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8、她會恨我嗎？
一陣腳步聲響起，唐笑抬頭一看，只見裴遠晟的管家慕子豪從走廊另一端急匆匆地走來。
「成先生，成夫人，」慕子豪在兩人面前停下，態度恭敬地說道：「我家少爺醒了，他有話想對你們說，煩請二位過去一趟。」
「不用這麼客氣，我們本來也正打算去找他。」成烈站起來，順手摸了摸唐笑柔軟的發頂，推著輪椅朝裴遠晟所在的病房走去。
路上，唐笑忍不住心想，自己的生活還真跟病房脫不了干係。
以前當醫生的時候，每天都要查房，在各個病房之間轉來轉去，後來嫁了人，又因為醫鬧的事情被迫辭職，結果沒多久，自己就因為在地震中受傷，開始每天生活在病房中。
好不容易病快好了，來了n島，仍舊需要在曉茹和裴遠晟兩人的病房之間奔走不停。
真希望大家都快點好起來啊。唐笑在心裡默默祈求著，最好以後大家都不要再生病，可以自由自在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病房的門被慕子豪上前打開，成烈推著唐笑進去，裴遠晟躺在雪白的枕頭上，臉色慘白，氣色比早上要差很多。
「裴遠晟，你現在感覺怎麼樣？」輪椅在裴遠晟床邊停下來，唐笑關切地問道。
裴遠晟笑得很無奈：「我還好，反正被送來搶救這種事我早就習慣了。」
「為什麼會突然發病？」成烈問得非常直截了當。
畢竟，季曉茹還在等著「陸晨晞」回去找她，眼下的情形應該早作決定，最好能三個人一起馬上商量出對策來。
「曉茹把我當成了陸子。」裴遠晟垂下眼，神色有些複雜，「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她醒來后就對著我叫陸子的名字，我本來打算告訴她真相，可是看著她那樣，實在是說不出口……」
他氣息仍然很弱，說不了幾句，就累得躺在床上喘息。
「裴遠晟，你不要緊吧？」唐笑連忙說，「要不我們問你來答，你不要一口氣說那麼多話，好不好？」
「沒……沒事。」裴遠晟喘了一會兒，朝唐笑露出一抹苦笑：「我還不至於連話都說不了。」
「曉茹到底對你說了什麼，讓你在聽完之後犯了病？」成烈問道。
裴遠晟神色一頓，似乎有些猶豫。
「是不是把你當成了陸子，對著你懺悔……」
「烈子，你怎麼知道的？」裴遠晟一臉震驚地望向成烈。
「我隨便猜的。」成烈臉上神情淡淡的，「只有這種可能，讓你心情太過於複雜，又覺得對不起陸子，所以你才會控制不住發病。」
「是……」裴遠晟神色黯然道：「曉茹把我當成了陸晨晞，對我說了很多話，拚命地表白心跡，說她之所以會來n島，是為了……來看看我，來確定她是不是還喜歡我。我聽了這樣的話，心裡很自責，覺得如果不是在曉茹和陸子認識之前，和曉茹曾經有過幾次接觸，也許後來曉茹和陸子之間就不會有那麼多波折。我那時就不該讓曉茹喜歡上我，是我太自私，才會處處留情。我害了曉茹，也害了陸子——」
他說到這裡，臉色瞬間轉白，伸手摁住胸口，呼吸十分困難的模樣。
慕子豪慌忙衝上來要叫醫生，被裴遠晟制止。他閉目喘息了一會兒，漸漸平靜下來。
「不過，曉茹說，她已經知道答案了，她喜歡的人還是陸子，不是我。我聽了這樣的話，心裡又覺得安慰，又忍不住為陸子感到可惜，如果陸子早一點知道這件事，會不會就不會死？其實，在他們來n島前，有一天陸子和我通過電話，問我有沒有喜歡過曉茹，我跟他說，我對曉茹確實有過一絲心動，但那並不是愛，我不想禍害曉茹，所以及時地收了手。陸子聽了后很生氣，他說既然動過心，為什麼不給曉茹幸福？我不知道要怎麼回答他，事實上我真的不知道。」
裴遠晟嘆了口氣，聲音低弱地繼續說道，「曉茹為什麼要來n島，我想陸子也是知道一些的吧，他在曉茹面前一直很不自信，所以總是縱容曉茹，無條件地順著曉茹的意，可是在曉茹看來，這樣的陸子，反正不夠真實。這些事情我都看在眼裡，卻什麼都沒說。我以為他們兩個人的事情應該讓他們自己處理，我說出來了也不一定能起到什麼作用，沒準還會讓陸子和曉茹誤會我。」
「但是，這種想法總歸還是太自私了吧？身為朋友，我既然看出了他們的問題，本應該第一時間告訴他們的。」裴遠晟蒼白的面容上浮現痛悔自責之色，「在曉茹的病房內，我假裝成陸子，哄騙她睡著以後，一個想法反反覆復地在我腦海中回蕩著，如果當初我沒有讓曉茹喜歡上我，如果我早一點告訴陸子和曉茹他們之間存在的問題，如果一開始陸子跟我打電話的時候我就明明白白地把我知道的一起都告訴他，讓他安心，那麼，陸子是不是就不會死？」
「沒有用了……」唐笑喃喃道：「裴遠晟，不管怎麼樣，他都已經死了。他是為了救曉茹才死的。陸晨晞至死都不曾後悔自己對曉茹的愛，我想，有些事情，他應該是明白的吧。」
「裴子，與其在這裡後悔，不如真正地為曉茹做點什麼。」成烈冷靜地說道。
「為曉茹做點什麼？」裴遠晟如夢初醒地望向成烈，「你的意思是，讓我繼續在曉茹面前假扮陸子嗎？」
「我沒有這麼說。」成烈與裴遠晟對視著，「我們可以一起討論一下，怎麼樣對曉茹才是最好的。」
「我不知道，」裴遠晟神色迷茫：「說實話，我甚至覺得，曉茹其實知道我是我，她只是故意把和陸子長得有一點點相像的我認成陸子。」
「我不覺得曉茹是故意的。」唐笑搖頭道。
「那現在怎麼辦？」裴遠晟望向成烈：「烈子，你向來最有辦法，你說吧。」
「裴子，我先問問你，你裴遠晟是那種別人說什麼你一定會照做的人嗎？」成烈問道。
裴遠晟愣了下，無奈道：「不管我曾經是什麼樣的人，事到如今，我也只能盡全力彌補曉茹了。我不想帶著對曉茹的虧欠離開這個世界。」
「那你就做曉茹願意看到的事情吧。」成烈說。
「曉茹願意看到的？」裴遠晟想了想說，「你的意思，還是讓我繼續在曉茹面前假扮成陸子。笑笑，你也覺得我應該這麼做嗎？」
唐笑神色糾結：「我不知道……可是，裴遠晟，如果你不這麼做的話，我不知道曉茹要怎麼辦才好。我不能夠眼睜睜地看著她瘋掉。」
「那如果她哪一天清醒過來怎麼辦？她會恨我吧？」裴遠晟使勁搓了搓自己的臉，疲憊地說道：「我不想讓她恨我。」
「你現在最該考慮的，是你能不能撐到她清醒過來那一天吧。」成烈毫不客氣地說道。
裴遠晟愣了愣，驀地笑了：「你說得對，也許沒等曉茹清醒過來，我就已經掛了。那我還擔心什麼？」
「不行。裴遠晟，你不能死。」唐笑清涼的眼神直視著她，「如果你給了曉茹希望，又突然間死去，有沒有想過曉茹會有多麼絕望？我不會強迫你去做這件事，你可以選擇眼睜睜看著曉茹瘋掉，但是，如果你現在開始要在曉茹面前扮演陸子，那麼裴遠晟，你必須保證你將來會活著，並且一直活下去。」
裴遠晟沉默半晌，道：「我不敢保證。」
唐笑失望道：「好吧，我說過，不會強求。你願意幫曉茹，我替她感謝你，你不願意幫她，我自己想辦法。」
「我的意思是——我不敢保證我一定會活很久。」裴遠晟看著唐笑和成烈，精緻俊美的面容上露出了一絲笑容：「但是，我會儘力去活久一點。」
一瞬間，唐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你是說，你願意接受換心手術了？」唐笑又驚又喜地問道。
她沒有想到，她想盡辦法要去說服裴遠晟，卻仍然沒什麼進展的情況下，裴遠晟會突然間自己想通。
「嗯。」裴遠晟點了點頭，唐笑臉上那種真真切切毫不掩飾的開心的笑容，讓他覺得自己做出這個決定是對的。
不管是為了曉茹，還是為了陸子，又或者是為了他自己……他現在都不能夠輕易放棄。
「裴子，我知道你會這樣做。」成烈朝他伸出一隻手：「你畢竟是我和陸子的兄弟。」
裴遠晟與成烈伸向他的那隻手緊緊握在一起，臉上露出了粲然的微笑：「是，我們是一輩子的兄弟。」
沒有人在這個時候去提起裴遠晟即使接受換心手術也有可能失敗的事，儘管在場的人心裡都非常清楚。
因為，不管成功還是失敗，這件事都必須要去做。
季曉茹等不及，裴遠晟的身體也等不及了。
裴遠晟精神稍微好一點之後，便決定去季曉茹那邊照顧她。
慕子豪還有些不放心，但拗不過裴遠晟，只好把他扶上輪椅。
兩輛輪椅並排朝季曉茹的病房駛去，唐笑朝裴遠晟眨眼道：「我過不了多久就可以不用再坐輪椅了，你呢？」
裴遠晟笑道：「我現在就可以，只可惜我的管家先生總是把我當成林妹妹，生怕過於強勁的海風把我這朵嬌花給吹倒了。」
唐笑和成烈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慕子豪辯解道：「少爺你現在身體太虛弱，還是節省力氣，不要隨便走動的好。」
「好了，我知道了。」裴遠晟無奈道。
到了季曉茹病房門口，裴遠晟堅持自己站起來。
慕子豪沒有再阻攔。
「撐得住么？」成烈問。
「沒事，你們不用真把我當成林妹妹。」裴遠晟自嘲地笑了下說，「好歹我也是個四肢健全的男人。就算身體差一點，走路也不至於平地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