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三章 曹操之悲
陳默和曹操也算是知根知底的老對手了,從陳默將勢力擴展到河洛開始,拋開戰爭,雙方之間明裏暗裏的算計就從未停止過,曹操從陳默蜀中奪了天子,挾天子以令諸侯,讓曹操在二袁相爭的時代有了立足中原的資本,連弱抗強,最終一步步將袁術滅了,袁紹也沒能將勢力完全拓展到中原來。
而陳默支使賈詡暗入睢陽,雖然弑君本非陳默本意,但那一次,也差點讓曹操萬劫不複,對錯在這樣的世道其實並不是太重要,尤其是對他們這樣都是雙手沾滿血腥的人來說更是如此。
此番再戰於琅琊,陳默和曹操調兵都頗為謹慎,雙方各自試探,但都不敢盡全力,雙方的戰事倒是每日不休,真火早就打出來了,但此刻卻都被壓著,兩人都很清楚,這場仗想要決出勝負並非一朝一夕之事。
但無論陳默還是曹操,都沒想過這一仗竟然一直打了一年還多,從漢授九年初夏侯淵奇襲張郃大營,破掉箕屋山防線開始,到張郃力敗曹洪,雙方對峙,再到後來雙方在這崢嶸穀一帶交戰不下百次,一直打到漢授十年夏,這勝負都遲遲未能分出,反倒是雙方兵力損失慘重。
而兵力的損失隻是其中之一,更重要的是後勤糧草的消耗,曹操隻有青州一地,卻要支撐十萬大軍出征的消耗,再加上平原、臨淄等地防備餘昇、武義大軍的支出,顯然不容易。
而對陳默來說,漢授九年是個災年,漢授八年拿下中原,從漢授八年秋天開始,中原災情就沒停過,頷首九年才是全方位爆發出來。
陳默不但要支撐這邊軍隊,中原的災情也需要治理,不能讓中原亂下去,還有春耕、秋收等一係列問題,一一直到後半年,秋收之後,災情才開始緩和。
這災情並非天災,而是兵禍,去年的戰爭帶來的苦難,今年才真正體現出來,為了中原賑災,河.北、關中這幾年的存糧幾乎都用上了,雖然得保中原沒有出現大亂,卻也讓陳默這數年來攢下的家底兒都沒了,而且還搭上了整個陳家的財富還有洛陽滿朝文武一年的俸祿都沒給。
今年中原雖然緩過勁兒來,但此時為施恩中原,也未經曆戰亂的百姓能夠恢複元氣,陳默許諾是三年一成稅賦,再加上前兩年關中征糧欠下的也得還,陳默如今占據的疆域雖廣,但現在的狀況是要兵沒兵,要糧沒糧。
若非江東因為孫策之死,繼承人之位出現波折,雖然最終為了能有足矣對抗江東朝廷,壓住江東士族的原因,孫紹放棄了繼承人之位,全力支持孫權接替孫策的位置,使得江東如今主要是處理內政,孫權新任江東大將軍,軍中素無威望,無力北征,現在的陳默,處境會更難受。
“不想中原三州之地盡得,如今卻被一青州阻住。”崢嶸穀大營,陳默有些無奈的看著徐庶送來的信箋,雖然沒明說,但陳默卻明白,後勤糧草出問題了。
“主公欲撤軍?”一名謀士猶豫道。
屋漏逢雨,這是最麻煩的事情,但人生就是如此,哪怕陳默做事一向很穩,這次出中原依舊沒能做好萬全的準備,或者說老天爺不可能真的給你萬事俱備了,不管什麽事,總會給你一些磨難,讓你不能好過。
其實也不能歸咎於天,人在這世上,不管處於哪個位置,都會有千絲萬縷將你纏繞,你想往前進一步,必然會有人想要把你往後拉,陳默想要徹底平定中原,曹操自然不願,洛陽朝廷之中,也會有人不願意,或為利益,或為大義,平常的小事還好,陳默有絕對的把握和自信能夠將這些問題平定,但真正遇到這種決定天下大勢的時候,你想等個萬事俱備的日子,可能一輩子都等不到。
或者是沒有戰機,也或者就像現在,抓住了戰機,但後方很多條件其實沒有完善,那往前邁出的最後一步,阻力之大,不但來自敵人,還來自自己背後,甚至連陳默心中此刻都生出厭戰的情緒,這位謀士的話,可不隻是代表他個人,而是所有人的心聲,包括陳默,包括曹操乃至雙方將士。
不想打了。
“此時若退,便是給了曹操休養生息的機會,青州雖然不大,但下一次若來,麵對的就不隻是曹操,還有背後的江東。”陳默搖了搖頭:“我知道諸位都想走,這仗打了一年了,不但軍心厭戰,各位將軍也同樣厭戰,甚至我也心生厭煩,但……”
話鋒一轉,陳默看向眾人道:“這仗卻又必須打,我們厭戰,曹軍也是同樣的心裏,現在就看誰能撐得住,我等若能撐到最後,則青州可得,但若此時撤走,則功虧一簣,再想拿下青州,三五年內是做不到了,中原局勢已經穩定,明年開始,局勢會漸漸好起來,今年是最苦的一年,我希望諸位能夠陪我與曹操熬下去,比消耗,這戰爭拖的越久,對曹軍越是不利,此戰,青州必下!”
陳默的困難在當下,而曹操的困難在將來,隻青州一地,顯然不可能支撐得住這連年消耗,而陳默今年過去之後,明年中原各地的稅賦會隨著百姓逐漸安定下來而不斷增加,加上河.北送來的賦稅,明年會好轉一些,但還是艱苦,如果曹操能夠支撐到後年的話,那陳默這邊的給養會逐漸富足,關中、河.北、中原的糧草輜重源源不斷的送過來,新兵經過這三年的訓練也能投入戰場了,而曹操的末日,到那時也就差不多到了。
所以現在再難,也不能放棄,或許有賭的成分,但現在撐下去,隻是暫時的痛楚,若等到江東恢複過來,孫權坐穩江東之主的位子或者劉基壓過孫權,真正執掌了江東大權,陳默再想拿下青州,三五年,那都是樂觀的。
陳默既然已經下了決斷,眾人也不再多言,有些事情可以商量著來,但這種關於接下來戰略的事情,陳默拍板,在這裏是沒人會反對的,朝著這個方向發力便可。
……
就如同陳默所言那般,曹操現在的確也已經力疲,不是兵力不夠,而是心累,跟自己這小兄弟打仗太累了,想占他便宜真的不容易,雙方戮戰一年多,大小戰爭上百場,若總的算下來,曹操其實是吃些虧的。
兵力上的問題先不算,單是後勤上,哪怕這一年來戰損嚴重,他帶來的那些家底也有些支撐不住了。
青州雖然未經戰亂,但青州畢竟不是像冀州、徐州、荊州、豫州這樣的產糧大州,單憑青州賦稅的話,可供養不起曹操這麽多軍隊。
陳默生出厭戰情緒,曹操卻是清楚,再耗下去,恐怕就真要山窮水盡了。
而且陳默有地方宗族的問題,曹操同樣也麵臨青州本地士紳和他帶來的這些大族之間的矛盾。
“主公,奉孝先生不行了!”一名親衛匆匆忙忙的跑進沉靜的大帳中。
曹操聞言,麵色一變,連忙起身,帶著荀彧、程昱以及許褚快步跑向郭嘉的營帳。
事實上,郭嘉的身體在年初的時候已經出了問題,經常突然暈倒,咳血更是越發頻繁,哪怕從青州請來最好的醫匠,也沒辦法將郭嘉治好,甚至有些醫匠直接給郭嘉下了活不過今年的預言,被憤怒之下的曹操殺了。
“奉孝!”曹操衝進郭嘉帳中,看著麵如金紙,氣息奄奄的郭嘉,曹操心中一痛,伸手抓住郭嘉的手,勉強擠出幾分笑意道:“奉孝無恙否?”
“主公您看嘉是否有恙?”郭嘉有些無奈道。
“醫匠說無恙。”曹操搖頭道。
“嘉能活到今日,已算上蒼待我不薄,嘉也知道這五石散害人,但就是無法放下。”郭嘉搖頭輕歎:“隻是愧對了主公厚愛。”
“奉孝切莫如此說,你可曾記得當初奉孝來我麾下時,是何等意氣風發,你我攜手,可平天下!”曹操連忙說道。
“原本,嘉也以為會助主公平定天下。”郭嘉有些遺憾道:“隻可惜,天不止生郭奉孝,亦生了陳伯道,此人心性之果決,不在主公治下,運籌帷幄,天下少有,若無此人,至少陳默如今所有,當歸主公。”
曹操聞言默然不語,如果沒有陳默的話,天下會如何?或許真如郭嘉所言那般,隻是這世上沒有如果,陳默實實在在的存在。
“說起來,嘉與那陳默,亦有同門之誼,他該喚我一聲師兄。”郭嘉笑道:“當年他來潁川請我,我避而不見,而是選擇了主公,主公,嘉從未後悔。”
曹操聞言,鼻子一酸,這事他確實有過芥蒂,隻是未曾表現出來,原來郭嘉全知道。
“如今嘉大限已至,不能再輔佐主公,是以有些話,嘉想與主公說。”郭嘉認真的看著曹操道。
“奉孝但說無妨。”
“天下大勢至此,青州三麵被圍,已無出路,便是此戰能勝,也隻是延緩敗亡之機,主公若不願降那陳默,當早謀退路。”郭嘉看了看曹操身邊的荀彧等人,眾人知趣退開,隻留下曹操。
曹操聞言沉默了,他又何嚐不知,隻是這天下之大,陳默已三分其二,剩下的江東、劉備,也都不是好相與的,勢窮去投,必然防備,與其如此,倒還不如降了陳默,至少曹操敢保證,自己若降,陳默不會虧待自己。
“如今天下三分,陳默已據其二,但也未必沒有再起之時。”郭嘉笑道。
“奉孝此言怎講?”曹操聞言目光一亮,看著郭嘉道。
“蜀地!”郭嘉緩了緩之後,看著曹操道:“此地有群山之險固,主公若能謀得,雖不能進中原,但可保曹氏不敗,他日縱然陳默伐蜀,主公若能據有蜀地,也可借劍門之險,東連江東,與之抗衡!隻是……”
曹操聞言皺眉道:“隻是如何?奉孝……”
扭頭看時,卻見郭嘉已經閉上了眼睛,抓著曹操的手也沒了力氣,曹操手一鬆,無力垂落。
“奉孝……”曹操看著郭嘉沒了聲息的身體,悲從心頭起,有些無力地伏倒在郭嘉榻邊,大聲嚎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