大事,為何不告知朕?”
諸葛執依舊沉默。
一個茶盅狠狠的砸在他的腳邊,皇帝砸了茶盅,聲音卻沉靜的嚇人:“你還是恨朕?”
諸葛執終於開口:“臣不敢。”
皇帝冷冷道:“衡郡王,你還有何不敢?今日你我父子便打開天窗說亮話,當年國丈聯絡諸侯世家,逼著朕將長樂封與你做封地,又帶你去長樂,你離開皇城之時,尚不足一歲!如此離間父子人倫之舉,朕忍了,姒家安然無恙,你以為朕是為了什麽?”
諸葛執道:“臣以為陛下是為了江山社稷。”
皇帝怒極反笑:“事到如今,還與朕打啞謎,如今你羽翼漸豐,也不把朕放在眼裏了!”
“臣不敢。”
皇帝見他回複的循規蹈矩,四平八穩,心中突然如泄了氣的皮球一般無力,他看著他,這個兒子是所有皇子中最像他的。
十六歲那年,他入京朝覲,父子久別重逢,他心中極歡喜。雖說歡喜,但君臣之間,有所為有所不為。
從此,諸葛執稱臣。
他再沒聽他叫過一次父皇。
皇帝心中歎息,又問:“毒可解了?”
諸葛執道:“臣安然無恙。”
皇帝心中巨石落地,沉默了一會,道:“南安侯眼下還得用,你且放一放,三年之內,朕給你一個交代。”
諸葛執沒說什麽,躬身行禮,退下了。
他離了皇城,便回了王府,一進慕風堂,就見風婉兒坐在屋簷下用絲線打絡子,她用的絲線是玄色配著金絲的,見了諸葛執,她飛一般的奔了過來,手裏拿著一根絲絡。
諸葛執心中的壓抑沉寂在見到她的那一刻煙消雲散。
他將她擁入懷中,笑道:“見到我這麽高興?”
風婉兒眨巴著大眼,道:“那你見到我高不高興?”
諸葛執頷首,道:“有婉兒在身邊,天天都是高興的。”
風婉兒燦然一笑,把手上的絲絡揚了揚,道:“琥珀姐姐教了我編斧鉞結,等我編好了給你穿玉佩!”
斧鉞結是此間男子常用的玉佩結,諸葛執偶爾也會佩戴,聽風婉兒這般說,他笑道:“好。”
兩人說說笑笑,往屋子裏去了。
日子匆匆過去了十多天,風婉兒臉上手上的傷口都好的差不多了,她拂霞膏和桃花膏都用著,落了痂以後,果然半點痕跡都無,歡喜的對著鏡子照了許久。
諸葛執坐在她身旁,逗她:“果真沒痕跡了?”
風婉兒立刻昂著腦袋給他看:“你細看看!”
諸葛執捧著她的小臉,在額前落下一個吻,風婉兒隻覺額頭一陣溫熱,心裏一甜一暖,小臉埋在他懷裏,諸葛執含笑攬住她。
兩人膩了一會,風婉兒道:“好啦,我要換衣裳了。”
諸葛執道:“婉兒穿那件麒麟服可好?”
風婉兒點了點頭,道:“那你也穿。”
諸葛執笑道:“自然,我與婉兒是一對。”
風婉兒又聽見這話,小臉一紅,把他推出門去,然後去箱籠裏取了那件繡著麟的衣裳換好,就坐在妝台前梳妝。
今日是德妃的生辰,按例在她的彼萱宮裏開宴,請了許多王公命婦,風婉兒與諸葛執也得了邀請。
風婉兒對德妃沒太多好感,本來不想去,但看在她兒子宸郡王是“患難之交”的份上,就答應了,她應了,諸葛執也沒什麽意見。
兩人收拾了一番,帶了壽禮,就往內宮去了。
這場宮宴定在中午,他二人巳時出發,到彼萱宮的時候,剛好巳時二刻。
正殿裏,德妃穿著一身銀紅七尾鸞鳥釵鈿禮衣,滿麵紅光的坐在上首,諸葛宸坐在下首,太監唱喏“衡郡王攜側妃上殿”,德妃露出了笑意。
諸葛執素來冷清,除了帝後二人的壽宴會去,其餘的根本不來。
如今竟是來了她的壽宴,德妃不說受寵若驚,也是喜不自禁,於是越發正襟危坐。
下首諸葛宸的心情就更複雜些,有些期待,又有些抗拒。
等他二人攜手入殿的時候,他把這些心情都拋到腦後去了,隻看著她。
隻見那小姑娘一身檀紅的禮衣,衣裳上畫著的分明是一隻麟,與諸葛執身上的麒相映成趣,她依舊梳著海棠髻,海棠冠嵌著瑪瑙貓眼石,俏麗的很。
諸葛宸讀書的時候,讀到“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心中便覺得天底下哪有這種事,如今見了她,仿佛就身臨其境了。
但他素來是個能忍耐的人,麵上風平浪靜,還帶著眾人起身,與諸葛執拱手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