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6、求求你讓我見她一面！

  「阿烽是我生的，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就算到了八十歲，那也是我的寶貝疙瘩！」


  蘇暘狠狠地瞪了成寬一眼說：「你還好意思說我，要不是你，兒子怎麼會摔成這樣？都怪你，都怪你！」


  「行行行，都怪我，以後這個家我也不回了，由著你們胡鬧行了吧？！」


  成寬也怒了，本來他就難得回來一次，誰知道還沒享受到家的溫暖，就迎接了這麼一場鬧劇，還被妻子責怪，他在外面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

  當即扭頭就往外走。


  蘇暘見狀也隱隱有些後悔，覺得自己說得過分了，可一面是兒子，一面是丈夫，她要顧這個，難免顧不上那個。


  糾結了幾秒鐘，蘇暘做出了選擇——


  她選兒子。


  畢竟兒子此刻遍體鱗傷，又摔壞了腦袋，整個一嗷嗷待哺的小可憐，而丈夫呢，有手有腳四肢健全還脾氣不小，怎麼看都不如兒子招人疼。


  蘇暘的天平很輕易地就傾向了看起來更加弱勢的成烽。


  成寬大步走了出去，妻子沒有挽留，這在他意料之中，卻不免失望。


  這麼多年相濡以沫的感情……算了，自己在妻子眼中確實沒什麼地位。


  他這些年，又得到過多少家庭的溫暖呢？


  他將自己的整個人生幾乎都奉獻給了這個國家，那麼，他向這個國家索取點什麼，也是理所應當的吧。


  成寬前腳走，後腳成家的家庭醫生就率領著一整個醫療團隊急匆匆地趕到。


  看到成烽的慘狀，這位家庭醫生不由得嚇了一跳，正打算將成烽送去醫院，誰知道這位失了憶的大爺卻咧著嘴嚷嚷：「我不要去醫院，我不要去醫院！！」


  「心肝寶貝兒……你要去哪兒？媽媽陪你去！」


  蘇暘心疼不已地握著她那巨型心肝寶貝兒的手，溫柔而篤定地說道。


  此時哪怕是他要天上的月亮，她也得給他摘下來啊！

  誰讓她的心肝寶貝兒受到了天大的委屈呢？


  傷在他身，疼在她心吶！！

  「我要去找我嫂子！我要去找我嫂子！！」


  成烽白著一張俊臉嗷嗷叫著。


  蘇暘愣了愣，忽然間對兒子的失憶產生了懷疑——


  不是失憶了么，連爹媽都不認得，怎麼偏偏記著要去找嫂子？

  這才是稀奇了！


  「寶貝兒，什麼嫂子？哪個嫂子？」


  蘇暘問。


  旁邊的醫生護士們早已經受不了蘇暘對成烽的稱呼了，一個個憋著笑，強行維持住醫療人員的莊重形象。


  「就是……我大哥的老婆！」


  成烽嚷嚷道。


  「你大哥？」


  蘇暘皺了皺眉，好啊，剛剛不記得爹媽，這會兒又記得大哥了，這失憶也失得太巧了吧？


  「你大哥是誰？」


  蘇暘循循善誘地問。


  「……」


  成烽眼珠子轉了轉，察覺出他媽在詐他了。


  乾脆閉起眼睛胡言亂語起來：「不知道！誰知道呢？我大哥是誰？我嫂子是誰？不管，我就要去我嫂子那兒！我要見我嫂子，我要死啦！我有遺言要跟我嫂子說！啊……疼啊！疼死我了！我要我嫂子給我接骨！我的骨頭都碎成渣渣啦！我要我嫂子給我用膠水把胳膊腿兒全部粘起來！！啊啊啊~疼啊！！」


  「噗嗤……」


  旁邊一個年輕點的小護士憋不出笑了。


  沒等蘇暘發話，帶隊的醫生馬上沖那小護士吼道：「笑什麼？出去！」


  開玩笑，這是首長夫人，首長夫人面前能這麼笑么？不能！

  小護士不敢多話，趕緊抿著嘴匆匆跑出去了。


  醫生連忙向蘇暘賠禮道歉，蘇暘擺擺手，並不當回事。


  她現在心思全在兒子身上。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是失憶了，還是失心瘋？

  但不管是什麼問題，毫無疑問，兒子現在想去唐笑那兒。


  這狐狸精，到底用的什麼妖術，把她兩個兒子全部哄得服服帖帖的？


  蘇暘真是納悶了。


  她不願意見到唐笑，更不願意讓兒子見到唐笑。


  誰知道她又會怎麼氣自己，又會怎麼蠱惑她兒子呢？


  可是眼下的情形，又由不得她。


  誰讓她最最心疼她這個細皮嫩肉從小到大就沒吃過什麼苦頭的二兒子呢？


  「疼死我了！我不行了……快啊！快帶我見我嫂子！我要死啦。要死啦……啊啊，真疼啊！求你啦，讓我見到我嫂子吧……讓我最後跟她說幾句吧！！」


  成烽不屈不撓地嚷嚷著。


  他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麼要見嫂子這個念頭如此強烈。


  他這一輩子，愛過誰呢？

  好像愛過不少人，又好像誰也沒愛過。


  他執著於那個不知道到底活著還是死去的佐薇，但佐薇給他的感覺更多是冰冷而絕望的。


  他總記得佐薇在他懷裡流著血慢慢失去溫度的情形。


  而嫂子就不同了。


  嫂子給他的記憶，是美好的，溫暖的，就像春天一樣。


  他一想到她，心裏面就像是迎來了一場盛大的春暖花開。


  他腦袋裡面只要浮現起她的笑容，馬上就自帶字幕一樣出現「歲月靜好」這類的字眼。


  他和她在一起，是真的輕鬆、快樂。


  雖然，他和嫂子在一起的時間並不多。


  這一刻他忽然模模糊糊地感知到什麼，但是他並不允許自己多想，更不允許自己去做深入地探究。


  他是真的疼的要命，疼得快死了。


  他並不懷疑自己渾身上下的骨頭都碎成渣渣了，也不懷疑自己隨時會昏厥、死去。


  他是真的真的，藉由那些胡言亂語，說出了自己最想說的話，最想做的事。


  人之將死，無非想再見她一面。


  若是要死，他想死在她面前。


  沒什麼具體的原因，僅僅是想而已。


  而此時此刻的他，什麼都沒有，唯獨有著一點任性自私的權利。


  「寶貝兒別胡說八道了！什麼死不死的？你要死也得死在媽後頭！知道不知道？」


  蘇暘又氣又難受地說道。


  成烽頭很沉，腦袋有點發暈，身上也有點發抖。


  「我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讓我見見我嫂子吧，我求你了，你說你是我媽，那你就是我媽吧！媽，求你了，求你帶我去見我嫂子，我要我嫂子給我看病，我要見我嫂子……」


  仍然是胡亂嚷嚷，但是聲氣明顯比先前弱了許多。


  「你還記得我這個媽？寶貝兒，你還記得我？」


  蘇暘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她緊緊地攥著成烽的手，感到驚喜極了。


  「是啊……媽，我的親媽，我的寶貝媽，我全世界最好的媽……求求你滿足我最後這個小小心愿吧……求你了……哎……」


  成烽忍不住嘆氣了。


  為什麼，見嫂子一面，就這麼難呢？


  「好好好，我答應你，心肝寶貝兒，你要見誰我都讓你見……都讓你見……」


  成烽那幾聲媽叫的蘇暘心都軟成一灘泥了。她什麼都不管了，她只想滿足她兒子，只想討她兒子高興！

  「媽……你對我真好……」


  成烽說完這句話，渾身的力氣都徹底流失了，他頭一歪，眼睛一閉，徹底暈過去了。


  「兒子！！！」


  耳邊最後傳來的，是他媽蘇暘凄厲的尖叫。


  成烽再次恢復意識時，耳邊隱隱約約聽到兩道熟悉的聲音。


  「嫂子，二哥怎麼還沒醒啊？不會真的變成植物人吧……」


  「怎麼會，他沒事，就是身上有幾處骨折了，放心吧。」


  「真的啊？我看二哥包的跟個木乃伊似的，還挺嚇人的……那天看見二哥送過來，我還以為二哥不行了呢……」


  「別胡說，你二哥好著呢。」


  「呼……嫂子這麼說我就放心了。換成別人說，我肯定是不信的，但我知道，嫂子醫術高，又從不說謊，所以嫂子說什麼，我都信。」


  「好啦，別給我戴高帽子啦……」


  「哪裡是高帽子，實話實說而已，嘻嘻。」


  ……


  是萌萌和大嫂啊……


  成烽判斷出這兩道聲線的主人，在心裡偷偷笑了。


  真好啊。


  能在醒來時聽到這兩個人的聲音，第一眼見到這兩個人，真的再好不過了。


  他努力地睜開眼睛，雖然眼皮像有千斤重，渾身也難受得很——那種感覺就像他變成了一隻巨大的蠶蛹一樣，但他還是用盡全力地讓自己緊緊黏在一起的上下眼皮與彼此分開。


  刺目的光線令他無法適應，但是，在那白的晃眼的光線之中，他看到了一道熟悉的，穿著白大褂的婉約身影。


  「嫂……嫂子……」


  他喃喃著，呼喚著她。


  那身影的主人瞬間轉過身來：「你醒了？」


  成烽努力將眼睛睜得更大，並且逼自己去適應光線。


  過了一會兒，他能夠看清楚整個房間，和房間里的人了。


  他嫂子唐笑和他妹妹成萌兩個人站在床邊，兩張年輕美麗的臉上都帶著笑容，眼神中是齊刷刷的驚喜。


  「二哥，你終於醒啦！！」


  「阿烽，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想不想喝水？」


  成烽笑了。


  世上還是嫂子好，世上還是妹妹好。


  能活著真好。


  能活著見到嫂子和妹妹真好。


  這個世界上的女性分為兩類，一類是他媽和謝玲瓏那樣的，總是帶給他無窮壓力與痛苦，還有一類，就是他嫂子和他妹妹這樣的，總是帶給他無限的溫暖與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