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八章 定論如何
杜小葉回到桃溪鎮,也是實在走投無路。可是她無論如何,也沒有料到她那個狠心的爹和姐姐,居然真的見死不救。
眼見著她腳下一片血泡,連路都走不動了,他們居然連口水都不給她喝,更別提讓她進家門了。
杜小葉覺得老天亡她,難道真的是壞事做多了,報應來了?
飢腸轆轆的杜小葉餓得頭昏眼花,只覺得自己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她在杜家雜貨鋪子門口盤桓了半天,可是杜河浦和杜小枝誰都不理她,甚至還用掃把驅趕自己。
好,好的很!
杜小葉咬著牙,強撐著身子在街上走,別人的指指點點,她也顧不上了。
活命都成問題,要臉面有何用處?
不遠處的酒樓二樓,坐了一名年輕的婦人,那婦人相貌一般,身上的首飾衣裳卻是華美。她身旁有位四十齣頭的婆子,正指著樓下說著什麼。
婦人順著婆子的手指從高處看下去,正好看到如同螻蟻一般的杜小葉。
「是她?」
「正是她!」那婆子諂媚地道:「夫人,您瞧她如此落魄,可見是個不中用的,萬一……」
婦人擺了擺手,對身邊的丫鬟道:「去,把人叫上來。」
丫鬟得令,趕緊下樓,出了酒樓的門,正好看到杜小葉晃晃悠悠的從門前經過。
那丫頭手快,一把將人拉住,「哎,我瞧著你怎麼這麼面熟呢?」
杜小葉抬頭一瞧,只見那丫鬟雖然五官生得一般,但是肌膚白嫩得如同一塊嫩豆腐似的。身上的衣裳料子又光又滑,顏色鮮艷,瞧著七八分新的樣子。她梳著雙螺髻,頭上戴著一隻亮閃閃的珠花,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
「你,你是誰,我不認識你。」
那丫鬟笑著道:「是我們夫人,在樓上瞧見了你,見你可憐,想請你吃些東西,換套衣裳。」
杜小葉發懵,這樣好的事也能輪到她的頭上?她莫不是遇到了拐子吧!
那丫鬟將杜小葉的臉色瞧得清清楚楚,心裡冷笑:就這等模樣,哪個拐子眼瞎了不成,拐你。
「我們夫人可是一等一的善人,見姑娘似是遇到了難處,這才想著拉姑娘一把,姑娘若是不識好人心,可當真是白費了我們夫人的善意。」
杜小葉正餓著,頭頂上的太陽像是要把人曬化了一般。她敢肯定,自己堅持不了多久的,說不定下一刻就要倒在某處,被人拖走都不知道呢!
光天化日這下,同為女子,還怕她們吃了自己不成?
想到這裡,杜小葉便虛笑道:「姑娘說的是,是我不識好歹了。勞煩姑娘帶路,我要親自謝謝夫人。」
還算是個識相的,就是不知道頂用不頂用。
「你隨我來吧!」
杜小葉跟著那丫鬟上了樓,見到了高氏。
想要拉杜小葉一把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高氏。
高氏緣何對杜小葉有興趣了?
這件事,還要從趙芸蘭有孕,嫁入賀家為妾開始說起。
高氏不是笨人,總覺得趙芸蘭嫁入賀家這事兒有貓膩。她是秋心的舊主,故而就尋了個機會,向秋心打聽趙芸蘭和賀元庚的那點齷齪事。
秋心跟著趙芸蘭之前,杜玉娘曾經告訴過她,高氏是個聰明人,適當的可以透露一二,保全自己,免得高氏直接將她剷除。
秋心信了杜玉娘的話,就把當初的事兒透露了一二,高氏順藤摸瓜,也自然而然發現了這裡面有杜玉娘的手筆。
高氏知道以後,當真是怒極。她萬萬沒有想到,一個小小的村姑,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在高氏看來,杜玉娘全無背景,自己要弄死她,就像碾死只螞蟻那般簡單。自己之所以一直沒有動她,是不想在這個時候太過張揚的動手,所以才會想方設法的鼓動趙芸蘭去對付她。
當真是終日玩鷹,卻被鷹啄了眼。
高氏的聰明之處,就是沒有立刻向趙芸蘭動手!趙芸蘭的胎要是有問題,賀家第一個要懷疑的人就是她!即便讓趙芸蘭生下孩子又怎麼樣呢!左右她是孩子的嫡母。
高氏在這方面想得很開,所以她每日對趙芸蘭噓寒問暖,一副大度正妻的模樣,實在讓任何人挑不出錯誤來。
她心裡最恨的人,正是杜玉娘啊!
杜小葉見了高氏,只覺得眼前這貴婦一身的氣度,光是她頭上戴的那件金簪,怕就值不少銀子。
杜小葉突然覺得自己很狼狽,先不說那貴婦一身的珠光寶氣,單說她身邊的下人,個個穿戴體面,自己這一身行頭,實在是……
「夫人,這便是那位姑娘了。」
「見過夫人!」杜小葉硬著頭皮,低頭上前行禮。
高氏一向是高高在上的,如今面對杜小葉時,卻露出了幾分菩薩心腸,「可憐見的,我方才見你一個人神情落寞走在街上,生怕你出了什麼意外,便讓婢女下去叫你。你沒事吧?怎麼穿成這樣走在街上?可是遇到了什麼難處?」
杜小葉又是難堪,又是感動,心想一個陌生的人都能關心自己,可她的親人們呢,卻避自己如毒蛇猛獸一般。想到這裡,杜小葉不由得悲從中來,眼淚掉得猝不及防。
「喲,瞧瞧這是怎麼了?可是觸動你的傷心事了?」高氏微揚嘴角,可惜杜小葉根本沒有看到。
杜小葉期期艾艾地道:「夫人垂憐,小婦人……實在是有苦說不出啊!」
高氏嘆了一口氣,道:「罷了,誰讓我就見不得這個呢!房媽媽,你趕緊給這娘子弄些吃的,再給她置辦一身衣裳吧!」
杜小葉一下子跪倒在地,「求夫人收留,可憐可憐我吧!小婦人如今無家可歸,求夫人收留。」
高氏蹙眉,似是十分為難,最終像是掙扎一番,才道:「且罷,左右也不多你一張嘴,就留下來吧!」
杜小葉自以為自己遇上了活菩薩,卻不知,這才是她歷經苦難的真正開始。
這件事,自然也逃不過楊崢的耳目。
他想了想,卻覺得這是一個十分好的機會。
杜小葉身上有命案,若是能用此事做些文章,將賀家人拖下水,哪怕不致命,也是好的。
他把此事與杜玉娘說了,杜玉娘覺得,人的路都是自己走的,到最後的結果也是自己作的。杜小葉要作死,那真是誰也攔不住!
「楊大哥,要是有機會,多照拂秋心一下!她也是個苦命的人!」她現在不管事,這種事情也只能交給楊崢去做。
「你放心吧,我省得的。」
與此同時,杜河浦也在跟杜小枝說杜小葉的事。
杜河浦黑著一張臉,把張氏那個臭婆娘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這婆娘就是禍家的根源,要不是她,幾個孩子何至如此。
杜小枝正在櫃檯後面噼里啪啦的打著算盤。鋪子雖小,可是流水賬還是要記得。
「爹,你還在想她的事?」這個她是誰,父女倆心裡都有數。
杜河浦先是打了一個唉聲,隨後道:「我就是覺得,我這輩子,太失敗了!」
杜小枝輕哼一聲,現在知道了,早幹什麼去了。
「枝兒,你說葉子……」
杜小枝提起筆,在賬冊上寫著什麼,漫不經心地道:「提她做什麼?」
杜河浦半天沒言語。
杜小枝放下筆,從櫃檯後面走出來,坐到杜河浦旁邊,「爹,你是不是覺得我太冷漠了,對小葉子的事情不管不顧?」
「枝兒啊!」杜河浦想了半天,才吭哧出一句來:「是爹沒用,不會教孩子。」
他啊,還不如一個孩子懂事。
杜小枝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回憶道:「爹,我從小就特別羨慕大伯和大伯母,特別羨慕玉娘,你知道為什麼嗎?」
「為啥?」
「我大伯和大伯母,特別心疼玉娘,從來沒有因為她是一個姑娘,而嫌棄她。」
杜河浦想說,那是因為你大伯母娘家就缺閨女,她自小就是那麼長大的,所以疼玉娘。又想說,她頭一個生了兒子,後來得了女兒,又深得二老歡心,所以心疼她閨女也是正常的。
可是這些話,他自己也知道都說不出口。
「爹,小葉子原來就是個心眼兒特別多的孩子。你全當沒生過她這個閨女吧!以後要是把小碗也帶壞了,你哭都找不到地方。」
杜河浦彷彿一夜愁白了頭,「罷了,罷了!」
杜小枝知道他是死心了,便道:「行了,您早點歇著吧!我去看看小碗。」小碗得好好教,千萬不能再像她二姐一樣了。
杜小葉跟著高氏回了青陽縣,直到回了縣衙府門,這才發現自己跟著的這位主母的身份著實不一般,居然是位官家少~奶奶!
她覺得自己是走了大運了!抱上這麼一根粗大腿,那麼自己以後的生活還不是順風順水的。
可是在青陽縣生活了一段時間以後,杜小葉才算明白了一個道理,這世上,根本沒有白吃的午餐。只不過此時,她還沒有嗅到任何的危機,只當自己交了好運。
這件事,就像突然落幕了一樣,關於杜小葉的事情,再無人提及。
杜玉娘猜測,楊崢不願意直接動手的原因,很可能是要為她肚子里的孩子積福,所以才會把事情按下,一點要動手的意思也沒有。
四月中旬,柳星兒終於回來了。
初見杜玉娘的肚子,柳星兒的眼珠子差點掉出來。
「這……」一向見慣了大場面的柳星兒,瞠目結舌的看著肚玉娘,「五嫂,你不會是要臨盆了吧,這日子不對啊!」
流螢就道:「柳姑娘您可別瞎說,咱們太太滿打滿算才五個月的身孕,哪裡就要臨盆了?」
柳星兒瞧著稀奇,見杜玉娘四肢纖細,肚子卻大得出奇,十分辛苦的模樣,不由得喃喃出聲,「莫非嫂子也是懷著雙胎?」她還記得杜家大嫂生了一對雙生子之事。
杜玉娘就笑,「哪兒是什麼雙胎啊!你要是好奇,何不自己來摸摸脈?」
「對對對,瞧我這腦子。」柳星兒大步走過來,仔細地給杜玉娘診脈。
杜玉娘但笑不語,流螢也在一旁看好戲似的。
柳星兒細細的診脈,雙眸驟然睜大,像是不敢相信自己診出來的脈象似的,「三胎?」
杜玉娘捂著嘴笑,與流螢打趣她:「你瞧瞧她,她自己是大夫,問哪個呢?」
流螢笑道:「太太很是辛苦呢!」
「這……這可是很少見的!」柳星兒嚴肅了起來,「五嫂,這事兒可不是不能玩笑的,你要注意啊!」
「你師傅每隔十日就來給我診脈一次,他老人家可比你靠譜多了!有他照顧著,我無事。」
柳星兒嘿嘿一笑,「是是是,師傅他老人家,自然是厲害的。」
杜玉娘轉頭問起她白家的事。
「喲,別提了!我這回啊,可算是開眼界了!」柳星兒諷刺地笑了笑,「這天下烏鴉大概是一般黑的!那鄭家,滿嘴的仁義道德,到頭來也不過是徒有虛名之輩罷了。」
「怎麼回事?」
柳星兒來了興緻,把自己近日在鄭家的所見所聞皆說了一遍。
「鄭鳴淵的小妾,是齊氏,也就是白二小姐婆婆的外甥女。好好的良家不做,偏偏要到鄭家做妾,還說什麼她與表哥情投意合,話里話外都在指責白二小姐奪人所愛。」
真是豈有此理。
之前杜玉娘也曾聽聞過一些鄭家的事,是鄭家自己瞧不上李家,與白家何干?
「二小姐滑胎以後,那李氏捧著肚子往她跟前湊,說是要服侍她!我看啊,她是專門去給白二小姐添堵的。」
「鄭家是什麼說法?難不成由著李氏胡鬧?」那可是書香門第的鄭家啊。
柳星兒道:「有一句怎麼說的?負心多是讀書人!鄭家人就算再怎麼樣討厭李氏,可她畢竟是懷著鄭家的骨血呢!」
「那這事兒,到底怎麼弄的?難不成就真讓鄭家納了李氏?」
「聽說是要和離!」柳星兒道:「我是先回來一步,沒摻和他們的家務事。」
敢情還是分批回來的!
「你做的對!」杜玉娘憂心道:「也不知道這事兒最後定論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