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9、我真該死!
「你走吧。」
那一巴掌彷彿耗盡了慕子豪體內所有的能量。
他輕呼出一口氣,眼神木然地望著金曉儀憤怒的臉,神色疲憊地說道,「我不想再看見你了,曉儀姐,你知道我喜歡你,是,我承認哪怕是到現在我還是抗拒不了你,我的的確確是個窩囊廢——但是,這不代表你就可以說我父母是窩囊廢。」
「他們雖然是沒見過世面的鄉里人,但是一輩子教書育人,拿著微不足道的工資,從來不曾對不起他們自己的良心。從小,他們就教育我做人要知恩圖報,要活得堂堂正正——是我丟了他們的臉了,連累他們也被你這樣的女人罵,是我不好。曉儀姐,算我求你了,適可而止吧,給你自己,也給我留點餘地吧。」
「我這樣的女人?」金曉儀冷笑一聲,「就憑你,也配看不起我?」
慕子豪默了默,說:「我為什麼不配看不起你?至少,我沒有對我自己喜歡的人做那種乘人之危的事情!哪怕是現在,我也絕不會碰你,因為我知道你的心裡沒有我。我慕子豪再怎麼孬種,也不會逼自己喜歡的女人強行和我發生關係。我知道你心裡不情願,只是為了達到目的才想用你自己的身體作為交換,可我不要,我慕子豪要的,是你的心甘情願,而不是賤賣給我的一具皮囊!」
「呵……」金曉儀見狀,知道今天無論如何,慕子豪都不可能再如她所願。
她一面冷冷地笑著,一面朝他露出鄙夷的眼神,可是心裡,驀地居然有些羨慕慕子豪。
曾幾何時,她也像他一樣,默默地等著,望著,期望有一天裴遠晟能夠對自己「心甘情願」。
可是結果呢?
「你再好好想想吧。」她從地上爬起來,儘管形容狼狽,可依然是一副倨傲的模樣。
面對一個愛自己卻不被自己所愛的人,她永遠都資格驕傲,她驕傲的資本就是,無論他對她做什麼,她都清楚地知道他仍然對自己懷著非常深厚的感情。
誰讓她是他這輩子的初戀呢?
金曉儀終於離開了,如同做了一場噩夢一樣,慕子豪精疲力盡地慢慢捂著臉蹲了下來。
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他竟然痛苦地嗚咽起來。
花叢中,唐笑朝成烈眨了眨眼,用眼神詢問道:「能出去了嗎?」
成烈點了點頭:「走。」
慕子豪蹲在地上哭得認真,居然完全沒有注意到花叢中的翕動聲。
等到聽到腳步聲的時候,他錯愕地放下捂住臉的雙手,抬起頭朝前方望過去,竟然看到了成先生和他的夫人。
怎麼回事——
他們怎麼會在這裡?
難道,剛剛他們一直都在么?
慕子豪臉上浮現出震驚的神色。
「成先生,成夫人。」他的語氣仍然是鎮定的,只是那張年輕的臉上混合著驚訝與恐懼的神情卻無論如何都藏不住。
成烈雖然剛剛和唐笑一起從花叢中鑽出來,但整個人卻依然氣場十足,不見一絲狼狽。
看他的神情,說他是剛剛參加完一場宴會也不為過。
對於自家老公這一點,唐笑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剛剛你和金曉儀的對話,我們都聽見了。」成烈知道慕子豪心裡在好奇這件事,也不和他繞彎子,就這麼直截了當地說道。
他向來不喜歡浪費時間在虛與委蛇上,這世上,能讓他拐彎抹角地才把一件事說出口的人,估計還沒出生。
慕子豪聽了這話,瞬間臉色發白。雖然已經想到這位成先生能帶著他妻子突然出現在這裡,肯定不可能是從外面進來的,大概早就待在裡面了,只是心中還存著一絲僥倖,可是對方一句話,就徹底粉碎了他所以的幻想,逼得他不得不去面對眼前殘酷的現實。
「成先生,我……」他下意識地張口,想要解釋什麼,可是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甚至,開口之後,他腦海中才恍惚劃過一個念頭,那就是,他為什麼要這麼急著對這位成先生解釋?
對方明明什麼也沒問,只是用他那雙黑得過分的眼眸靜靜地望著自己。
他並不是自己的僱主,只不過是少爺身邊的好友之一,可自己為什麼這麼怕他?
恐怕連少爺親自站在他面前質問他,他也不會像此刻這般驚懼了吧。
「你可以好好想一想要怎麼解釋,或者怎麼樣編一個天衣無縫的理由來為自己開脫,我們不著急,可以坐在這兒一邊賞賞花,一邊等你,」成烈慢悠悠地說道,「給你五分鐘怎麼樣?還是十分鐘?不能比十分鐘更多了,如果十分鐘內你還是不能夠編出一套像樣的說辭,那麼我會忍不住懷疑你的智商,所以——」
成烈隨意看了眼腕上造型低調復古的百達翡麗手錶,「開始吧。」
說著,他還當真拉著唐笑打算去一邊看花。
慕子豪怔怔地站在那兒,心裡琢磨著那位成先生剛剛說的話。
他雖然說要給自己十分鐘來編一個理由,可是,他臉上的神情,明顯是帶著淡淡嘲弄的。
慕子豪忽然間領悟到一個事實,那就是,他並不是真的想要聽自己編織什麼理由,更不是要拿十分鐘來考驗自己的智商。
而是,想試探自己的態度而已。
對於成先生那樣的人來說,有什麼能夠逃得出他的眼睛呢?
從自己口中說出的話,在他聽來無非就是硬幣兩面。
要麼是真話,要麼是假話。
他不過是讓自己選擇,是老老實實交待事情的真相,還是自作聰明地去編出一套絕對騙不過他的謊言來。
意識到這一層,慕子豪心中恐懼更甚。
他從來沒有這樣害怕過一個人。
可是,與害怕金曉儀不同。
他怕金曉儀,是因為他害怕一不留神就被對方拉入深淵。
他怕成先生,是因為在他面前,成先生是一個絕對意義上的審判者。
他逃避不了。
慕子豪面上浮現一抹苦笑。
「成先生,其實你和貴夫人早已經聽見了大部分事實,心中早已經有了答案,你現在只不過是想讓我自己再陳述一遍自己的罪行吧。」
「罪行?」成烈回過頭來,略顯驚訝地挑了挑他那冷峻的長眉,「你犯罪了嗎?慕子豪先生,這裡沒有警察,沒有法官,甚至,我和我妻子,不過是兩名微不足道的過客。」
慕子豪沉默不語。
心道,微不足道?
成先生實在是太過謙虛了。
無論在任何地方,成先生都不能算是「微不足道」。
甚至,不管身在何處,他的存在感都令人難以小覷。
「我和我妻子,都絕不會,也沒有資格把你當成罪人。能把你自己當成罪人的,只有你自己。」成烈似笑非笑地望著他,「這麼說,你心裡已經認定自己罪不可赦了?」
慕子豪垂下眼睛,這個永遠端莊沉穩,脊背挺直的年輕人,此刻佝僂著背,看起來好像一下子萎靡了,再也站不直了。
「是的,我錯了。」慕子豪聲音虛弱地說道,「我是個混蛋,是個罪人,我對不起嚴叔,對不起少爺……對不起自己的良心。少爺明明說過不準再讓金曉儀來見他,我卻私自接金曉儀過來,而且,我還讓她在少爺熟睡時進入少爺的房間,讓她……」
慕子豪說不下去了。
他怎麼能當著少爺的朋友和少爺曾經愛過的女人的面,說出少爺可能被金曉儀侮辱的事實?
這都是他的錯,他真是該死!
唐笑儘管剛才已經隱隱猜到了金曉儀大概是趁裴遠晟昏睡時企圖對他做那種事,但是從慕子豪口中說出來,感覺仍然十分不同。
想到裴遠晟那樣有潔癖又愛面子的人,竟然在昏睡之時差點被自己的女下屬強暴……唐笑就感到心中五味雜陳。
他一定很痛苦很憤怒吧?
若不是實在沒辦法,他那麼怕疼的人,怎麼會自己從床上摔下來呢?
可是當他醒來時,卻什麼都沒有說。
這固然有他愛面子的因素在,但更多的,是不想讓大家為他擔心吧。
也或許,即便他痛恨金曉儀,卻仍然,想要為金曉儀保留一絲顏面。
他到底是個心軟的人。
對於喜歡過自己,為自己付出過的女人,他永遠都狠不下心來。
「我知道了。」成烈淡聲道,「這件事,你確實錯的離譜。慕子豪,你辜負了嚴叔對你的信任,如果他知道你是這麼容易被美色所惑的人,一定不會將這麼重要的位置交給你這麼個乳臭未乾的小子。」
成烈平淡的宛如陳述事實一般,毫無半點訓斥之意的話語,卻瞬間讓慕子豪眼中湧出熱淚。
他滿面愧疚地說道:「是,我對不起嚴叔在天之靈,我該死……我真的很該死!」
說著,他竟然用盡全力,狠狠地抽了自己一耳光。
這一耳光過後,慕子豪白凈的臉上馬上浮現清晰的無根手指印,可見他確實是沒有對自己手下容情。
唐笑看不下去,忍不住出聲制止:「慕子豪,你不要這樣……」
成烈對她輕輕搖頭:「隨他去。」
唐笑剛想問為什麼,又看到慕子豪紅著眼再一次狠狠地給了他自己一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