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賣方子
「你做的那個點心,就是我記憶里的味道。」白晏升似乎感慨頗多,像是陷入了很久以前的回憶。
杜玉娘想,那些過去的日子,對白老先生來說,或許是非常有意義和值得紀念的吧!所以一塊小小的點心才讓他想起了許多過去的事情。
「白老先生,您讓人叫我過來,不會是想給我講過去的故事這麼簡單吧?」杜玉娘笑了笑,「有什麼話,您不防直說吧!」
白晏升點了點頭,示意一旁的中年人說明他們的來意。
這個中年人姓陳,是白老先生手下的掌柜,也是他比較信任的人之一。
「我們老爺呢,是生意人。在立縣,提起滋味齋,就沒有幾個不知道的!」
滋味齋?
原來他是白晏升。
前世杜玉娘還沒落魄的時候,很喜歡滋味齋的點心!她雖然沒有得到過賀元庚的真心,但是剛嫁過去的那段時間裡,確實得到了不少的寵愛。那時候她天真的以為賀元庚愛她甚過愛高氏,以至於她可笑的認為,自己可以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在賀家的那段日子,她可沒少讓人買滋味齋的點心吃。杜玉娘不敢說自己很了解滋味齋,但是對他家的點心卻是比較熟悉的。
滋味齋的點心,是典型的北方特色點心。無論從造型,味道,都是北方點心獨有的。滋味齋開了很多年了,她要是沒記錯的話,好像滋味齋已經開了有三四十年的時間了吧?
一個點心鋪子開了三四十年,說明了什麼問題?
說明人家的東西地道!不但味道好,價格公道,而且有很多人,可能都是吃著他們家的東西長大的,他們已經習慣了白家點心的味道。
習慣,意味著老味道,也就意味著毫無新意。
或許白老爺子就是想給滋味齋注入一些新的東西,比如,南方口味的點心!
「白老爺子的意思是……」立縣離桃溪鎮很遠,以她現在鄉下丫頭的身份,是不應該知道的。
所以,杜玉娘表現的很茫然,似乎根本不知道滋味齋一樣。
「我們老爺瞧中了你的點心方子,有意跟小哥……哦,不,有意向姑娘收購這個點心方子。」陳掌柜迫不及待地說出了他們的來意。
「哦!」杜玉娘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不知道你們想出什麼樣的價錢呢?」
白晏升有些意外的看了杜玉娘一眼,似乎沒有想到這姑娘會這麼直接。
杜玉娘微微一笑,做生意就是應該開門見山啊,她這麼問,好像沒毛病吧?
白晏升點了點頭,陳掌柜看了,立即道:「哦,是這樣的。」
陳掌柜見杜玉娘快言快語,當下也不說廢話了,直接讓人送上來一個小托盤,托盤上放著小小的銀錠子。
杜玉娘粗略一看,就看到托盤上放著的錢,應該有一百兩。
杜河清眼睛有些發直,我的乖乖啊,這點心方子這麼值錢嗎?
「杜姑娘看看,這個價碼可還滿意嗎?」
杜玉娘不為所動,反而笑了一下。
「陳掌柜,我能問問你們為什麼要買我的點心方子嗎?」
「啊,這個……」陳掌柜似乎沒有想到她會突然提出這麼一個問題來,思路也跟著有些卡,不過到底是生意人,應變能力還是很強的。
陳掌柜什麼場面沒見啊過,又豈會被她這麼一個小小的問題給難住!
「我們老爺是開點心鋪子的,對於點心的要求也就格外高。特別是姑娘做的這個點心,讓我們老爺想起了許多年輕時候的事!人嘛,都是念舊的,所以我們想買這個方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啊。」
杜玉娘聽后,笑了笑。
陳掌柜沒有跟她說實話啊!
也是,在商言商嘛,如果所有的生意人都把自己心裡的打算說出來,那麼這生意也就不用做了。
不過,杜玉娘可不是好糊弄的,這點心方子的價值,她比誰都清楚。
「陳掌柜,你也清楚這方子的價值吧!老實說,一百兩銀子,我還真沒放在眼裡。」
陳掌柜被她這話驚得瞪大了眼睛,這小丫頭年紀不大,口氣倒不小啊!
白晏升在一旁冷眼旁觀,好像這裡頭就沒有他的事兒一樣。作為大老闆,如何凡事都要他親力親為,那他養著那麼多夥計,掌柜有什麼用?
「陳掌柜,我這個人是個直性子,說話辦事不喜歡拐彎抹角。而且現在時間也不早了,咱們還是打開天空說亮話吧!」杜玉娘彎了彎嘴角,只道:「我呢,有個心理價位,此方子二百兩出售,不二價。」
杜河清深吸了一口氣,一言不發。
年輕人,好大的口氣。
陳掌柜也笑了笑,臉上並無不快之意,「姑娘,你這可是坐地起價了!」
杜玉娘搖了搖頭,被塗黑的小臉上,一片平靜之色。她好像根本不在乎眼前這一百兩銀子,好像根本不在乎自己這麼說會惹怒白老爺子似的。
「這不叫坐地起價!一百兩是陳掌柜開出來的價格,而我從沒有同意過,不是嗎?」她停了一下,才又道:「這紅豆糕,說起來也不算是什麼稀罕的玩意,正如白老爺子說所,這東西在南方,很常見。」
杜河清挑了挑眉毛,這孩子傻了不成,怎麼向著別人說話呢!
「但是,正所謂會而不難,難而不會。看似簡單的東西,並不一定真的簡單。就拿我這個紅豆糕來說吧,都知道裡頭有紅豆,有麵粉,有糖,有水,可是比例是什麼樣的?火候是什麼樣的?就算是做了多年點心的老師傅,只怕光嘗味道,也根本做不出來。」
還真讓杜玉娘說對了!
白晏升就是靠做點心起家的!當年他跟著他母親學習做點心,先從擺小攤子做起,風裡來,雨里去,走街竄巷做生意。後來他母親過世了,他拿出攢了多年的積蓄開了滋味齋,從小做大,才有了今天的白晏升。
白晏升自己就會做點心,他從杜玉娘這兒買了紅豆糕以後,就動了心思。回去以後他邊吃邊做邊研究,可是做出來的紅豆糕卻與杜玉娘做的完全不一樣。
口感不好,味道不是香糯的,吃下去嘴裡還會有渣子。
白晏升也知道,點心方子這種東西都是不外傳的,真要是吃幾口就能把點心做出來,那這世上的點心鋪子還不都得黃了?
白晏升也是遇上難題了!
他年紀大了,精力不如從前,特別是做點心的事。可惜他的兩個兒子都不成器,誰也不肯學這門手藝,沒有辦法,他只好把點心的做法交到了大師傅的手上。
這個鋪子里的大師傅,不是別人,是白晏升破例收的徒弟,平時他雖然也常到鋪子里去瞧瞧,但是關於點心製作這方面的事情,就都交給自己的徒弟了。
哪成想,他的徒弟卻背叛了他,不但離開了滋味齋,還帶走了一撥做點心的師傅。他在立縣又開了一家點心鋪子,跟滋味齋打擂台。
人性就是這樣,有的時候就是喜新厭舊,開了一家跟滋味齋差不多的點心,他們當然要去嘗嘗。而且白晏升的年紀大了,體力不如從前,想要親自做點心也有些力不從心。
這樣一來,滋味齋的生意就變得一落千丈。
白晏升著急啊,雖說現在他的生意已經多種多樣了,但是滋味齋是他白手起家幹起來的,他是靠這個發跡的。你讓他把滋味齋扔掉不管,白晏升真的做不到啊!
所以為了改變滋味齋的現狀,白晏升到處找做點心的師傅,但始終沒有碰到合適的。他這次來桃溪鎮,也是因為去別處挖大師傅,結果沒談攏,一急之下人就病倒了,只好在桃溪鎮落腳,休息幾天。
就在這個時候,他碰到了杜玉娘賣的紅豆糕,這才動了買紅豆糕方子的想法。
這是南方來的點心,他都不會做,那個孽徒當然也不會。
所以白晏升很想用紅豆糕來打破滋味齋的不利局面。
「杜姑娘,二百兩,是不是太多了?」陳掌柜笑笑,「我也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姑娘擺攤子賣點心,要多久才能掙到一百兩呢!去掉成本,只怕也要好久吧!」
「陳掌柜的意思,是讓我殺雞取卵?」
陳掌柜摸了摸名字,這小姑娘年紀不大,也太難對付了吧?
「杜姑娘!」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白晏升,終於開口了,「這點心平平無奇,如果我花重金買了方子回去,要多久才能收回成本?二百兩,可不是小數目啊!」
杜玉娘只道:「您是生意人,目光想必要比我長遠得多。我在外面擺攤賣紅豆糕,本身就降低了這點心的檔次,如果在鋪子里賣,這點心的身份勢必是要翻倍的,您又何必哭窮呢!」
白晏升細細打量杜玉娘,見她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可是眼神清亮,神情平靜,臉上毫無波瀾。
他心裡一僵,頓時知道今天這買賣沒法談了。
要麼,他就直接掏錢買方子。
要麼,直接放棄!
白晏升突然一笑,真是的,這麼多年大風大浪都過來了,他跟個孩子較什麼勁啊!
白宴升知道,這方子值二百兩,杜玉娘的要價,也絕對不是信口開河。
罷了,就當結個善緣吧!
「小姑娘,了不得啊!」
杜玉娘鬆了一口氣,知道這買賣是成了。
「白老先生謬讚了!」
「這方子,我買了!」白老先生一錘定音,直接敲定了這筆買賣。
「不過,咱們得說好了,這方子你既是賣給了我,以後可就不能再賣給別人了!」
杜玉娘微微笑了笑,「那是自然,口說無憑,不如立字為據。」
白晏升呵呵笑了兩聲,十分開懷的樣子,「好,就按你說的辦!」
這老狐狸,什麼叫就按她說的辦啊!
自己要是不提,他肯定也要提的。
「好!」
陳掌柜很快就寫了兩份一模一樣的合同過來,「姑娘可識字?」
杜玉娘點頭,接過合同仔細的看了一遍,這才提筆簽下自己的名字,又在名字上按了手印。
白晏升也簽名按押,兩人交換了合同,這筆買賣就算做成了。
陳掌柜又給杜玉娘拿了一百兩銀子過來。
杜玉娘直接向他們要了一個口袋,將銀子裝起來,讓杜河清揣著。
「白老先生,不如您讓人拿筆墨來,我口述,你記錄,怎麼樣?」錢都收了,總得把方子給人留下吧!
杜玉娘會寫字,前世的她嫁進賀家以後,怕人笑話她的字丑,沒事的時候就練一練。後來她學著抄經書,字也寫得越來越好,但也只能算是清秀罷了。
但是這時候的杜玉娘,字寫得並不好,為了避免露餡,她乾脆讓白老先生親自寫方子。
「如此甚好。」
陳掌柜就親手送上來文房四寶,又給白老先生磨墨,然後退了下去。
他這是避嫌呢。
杜玉娘也讓杜河清跟著陳掌柜出去了,然後便開始詳細的講述紅豆糕的方子,她說得很詳細,用料,用量,包括澄面的製作,都一一的講解。
白老先生寫得很認真,一邊寫一邊點頭。遇到他不太明白的地方,就問一嘴。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左右,白老先生終於擱了筆。
「白老先生,那我們就先回去了,下次您若是再到桃溪鎮來,可以去杏花溝轉轉,我們村子里的景色可美了。」杜玉娘想了想,又道:「紅豆自古被認為是表達相思之物,白老先生可以讓匠人打造一些模具,把糕點切成心形,又或者是做比翼雙飛的造型,然後略微包裝一下,就是一樣很不錯的高檔點心了。」
這年頭相親,定親,都得提四樣禮,糕點是必不可少的!如果這紅豆糕稍稍包裝一下,就可以變成寓意很好的專用糕點,人們只要一想到送心上人吃的,就會想到滋味齋的紅豆糕,那滋味齋的東西,還愁賣嗎?
杜玉娘說得很隱晦,但是白晏升聽懂了!
等杜氏父女離開了四喜飯莊,白晏升才回過神來,暗道一聲,那丫頭不得了啊!可惜是個女娃,要是個男子,將來一定能成為一位十分優秀的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