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6、我害怕
總算是有驚無險地買完衣服，一從商場出來，唐冪就不高興了。
這種不高興還沒法寫在臉上，只能悶在心裡。
表面上，她還得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凌晨說著話。
「親愛的，不是說好我來給你買的嗎，為什麼最後偷偷讓我用你的手機去付款？」
凌晨在旁邊問。
這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唐冪心想。
你那點小錢錢，買得起我要的這些衣服嗎？
她心裡狠狠地鄙視了一通凌晨的窮酸，可到底還是得給凌晨留面子。
誰叫她眼下必須得和她的小男人一起生活呢？
「反正我手上還有些錢，本來還想著出來銀行卡啊存摺啊現金啊什麼都沒帶，以後得靠你吃飯了，早上一尋思，現在都什麼時代了，什麼東西不能用手機支付啊?幸好我還能用手機，你看，反正我有那麼多錢，自己穿的衣服，就自己買吧，給親愛的你省點，以後早點給我一個家，好不好呀？」
唐冪笑靨如花地扭頭瞧著凌晨說。
凌晨本來心裏面還有點疑慮，聽凌晨這麼一說，心窩子里頓時暖暖的。
他的冪冪，真是太懂事了。
他也真想馬上就給她一個家啊。
可是承北的房價，老實說，他目前真的是不敢想。
太貴了，他以前剛知道承北多少錢能買一個平方時，驚得下巴都快掉了。
無論如何他也無法理解，現在的地怎麼那麼貴呢？
認識唐冪以前，他壓根沒想過要買房子。
或者說，是沒想過要在承北買房。
對他來說，最好能畢業后成為一名光榮的緝毒警察，踏踏實實拿工資，等老了，攢一筆錢回老家的省會城市買個小房子住——
這就是他的終極理想了。
可現在，他的人生中多了一個唐冪。
他不得不重新開始規劃自己的人生。
一切的一切，都得為唐冪考慮。
他可以不在承北買房子住，但是唐冪總不能一直跟著他租房子住吧？
所以，房子，一定要想辦法買。
他暗暗地下了決心。
「冪冪，你放心，我一定會給你——不，是給我們倆一個家的。」
凌晨握著唐冪的手，目光堅定地說道。
唐冪嘴角微微翹起，心裡想，你憑什麼給我一個家呢？
當警察嗎？
當警察那個工資，怎麼可能買得起房嘛。
「嗯，我相信你！」
唐冪點點頭，轉過臉，不讓凌晨看見她眼底的戲謔。
真是奇怪，她明明是愛著他的，明明是願意和他在一起的，但卻總忍不住在心裡笑話他。
不過，人活在這個世上，誰能保證得了自己永遠不被人背地裡笑話呢？
沒準他凌晨也在心裡笑她是個被未婚夫玩弄的可憐蟲呢。她想。
兩個人不可能一直住酒店，於是依著唐冪，租了一套交通便利小區環境優美的複式公寓。
凌晨本來覺得沒必要要兩層的，一層就夠了，可是唐冪是住慣了別墅的人，複式公寓對她而言都是湊合了，再降低一點標準，她金尊玉貴的哪兒受得了？
凌晨沒轍，對於唐冪，他只能無條件服從。
但這個房租他不肯讓唐冪出，唐冪和他爭了幾句，他最後說：「親愛的，我是男人，我不能讓我的女人出房租。」
唐冪眨眨眼，同意了。
凌晨這個舉動，於他而言，其實十分魯莽。
一個月幾千塊錢的房租唐冪根本不當回事，反正她後來看了看，手上還算有點錢，長遠的不說，揮霍個一年半載是不成問題。
她只想痛痛快快地活在當下，遠一點的事情，她不想想。
她不想，凌晨卻不能不想。
首先，這個房租就很讓他頭大了。
以前他累死累活的一個月到處打零工，賺的錢，也差不多隻夠付這個房租再給他自己剩點生活費。
說是生活費，完全是參照的最低生活標準，吃的用的全是最差的。
他這麼湊合著過是沒問題的，姐姐小眉對吃穿也向來不講究，可唐冪……唐冪怎麼能跟著他吃苦？
其次，有了唐冪，他勢必要拿出許多時間來陪她。
要陪她，賺錢的時間自然就少了。
那麼，有沒有什麼來錢快的活兒可以干呢？
凌晨每天想這些，愁的頭髮都掉了一把。
唐冪卻渾然不覺，依然快活地過著她的小資生活。
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單看臉，是一個世界的人。
再看看言行舉止，就覺得兩人風格迥異。
兩個人不在一起的時候，把兩個人的生活場景拉出來單獨看，那完全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不過唐冪不在意，她的口頭禪是——
有些事不是我不在意，而是我在意了又能如何？
既然無可奈何，那就這麼湊合著過唄。
反正，眼下仍然是快樂的，滋潤的。
唐冪每天窩在家裡，餓了點外賣，累了睡覺，無聊了叫凌晨過來陪——
才過了一兩個星期，腰上就胖了一小圈兒。
唐冪捏著腰上突然多出來的五花肉，居然樂了。
「哎呦，我這不成了『快樂肥宅』了?」
她笑嘻嘻地對著凌晨聊起她最近刷微博學會的新詞。
「快樂肥宅？」
凌晨將眼睛從事手機上的各種招聘信息中挪開，看著唐冪笑了。
「你才不肥呢，就你這小腰，根本沒二兩肉。快樂倒是不假——宅也是不假。」
說到快樂兩個字的時候，他眼中湧現出滿滿的寵溺。
看到唐冪快快樂樂的，他再累再辛苦都是值得的。
因為她的無憂無慮，他竟生出一種成就感來。
彷彿讓她成為一個快樂的女人，就是他最大的驕傲。
「你就會說好聽的哄我。」
唐冪佯裝不滿地嘟起嘴說：「小心我哪天真的胖成豬給你看哦。」
「沒關係啦。」
凌晨從沙發上站起來，走過去從後面抱住唐冪。
他看向鏡子，鏡子里的人也在看他。
多麼幸福的一對兒啊，鏡子裡面，他們真的很相配。
比她小几歲又怎麼樣呢，時間還很長，等到兩個人都白髮蒼蒼的時候，哪兒還看得出誰大誰小呢？
再說，唐冪本來就長得嫩啊。
「你無論什麼樣，我都會喜歡你的，放心好了。」
他將頭擱在她肩膀上，聲音糯糯地說。
他說的真心實意，只差把心臟掏出來給她看一看了。
可她壓根不這麼認為。
甚至在心裡冷笑，覺得這種話有點虛偽。
嘴上都這麼說，要是她真的醜陋不堪，胖的像豬一樣，脾氣又差，又愛慕虛榮，他凌晨還會喜歡她嗎？
不可能的。
他喜歡她，還不是因為她這張臉。
她到如今仍然時不時地懷疑他的真心，只因為，她自己從未用真實的自己去面對他。
每當她懷疑他的時候，不過是在懷疑她自己罷了。
一個內心不自信的人，對任何人的愛，都是持有懷疑的。
又或者說，一個不自信的人，一個不肯以真面目示人的人，原本就是不值得被愛的。
唐冪自從當了張浩的情婦后就徹底告別了過去的朋友圈子，畢竟情婦這個身份是可恥的，不足為外人道的。
搬來新家后，唐冪依然不願意和任何人接觸。
她已經習慣了不和其他人有任何聯繫的生活，反正，她有錢，她有凌晨。
她完完全全可以躲在家裡，對一切視而不見。
未來如何，她不是一點兒都不感到恐懼，是將恐懼深藏在心底，做出一副快樂的假象來給自己看。
掩耳盜鈴這種事，她早已經習慣。
但是她避而不見的現實，凌晨卻無從逃避。
有一天，他在打工的小餐館累到暈倒了。
餐館的老闆和老闆的女兒都很擔心，凌晨並不當回事，暈倒這個詞太嚴重了，他只認為自己是累得睡著了。
這在以前也不是沒有的事。
姐姐小眉對弟弟凌晨這段時間的消瘦看在眼裡急在心裡。
這樣的暴瘦不可能是沒有原因的。
她擔心凌晨生病了，非要拉著凌晨去做體檢。
凌晨起先不知道，以為是自己陪姐姐到醫院拿什麼葯，到了醫院門口，小眉才說是要給他做體檢。
凌晨一聽，眉毛皺成川字，死活不願意進去。
「姐，做個體檢要好幾百呢，這個錢還是省著吧，你都沒捨得給自己買過幾件好衣裳。」
看著姐姐身上的舊衣服，凌晨心疼極了。
小眉看著凌晨那麼瘦高瘦高的一個人，衣服掛在他身上就跟掛在衣架上似的空蕩蕩，心裡更是疼得能擰出水來。
「好幾百怎麼了？我們家小毛也是無價之寶，我跟你說，這回你必須得做個全身體檢，那個幾百的我還看不上呢，要做就做好的，做那個一千多的！」
小眉豪氣萬丈地宣布。
一千多塊，在姐弟倆眼中，絕對是一筆大的開支了。
「一千多？」
凌晨嚇壞了，覺得姐姐大概是瘋了。
「這麼多錢就給我做個檢查？太浪費了！」
他眼睛無意間往醫院大門裡頭一瞟，心裡驀地生出一股恐懼。
就那麼一眼，就見識到了一個世界。
病人，病人家屬，沒有哪個臉上是輕鬆快樂的。
鼻子里好像嗅到消毒水的味道，這個味道，也讓凌晨害怕。
他好像從來都沒怕過什麼，但現在，他真真切切地怕，也知道自己在怕什麼——
他怕自己病了，死了。
他怕離開這個世界，這個有姐姐，有唐冪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