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3、同生共死
「裴總，我們不能再繼續往前走了！」小張停下車，一臉驚恐地回頭對裴遠晟說道。
前方几米處就是剛剛從山上滑落下來的碎石，如果剛剛他們早幾秒鐘經過那個地方，就會被碎石砸中！從那麼高的山上一路墜落，再砸到車上，會是什麼樣的後果？
司機小張不敢想象，他突然間有種不顧一切地把車開回承北去的衝動，什麼工資，什麼獎金，他統統都不想要了！他現在唯一想要的，就是活著！
只有活著，才能回去見到他的妻子，見到他未出世的孩子！
他還年輕，他還有家人，他不想死在這座荒無人煙的大山裡！
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小梅的嫂子則用力捂住嘴嗚咽起來。
「磊子……磊子他爸……」
此時此刻，她只想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她的孩子，還有她的丈夫，他們還好嗎?他們還活著嗎？
她想起早上磊子和丈夫出門的時候，她還在喋喋不休地念叨丈夫穿衣服不小心，又把褲子給磨破了，害得她又要去補，丈夫生性老實，也只會咧著嘴摸著頭嘿嘿地傻笑，她氣不過，還罵他像頭牛，磊子性格跟他爸爸一模一樣，每當她發脾氣時，磊子也不曉得勸架，只會跟他爸爸兩個人一塊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等著媽媽這頓火撒完。
有時候她真恨自己一輩子就只能窩在這貧瘠的山裡頭，每天苦哈哈地幹活，照顧一個大的一個小的，日子平靜又悠長，彷彿一生都要這麼樣過去，這一輩子長的望不到邊，又彷彿一眨眼，如水的時光就從指間溜走了。
從她嫁給她丈夫，到生下磊子，再到磊子長到這麼大，這中間的時間，可不是一點痕迹都沒有嗎？
小梅嫂子想著想著，眼淚又撲簌簌地往下掉，磊子，磊子他爸，你們到底怎麼樣了？
她想懇求車上的大老闆讓她回去看看，可是她不敢開口，——那地動山搖的動靜是從村子那邊傳來的，現在求著別人跟自己一起回去，可不是拉著別人和自己一塊兒送死么？
她將含著淚的眼睛緩緩轉向小梅，小梅也在哭，兩個人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她們只知道一件事——村子完了。
唐笑也在望著裴遠晟，他會做出什麼樣的決定呢？現在，整輛車上，最有決定權的，無疑是裴遠晟了。
在這樣的時候，裴遠晟卻是出奇的鎮定，他那張蒼白的面容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慌亂，或者其他多餘的情緒。
「往前走，可能會碰上季曉茹和陸晨晞他們，但路上也有可能會被山上掉下來的碎石砸中，落個車毀人亡的下場。」裴遠晟靜靜地說著，語氣平淡的就好像在陳述一件和他毫無干係的事情一樣，「調頭沿著原路返回，就會回到小梅嫂子他們在的村莊，那裡可能發生了地震，或者泥石流，更有可能是兩種情況一起發生了。地震和泥石流一般來說持續的時間不會太長，但是不排除餘震的可能，所以，現在我們有兩條路，一條是繼續往前尋找季曉茹他們，一條是原路返回救人。」
他的目光掃過每個人的臉龐，「這個決定，我一個人說了不算，大家一起來做吧。」
「裴總，我聽你的。」金曉儀最先開口，她用她那雙漂亮有神的眼睛安靜地回望著裴遠晟，枚紅色的唇瓣甚至含著微微的笑意，「裴總你去哪兒，我就跟著你去哪兒。不管怎麼樣，我只知道，跟著你就是對的。」
「這麼相信我？」裴遠晟也笑了，他望著這個一向聰慧的女人，從她以往的表現中他完全有理由相信她是個徹頭徹尾的利己主義者，永遠只會把個人的得失放在首位，絕對不會做出任何錯誤的選擇。只是……這個女人在面對感情問題上，卻總是做出讓他意外的事情來。
「是的，我相信裴總。」金曉儀好不膽怯地迎接著裴遠晟的眼光，她真想讓他知道，她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是實話，她從來都沒想過要欺騙或者刻意討好他，她對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自真心，哪怕是死，她也願意和他死在一起！
即便是……明知道他心裡只有另外一個女人的情況下。她金曉儀仍然樂意這麼做。
她知道自己是在犯傻，這壓根就不符合她人生的一貫行為準則，但是，沒有哪個深陷愛情中的人是不會去犯傻的。不能夠讓人傻上一傻的愛情，不是愛情。
「金曉儀，現在你不用把我當成你的上司，你的老闆，還有小張也一樣，」裴遠晟淡聲說道，「在生死面前，我無權決定你們的去留。你們儘管做出你們自己的選擇，不需要考慮我。」
「裴總，不管你是不是我的老闆，我的決定都一樣，因為……」金曉儀鼓起了勇氣，當著全車人的面，對裴遠晟說道，「在我心裡，你從來就不單單隻是一個老闆。」
所有人都震驚地望著金曉儀，沒有人會像得到，金曉儀居然會在這樣的情形下，還能夠面不改色地對裴遠晟表白。
這種孤注一擲的勇氣，並不是每個人都有的。
可是在金曉儀看來，這也許，是人生中最後的表白機會了。
她幾乎都不用想，就能猜到裴遠晟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
就如同她會跟從裴遠晟一樣，在這種生死關頭，他也一定會跟從他心中所愛之人。
而唐笑，身為一個醫生，她再了解不過，在災難面前她會做出什麼選擇。
貪生怕死見死不救——這絕不可能是唐笑。
「金曉儀，想表白的話，挑個正式點的場合，剛剛那句我就當沒聽過。」
猛烈的雨水刷刷地敲打著車窗，而金曉儀鼓足了勇氣的告白，也像被雨水沖走的灰塵一樣，就那麼輕描淡寫地被裴遠晟一句話帶過了。
金曉儀心中不免黯然，可是，她又能要求什麼，又敢要求什麼呢？
原本，他們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啊。
她難道還能指望他對她的感情有所回應嗎？
金曉儀唇邊挑起一抹自嘲的笑意，默默地低下了頭去。
「笑笑，你呢？」裴遠晟看向唐笑，「你是要繼續找季曉茹，還是回小梅嫂子的村莊去？」
唐笑從一臉失落的金曉儀身上收回目光，眼神複雜地望著裴遠晟，她真想把這個無情的傢伙狠狠罵上一頓，可是，她知道現在並不是罵人的時候。
生死攸關，他們必須儘快做出決定。
雖然，在小梅和小梅的嫂子開始嗚咽的時候，她的心中早就已經有了決定。
「我打算和小梅，還有小梅的嫂子一起回去。」她沉靜地說道。
小梅和小梅的嫂子一下子抬起了頭，又驚又喜地望向唐笑——
這個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女人，真的願意在餘震的威脅下返回村莊嗎？
她到底為什麼要陪她們去冒這種險？
「好，我和你一起去。」裴遠晟點了點頭，和金曉儀一樣，他也早就猜到了唐笑的答案。
現在，就剩下司機小張了。
在裴遠晟的目光中，小張羞愧難當地低下了頭。
「裴總，我……我……」他不敢說，尤其是當著小梅和小梅嫂子的面，可是，他不得不說，因為，他真的不能死！
他要是死了，他的老婆，他的孩子，該怎麼辦？
身為一家之主，他怎麼能丟下自己的老婆孩子去冒險？
別人的家人是人，他的家人也是人吶！
「沒事，小張你說。」不只是裴遠晟，所有人也從小張臉上看到了答案，可是，沒有一個人為此而生氣，裴遠晟那雙墨色的眼眸中，甚至含著淡淡的悲憫，「沒有人會責怪你，小張，你只管作出你自己的選擇就好。」
「對、對不起……」小張緊緊地捂住臉，眼淚從指縫裡掉了出來，他的聲音也哽咽了，「我捨不得我的老婆孩子，我不想死……對不起，我不能跟你們一起返回，我，我是孬種……對不起！」
「沒事，小張。」裴遠晟淡聲安慰道，「你沒有對不起任何人，相反的，你是一個好丈夫，好父親。」
「嗚……對不起，對不起……」小張搖著頭，痛苦地哭泣起來。
至此，車內的人，已經做出了選擇。
由於小張和其他人的選擇不同，他將帶著車內的一部分物品和食物，徒步往前，或者留在原地等待救援，一切由他自行決定。
而這輛車，則將由裴遠晟駕駛著，回到小梅嫂子家所在的村莊。
「裴遠晟，你真的會開車？」換到副駕上的唐笑看著手握方向盤的裴遠晟，愣是把「你真的能開車」這句給改了一個字。
她怎麼覺得，讓一個患有嚴重心臟病的人開車這件事，這麼不靠譜呢？
「笑笑，你真的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了嗎？」裴遠晟一邊開車一邊問道。
唐笑愣了愣，說：「什麼時候？」
「好像那天，我開著一輛跑車從你面前經過。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你。」裴遠晟說。
「我沒印象了。」唐笑腦海中關於裴遠晟所說的這一幕十分模糊，她嘴上說不記得，腦海中又彷彿存在著這一一幅畫面——一個戴著墨鏡長相漂亮精緻的好像電影明星的年輕男人，開著一輛極其騷包的跑車，在她面前緩緩停下，然後，這個男人對她說了幾句又囂張又讓人生不起什麼好感的話。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記憶出現了偏差，但事實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她和裴遠晟的相遇，還真的不是什麼美好的開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