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唐笑並沒有用力，但裴遠晟靠坐在牆邊的身子卻緩緩倒了下去。
她眼睜睜看著他倒在地上，側臉磕在濕漉漉的地面上，整個人卻毫無生氣地側躺在那裡，一動不動。
「裴遠晟！」唐笑驚叫一聲，也許是因為突然倒下的人是她熟悉的人，她即使身為醫生，一瞬間也驚慌到忘了該如何反應。
但……至少不能就這樣讓他這樣狼狽地躺在地上。
唐笑努力地想把他扶起來，然而裴遠晟已經完全失去意識，整個人沉甸甸的，讓唐笑根本毫無辦法。
最後，她只好半摟著他，一面伸手在他身上摸索著看有沒有可能找到他隨身攜帶的藥物。
就在這時，垂在地面上的修長的手指微微一顫，那隻手輕輕抬起，無力地落在她在他身上摸索的那隻手上。
「你……趁機占我便宜是不是。」裴遠晟虛弱的聲音響起。
唐笑低頭一看，只見裴遠晟的眼睛半張著，臉色還是雪白到讓人心驚。
「你總算醒了。」唐笑欣喜地說。
「再不醒……渾身上下都被你摸遍了。」裴遠晟說，「你這麼流氓，烈子知道么。」
唐笑瞬間有種把他扔到一邊讓他自生自滅的衝動。
這個人……怎麼就是這麼嘴賤？
虧她剛剛還覺得他好看……
見她不說話，裴遠晟乾脆舒舒服服地躺在唐笑腿上閉目養神起來。
「喂，你沒事了就趕緊起來。」唐笑沒好氣地說。
「起不來。」裴遠晟有氣無力地說。
「裴遠晟，我剛剛不是想占你便宜，是想看看你身上有沒有帶什麼葯。」唐笑說：「老實說，你是不是有心臟病？」
「沒有。」裴遠晟想都不想的否認道。
「少騙我了，我可是醫生。」唐笑無語地說。
不過裴遠晟竟然有心臟病？這件事怎麼從沒聽人提過呢……
唐笑微微覺得有些奇怪。
「唐醫生，你這麼厲害，要不要順便看看我還能活多久。」裴遠晟蒼白的唇瓣微微勾起。
唐笑一剎那間呼吸一滯，默了默說：「我帶你去做檢查，好不好？」
裴遠晟閉著眼說：「不用。」
「裴遠晟，有病就得治。不要諱疾忌醫。」唐笑一板一眼地說。
「治不治是我的事，跟你沒關係。」裴遠晟無所謂地說。
唐笑身為一個醫生，最討厭別人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了，現在聽裴遠晟這麼說，心頭的火氣更是蹭蹭往上冒。
「裴遠晟，你怎麼能這樣呢？」
「哪樣？」
「任性，自私，自大，幼稚——」
「等等……我任性自私自大幼稚？」裴遠晟覺得很不可思議，這種結論是怎麼得出來的？
「裴遠晟，我最討厭你這種人，」唐笑看著遠處的天空，緩緩地說：「明明活的比大多數人都好，要什麼有什麼，卻輕視自己已有的一切，不去考慮身邊人的感受，自私地只為自己活著。裴遠晟，你這個人簡直糟糕透了！」
「……」裴遠晟抬手按住胸口說，「唐笑，唐醫生，我如果死了，一定是被你氣死的。到時候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的。」
暴雨停歇後，天空變得格外乾淨，如同被水洗過一般湛藍。
空氣里裹挾著泥土和花草的氣息，隨著微風一起撲面而來。
唐笑坐在半濕的陽台上，裴遠晟頭枕在唐笑的腿上，畫面看起來很和諧，然而——
兩人之間的氛圍卻顯得不太友好。
「裴遠晟，如果你硬要在一個醫生面前裝嬌弱的話，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你以為你這樣我就會被你嚇到，從此以後就讓著你，把你當林妹妹一樣小心翼翼地呵護起來嗎？」
唐笑淡淡地說，「我不會，如果你真的要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真的要用自己的病情博取同情，順便恐嚇別人，那我只會瞧不起你，認為你是一個很不成熟的人，從此對你敬而遠之。」
「挺能說的嘛，剛剛怎麼不見你這麼口齒伶俐？」裴遠晟看著天空漫不經心地說。
唐笑被裴遠晟拿話一噎，瞬間氣得想把裴遠晟扔一邊去。
這個人，是天生就擅長把語言化做武器去刺傷別人的嗎？
唐笑突然覺得，如果裴遠晟去當記者，絕對戰鬥力爆表，分分鐘秒殺剛才那一堆記者。
「怎麼不說話了？」裴遠晟笑了下說，「唐笑，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覺得我剛才那句話戳痛你了，是不是？但是你想想，你說的話，對我而言難道不是一樣的效果嗎。不要以為披上正義的外衣，打著替你著想的旗號，就能掩藏字裡行間的惡意。」
「我沒有——」唐笑急忙說。
「如果真的沒有的話，你就不會這麼急著辯駁了。」裴遠晟悠悠地說，「自己不清楚自己的惡意，反而自以為是地把自己劃歸在正義的一方，對對方居高臨下地指手畫腳，難道這樣就不可惡了嗎？」
唐笑一時有些詞窮，恨恨地瞪了裴遠晟一眼說：「就算是這樣，你也……你也有不對的地方，不是嗎？」「當然，我有不對的地方，不過唐笑，唐醫生，現在你是承認自己剛剛確實有惡意對嗎？」裴遠晟看著唐笑說。
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對方有著精緻的下頜，細嫩的皮膚，雖然跟他見過的大美女有一定差距，但也不失為一個別有風味的小女人。
可惜……可惜這女人已經是烈子的了。裴遠晟不由自主地就想嘆氣。
「我……」唐笑張了張口，柔嫩白皙的小臉漸漸有些發紅，她握了握拳頭，低下頭說，「對不起……」
裴遠晟微微有些吃驚，他沒想到唐笑這個小女人竟然真的這麼認真地向他道歉，而且一副反省自己的樣子，連臉都紅了。
這傢伙是有多單純啊？
裴遠晟有種揉揉她的頭髮給她順順毛安慰一番的衝動。
不過——
他最終只是雲淡風輕地笑了下說：「既然你都這麼誠心誠意地道歉了，那我就大人有大量地原諒你好了。」
唐笑咬了下嘴唇，表情認真地說：「你剛剛說了，你也有不對的地方，那麼——你也要向我道歉。」
裴遠晟：「……」
他終於發現，這個女人絕對不是好惹的！
她認真起來簡直能讓人抓狂！
不過是幾句話而已，真的有必要這麼嚴肅認真地道歉來道歉去嗎？
不過看目前這個形勢，不跟她saysorry她是不會罷休了。
裴遠晟無奈地妥協道：「對不起。」
唐笑點點頭說：「好，我原諒你。」
裴遠晟：「……」
唐笑發現自己的腿有點發麻，忍不住看了眼裴遠晟說：「看你臉色應該也好的差不多了，可以自己坐起來了吧？」
裴遠晟搖搖頭說：「不行，我心臟跳得很快，頭也很暈……」
唐笑伸手摸上裴遠晟的胸口，裴遠晟驚道：「喂喂，你這女流氓，光天化日下想對我做什麼？」
唐笑懶得理他，手按在裴遠晟胸口停了一會兒，收回手說：「雖然比正常人快一點兒，但是也沒什麼問題了。起來吧。」
裴遠晟嘆了口氣，懶洋洋地坐起來，靠在牆上。
四周的光線彷彿比先前更加明亮，唐笑朝天邊望去，發現雲層中迸射出耀目的光輝——太陽出來了。
裴遠晟眯著眼坐在那裡，似乎是嫌熱，他脫了外套丟在一旁，身上穿著一件寬鬆的白色純棉T恤，凌亂的額發半遮住眼睛，明亮的光線下他白的發光，形狀優美的薄唇卻恢復了血色，顯出淡淡的水潤。
唐笑覺得裴遠晟不開口說話的時候真的可以算得上是一位安靜的美男子……可是，這傢伙只要隨便一開口，就能把人氣得破功。
「唐笑，我今天算是救了你，對不對？」裴遠晟說。
唐笑點點頭，這一點毋庸置疑，要不是裴遠晟及時出現，帶著她甩脫那群記者，她真的會被那些人逼瘋的。
「嗯，謝謝你。」唐笑真誠地說。
裴遠晟勾了勾唇角說：「那你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唐笑詫異地看著裴遠晟。
雖說他是對她有恩，但是以他的個性，還指不定會讓她答應什麼奇葩的要求呢！
唐笑想好了，萬一裴遠晟提出什麼太過無理的要求，她就堅決拒絕！大不了，以後有機會再報答他就是了。
「幫我保守一個秘密。」裴遠晟微笑著說。
誒？就這麼簡單？
唐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過，她有掌握他什麼秘密嗎？
她疑惑地朝他看過去：「你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裴遠晟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心臟。
「我有心臟病的事，不要告訴任何人。」他語氣淡淡地說。
唐笑愣了愣說：「這不太好吧？」
「怎麼不好了，這是我的事情，不需要太多人知道。」裴遠晟眯著眼看著遠處天空中遊盪的雲彩。
「我知道這是你的事，但是你想過沒有，如果你一直隱瞞著自己的病情，萬一你有個三長兩短，或者哪天突然間犯病，暈倒在一個大家都不知道的地方……那怎麼辦？」唐笑光是想想這個情形就一陣擔心。
裴遠晟無所謂地笑了笑說：「人總是要死的。如果真的無聲無息地沒了，那也是命數。」
「喂！把剛剛的話收回去！」唐笑突然很氣憤地說，「你怎麼能這樣啊？」
「你又生氣了，真奇怪，唐醫生，你怎麼這麼容易生氣？」裴遠晟微微歪著頭，似乎很不解地看著唐笑。
唐笑泄氣地說：「算了，我不管你了。你要那麼想，就那麼想好了，隨便你。」
「唐醫生，我剛說的事，能答應我嗎？」
「你先告訴我，為什麼要瞞著大家？成烈也不能知道是嗎？」唐笑清澈的眼睛注視著裴遠晟問。
裴遠晟說：「如果我說是怕被我媽知道了讓她擔心，你信嗎？」
「可是……」唐笑不解地問：「為什麼連成烈都不知道這件事？」
「烈子的性格，你覺得他能瞞住我媽？」裴遠晟仰頭看著天，視線落在遙遠的某處：「他就是個暴脾氣，脾氣上來了什麼事都有可能。所以我不想讓烈子知道。」
唐笑想了想說：「好吧……既然這樣，那我就答應你。不過，萬一你再……記得一定要跟我打電話。」
裴遠晟眯著眼看著唐笑，輕笑道：「真難得，竟然有人這麼關心我。謝了。」
唐笑連忙說：「你別誤會，這是我身為一個醫生的職業操守，我不能放著病人不管……」
「行了，別解釋了，我知道的。」裴遠晟看著唐笑著急的樣子覺得好笑，心裡又十分羨慕成烈，想到最開始看到唐笑時自己還嘲笑成烈找了個不夠漂亮的老婆，現在想想，那時候自己可真是瞎了眼。
「對了，裴遠晟，你怎麼會知道我被記者圍住了？」唐笑好奇地問。
「因為我……」裴遠晟想起之前看到唐笑在雨里哭的凄凄慘慘的模樣，怕說出真相讓唐笑難為情，於是改口說，「因為你老公惦記著你，跟我打電話過來，千叮嚀萬囑咐讓我來醫院看你一眼，看看你是不是平安無事。所以我就來了。不然呢？你總不會以為我暗戀你，所以才這麼關注你，伺機從天而降英雄救美吧？」
聽到是成烈拜託裴遠晟過來的，唐笑心裡的疑惑得到了答案，同時內心深處一陣感動。成烈看似大大咧咧的，沒想到卻這麼細心，自己在電話里已經儘力掩飾情緒了，沒想到他還是發覺了端倪。並且沒有當場揭穿，反而默默地讓裴遠晟關照自己……
「是不是特別感動？」見唐笑沉默，嘴角似乎微微翹起，一副甜蜜的表情，裴遠晟嘖嘖道：「瞧瞧，臉上都快笑出一朵花兒來了。女人啊……」
唐笑抿了抿唇，還是抑制不住臉上的笑意。
裴遠晟忍不住伸出手指在唐笑逛街的額頭上彈了下：「傻不傻啊？快別笑了。」
唐笑「啊」的一聲捂住額頭，瞪了裴遠晟一眼說：「我笑我的，礙你什麼事啊？」
裴遠晟正色說：「虐狗是不道德的，知道么？」
「得了吧，誰不知道你換女人比換衣服還快啊？」唐笑無語地說。
「誰告訴你，換女人快就是對感情不認真了？」裴遠晟挑眉看著唐笑問。
「難道不是嗎？」唐笑一本正經地說：「古人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不就是說感情要從一而終嗎？」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啊……」裴遠晟點點頭說，看著唐笑說，「古人這句話是說的不錯，但古人也沒說是執誰的手啊？也許在找到可以牽手一輩子到老的那個人之前，要牽過很多人的手才能找到呢。不管過程怎麼樣，最後和一個人牽手到老不也一樣嗎？」
唐笑說：「你這是狡辯。」
裴遠晟笑著說：「我這是實事求是啊，沒有誰規定必須要和第一個牽手的人過到老的，萬一不合適呢？現在社會風氣這麼開明，換一個換兩個換三個四個，又不會怎麼樣。你去商場買衣服，也不會只試一件就買吧？」
唐笑發現自己又被裴遠晟繞進去了，她鬱悶地說：「不跟你爭了，反正我們是完全不同的人。」
裴遠晟笑笑說：「也是，道不同不相為謀。」
唐笑猶豫了一下說：「如果有人真心喜歡你的話……希望你好好珍惜。」
裴遠晟研究著唐笑的表情，玩味地說：「你是說你自己嗎？唐醫生，你喜歡我？」
唐笑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說：「不是我，你別誤會。」
「原來不是你啊？聽你說話那個語氣，我還以為你是在跟我表白呢。」裴遠晟大言不慚地說。
唐笑忙說：「你少臭美了，我根本不喜歡你這種類型的。」
要不是為了曉茹，她才懶得跟裴遠晟這種超級自戀狂說那種話呢。
哎，也不知道曉茹什麼時候才能搞定這個裴遠晟。
還有，曉茹到底知不知道裴遠晟的病情呢？要是知道了，又會是什麼態度呢？
曉茹當然不會是那種因為對方身體不好就放棄對方的人，唐笑相信這點，但是想到裴遠晟這種明明身體弱還愛逞強的性格，唐笑又覺得一陣頭疼。
為了曉茹，唐笑也是操碎了心。
「那你喜歡什麼類型的？烈子那種？」裴遠晟摸著下巴說：「也不對啊，以前那個簡什麼喬什麼的，不都是小白臉型么？」
「要你管！」唐笑沒想到裴遠晟竟然連簡思誠和喬非凡都知道，頓時心裡有點不爽。
「好好，我不管。」裴遠晟直起身說：「都過了這麼久了，那群記者應該也差不多散了，我下去看看，你先呆在這兒。沒問題我再打電話叫你。」
唐笑發現裴遠晟脫掉外套后的身形比先前消瘦很多，也不知道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看他臉色這麼差，難道是住剛出院？
唐笑有心想問問，但是又一想，依這傢伙的性格恐怕不會說實話吧。
唐笑搖搖頭，也跟著站了起來：「我和你一起下去。」
裴遠晟皺眉說：「叫你呆在這兒就老實給我呆著，你不知道那群人有多煩人？跟馬蜂窩似的，蟄死人不償命的，懂不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