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6、裴遠晟，我永遠都欠你的
承北一家有名的私房菜館內，唐笑等人用完餐已經差不多晚上十點。
季曉茹摸著肚皮一本滿足：「太好吃了，裴遠晟你可真會找地方，吃完這裡做的魚，我覺得我前二十五年吃的魚都白吃了！天哪，世間怎會有如此美味？」
裴遠晟儘管精神不太好，但還是被季曉茹這副誇張的表情逗樂：「好了，下次再帶你們來吃，到時候把你們家陸子也叫上。」
季曉茹沖裴遠晟比出兩個大拇指：「就等你這句話呢！是吧笑笑？」
唐笑笑著搖搖頭：「曉茹啊，你還真是個吃貨。」
「食色性也嘛，好吃當然要吃多點，人生也就這麼點追求了。你看咱妹妹小冪冪不也吃得挺開心嗎？」季曉茹沖對面的唐冪眨了眨眼。
唐冪笑的有點無奈：「曉茹姐，我基本容易你說的，不過……能不在我名字前面加『小』字兒嗎？」
「噗……」唐笑和裴遠晟一起笑了起來，季曉茹還裝作一臉無辜：「有什麼問題？冪冪你本來就年紀小嘛。」
唐笑伸手拍了下季曉茹的胳膊：「好啦你，別使壞了。」
季曉茹笑道：「哎，我這不是活躍活躍氣氛嗎？說真的，我還真沒想到冪冪如今不僅變得這麼美，還這麼會經營，都成小老闆了。」
唐冪不好意思道：「我也只是運氣好罷了，還多虧了裴先生的指點。」
季曉茹看向裴遠晟：「剛才光顧著吃沒仔細盤問你，說，你是不是看上咱們家冪冪了？」
裴遠晟臉上帶著倦倦的笑意：「別誤會，我也只是一個普通的被冪冪家的甜點和奶茶俘虜的食客而已。」
季曉茹原本想繼續問下去，但唐笑看出裴遠晟狀況不佳，能夠陪他們這些人吃完飯已經是靠著無比強悍的意志力了，畢竟是一個剛剛受過傷做完手術還暈倒過一次的人，換成其他人，恐怕還撐不到現在呢。
「好了，曉茹，今天時間也不早了，外面還下著雨，大家還是先散了吧，改天再聚，好不好？聊天的機會還多著呢。」唐笑說。
「也好。」季曉茹看了看手機，剛才沒注意，這會兒才發現未接來電都有好幾個，全部是陸晨晞打來的，她要是再不趕緊給他回過去，這傢伙的醋罈子估計都要打翻了。
「曉茹，冪冪，讓嚴叔先送你們回去吧。」裴遠晟柔聲道。
唐冪看著裴遠晟蒼白的臉色，忙道：「不用了裴先生，我自己打車回去就好。」
季曉茹也是一樣的打算，乾脆一把挽過唐冪的胳膊說：「行了，別管我們了。我負責打車送咱妹妹安全到家，反正也順路，笑笑你就充當一回護花使者，和裴遠晟一起走，怎麼樣？」
「護花使者？」裴遠晟笑的有點無奈。
唐笑卻點點頭說：「正有此意，那曉茹、冪冪，你們路上小心。」
「沒問題，放心吧。」季曉茹伸手比了個「OK」的手勢。
看著季曉茹和唐冪的背影離去，唐笑才走到裴遠晟面前，幫他攏了攏嚴叔拿來覆在他身上的羊絨薄毯說：「早就熬不住了吧？」
裴遠晟閉了閉眼睛，有點懶散的模樣：「還好。」
唐笑蹲下來，仔細看了看裴遠晟蒼白中微微透著股淡紫的唇色：「心臟又不舒服了？」
裴遠晟閉著眼沒說話。
唐笑伸手拉下毯子，用手撫上裴遠晟心口。
裴遠晟睜開眼睛，那雙霧氣氤氳的眸子靜靜地凝視著她。
唐笑垂頭幫他按摩著心臟，「放輕鬆。」
裴遠晟頭靠在椅背上，閉著眼微微啟唇，有些吃力地呼吸著。
過了一會兒，一隻冰涼的手握住唐笑正在按摩的那隻手：「好了，笑笑。」
裴遠晟唇瓣上的淡紫色仍然沒有消退，眼神也依然迷濛，手指更是冰涼刺骨。
唐笑嘆了一口氣說：「我要怎麼樣才能幫到你，讓你好受一點？」
裴遠晟輕聲說：「你已經為我做了很多了。」
唐笑看著他脖頸上纏著的厚厚的紗布，眼睛有些發脹：「不，你為我做得更多，裴遠晟，我永遠都欠你的。」
裴遠晟許久沒有說話，唐笑自顧自地繼續說道：「你不用編理由跟我說你是怎樣偶然走進唐冪的店，偶然吃到她親手做的糕點，偶然出手相助，裴遠晟，我了解你，你是有預謀地幫助她，對嗎？你這樣的人，時間比金錢更珍貴，怎麼會浪費時間在一個普通的奶茶店上？如果你願意的話，開十個八個奶茶店又有什麼問題？你只是想，幫唐冪做出改變，讓她成為一個不再拖我後腿的妹妹，是嗎？」
「呵……笑笑，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很自戀？」裴遠晟眯著眼，唇邊含著淺淡的笑意。
唐笑也笑了：「也許吧，裴遠晟，你真的不用在我面前說謊，我了解你，不你想象中還要深刻。雖然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會那麼輕易地知道你心中所想。」
裴遠晟望著唐笑，緩緩地說：「我也了解你，笑笑……所以，我……」
說到這裡，他俊逸的雙眉突然皺成一團，修長的手指猛地緊緊按住心臟，垂下頭壓抑地咳嗽起來。
唐笑望著他遽然變得深紫的唇瓣，驚慌道：「裴遠晟，你的葯呢？」
裴遠晟已經痛苦地縮著身子，無法再發出聲音，唐笑站起來喊道：「嚴叔！嚴叔你在哪裡？！」
總是跟在裴遠晟身後，和他形影不離的嚴叔並沒有出現，身後傳來裴遠晟微弱的聲音：「沒事……一會兒就好……」
唐笑卻一瞬間什麼都明白了，她轉身握住裴遠晟的肩膀，氣惱地喊道：「裴遠晟，你怎麼能讓嚴叔離開你？你為什麼總是要照顧到身邊每一個人？你讓嚴叔跟在曉茹和唐冪身邊看著她們平安到家才回來對不對？裴遠晟，你怎麼這麼傻啊？」
裴遠晟閉著眼，輕輕喘息著說：「別這樣……笑笑。」
唐笑咬著唇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手慢慢地鬆開裴遠晟的肩膀，蹲在地上深深地望著他說：「裴遠晟，你就非要我欠你一輩子，是嗎？你讓我拿什麼來還呢？怎麼辦，裴遠晟，我對不起你，可是我真的沒辦法……我……我是成烈的妻子，我愛他，我這輩子都離不開他了……」
「我知道啊……」裴遠晟淺紫的唇邊含著淡淡的笑容，吃力地說道，「沒有人怪你……也沒有人，想讓你離開他……笑笑，你不需要做任何人，更不用覺得……你虧欠任何人……」
唐笑搖搖頭，卻說不出話來，裴遠晟靠在輪椅上，眼睛倦倦地合上：「讓我睡一會兒，笑笑，別擔心……我沒事。」
唐笑握住裴遠晟的雙手，他的手指真冷，像是這雙手的主人已經失去了生命一樣。實際上，裴遠晟消瘦得厲害，也或許是他一直都很瘦，因此並不顯得難看，那張臉依然精緻絕倫，只是當她握著他的手指時，會明顯感覺到，他身上一絲多餘的肉都沒有，靠在輪椅上的樣子，也仿若淡淡的煙霧凝成的人影，風一吹就會飄散。
雨聲簌簌地響在窗外，這間私房菜館藏在深深的百年小巷中，這裡樹木蔥蘢，院內鋪著青石板，牆角甚至覆滿了幽綠的苔蘚。若有人想要走進他們用餐的廂房，還需要通過長長的掛著燈籠的游廊。
從半開的窗望過去，雨幕如織，長廊上半個人影也無。昏黃色的燈籠在風中輕輕搖曳著，雨滴從屋檐墜落，濺起了一束束高高的水花。
唐笑心裡發苦，在地上蹲得久了，雙腿有些發麻，濕氣侵襲入骨，她心裡卻想著裴遠晟一定更冷，於是仔細地掖了掖他身上的羊絨毯子。這時他睜開眼看向她，笑容還是淡淡的，像隔著雨幕。事實上又沒有。他們之間分明只有幾寸的距離。
「別哭啊。」裴遠晟心疼地說著，從她手中抽出瘦削修長的手指，伸向她的眼角。
唐笑不知道為什麼躲開了，自己抬手飛快地擦了下眼淚，扯了扯嘴角說道：「沒哭，你看錯了。」
裴遠晟似乎是想碰一碰她的臉，但猶疑了一下，還是縮回了手。唐笑搶在他前頭說話：「嚴叔怎麼還不來？都好久了……是不是雨下得太大了，路上堵著了呢。」
裴遠晟沒說話，只是望著她，臉上掛著淺淺的笑。唐笑掉了那一滴眼淚，彷彿心裡沉甸甸的情緒也得到了釋放，一下子輕鬆了許多，她語氣輕快地說：「你好啦？」
「嗯……好多了。」裴遠晟說。
唐笑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瞪了他一眼說：「怎麼老嚇我。」
「對不住。」裴遠晟馬上道歉。
唐笑便又無話可說，她並沒有埋怨他的意思，他卻總是要向她道歉，可兩人之中，明明是她虧欠更多。
「裴遠晟。」
「嗯。」
她站起來，活動了一下腿腳，走到窗前伸手接了一捧雨，原想給裴遠晟看，但手還沒收回來，水就從指縫中溜走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