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落拓舊遊應記得
逸淩霄接到了來自元樓的私聊消息。
雖然,來自朋友們的消息,他完全無法給予回複,但總是默默的點開來看,借由那些已經完全變得陌生的話語來獲得對往昔歲月的一點懷念。陸搖光的來信總是又氣又急,裴嵐則是張牙舞爪,唐雲機言簡意賅,隻叫他自己好自為之,晏錦帆的來信卻是淡淡的,自己會尊重他的決定,燕傾和絮絮叨叨了一堆幫會中事,要他獨自在外,好好照顧自己,唯有薑橙子的言語仍帶著三分笑意,好似對他的舉動早有預料一般,既不多勸,也不多提,倒好像尋常老友的偶然來信。
到如今,終於輪到元樓了。
對方的語氣倒也還算平和,法和其他人一般,是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麽會這麽做,但總是會尊重他的決定的,畢竟他們一直是朋友,又不是敵人,朋友當然就是要互相理解的啦。隻是私聊最後,元樓請他單獨赴約,是想要再和他喝一次酒——他們過去在遊戲的閑暇時間,也常聚集在一起飲酒作樂,彈琴起舞,拍照留念,逸淩霄要告別過去,好歹最後和兄弟相聚一回吧。
他的話語之間其實還帶著兩分埋怨的意味,但也著實無可厚非,一想到昨日得見時,陸搖光望向自己的驚喜目光,和晏錦帆驟然點亮的眼睛,他就覺得內心隱隱有些羞愧——他的朋友們仍然惦記著他,但他卻不能像從前那樣肆無忌憚的親近她們了。
身邊鼓瑟之聲不斷,在婉轉連綿的琴音之中,有人柔聲詢問道:“自昨日去定禪帶回圓兒開始,你便一直悶悶不樂,回來也不同吾話,這又是什麽道理?難道聽厭了吾之琴曲,如今竟不能令你開懷嗎?”
“哈,師姐難道沒有告訴你發生了什麽事?我可不信。”逸淩霄淡淡一笑,但在他麵前,終究忍不住歎了口氣,道:“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今夕複何夕,共此燈燭光。少壯能幾時,鬢發各已蒼。訪舊半為鬼,驚呼熱中腸。焉知二十載,重上君子堂。這麽多年來,我是真的以為他們早就不在人世了。”
畢竟轉眼已經是那麽多年了啊。曾經的記憶早就變得模糊不清,曾經的期盼也已經被無情的時間盡數消磨殆盡,他見到舊友時,還是好一陣子才終於認出她們各自的臉龐,又如何能自己還是他們熟知的那個逸淩霄呢?
但友情有時候就是這樣不清道不明,哪怕已經下定決心,在麵對陸搖光她們的時候也一直不假辭色,但是看著私聊頻道裏,元樓的那一聲兄弟,他還是忍不住挪動腳步,想要去赴這最後一場酒約——往後,他們大概也不會再想要見到自己了吧?
此時心念一動,願望便愈發難以忍耐,逸淩霄伸手一抓,擱置在怒滄琴旁的淵微指玄頓時落入掌中,被他收入劍袋,背在背上。身側琴音稍緩,蒼側過臉瞧一瞧他,笑意頓時染上了眼角:“看來你已經有所決定了,哈,吾亦期待著與汝之好友相見之時。”
“我也期望有那一。”明白對方話語裏的深意到底是希望自己能同好友和好,畢竟對方才失去了一位摯友,總是盼望著別人不再受此苦楚的,但逸淩霄無法出自己的顧慮,隻能按著他的肩膀彎下腰,在他臉上落下一個如微風般的輕吻。“等我回來吧。”
“不需要吾陪你嗎?”
“我也不是孩子了,大師兄,你還是留在此間鎮守吧。”逸淩霄罷,化作一道藍光,瀟灑離開了波浩渺。
約定的地方是一處寧靜山村,水車幽幽轉過溪,帶起一陣如珠玉般灑落的水花,也不知道他故意找這個地方,是不是刻意為了勾起他對稻香村的回憶。逸淩霄落在溪邊,便見元樓正站在一棵繁茂的柳樹下,正抬高了手撥弄垂下的柳條,似乎是聽到了他的腳步聲,對方雖然未曾回頭,卻突然開口吟道:“春風兩岸水楊柳,昔日青青今在否。偶向東湖更向東,杏花兩株能白紅。落拓舊遊應記得,插花走馬月明中。荏苒荏苒瞻四海,明年花開複誰在。”
他轉過身,上下打量了逸淩霄一番,臉上不由流露出幾分欣慰與煩惱交雜的複雜神色來:“逸淩霄,你叫我什麽好?這次你可把搖得夠嗆,嵐嵐也跑回來聲討你好久,咱們好不容易相見,你難道就不能哄哄她們嗎?拿出你的氣純本色啊!”
逸淩霄望著他陌生卻又熟悉的麵容,張了張嘴,又不知道該怎麽,猶豫片刻後,仍是問他:“不是出來喝酒的嗎,酒在哪裏?”
“喏,我難道是隨便的?”元樓從係統背包裏取出一壇美酒,拍開封泥淩空扔給了他。逸淩霄抬手一接,仰起頭來喝了一口,不由眯起眼睛,笑著問他:“是幫會宴席?”
“是啊,這些年,你不知道錯過了多少次幫會宴席,還能喝上這酒,都叫我好心了!”元樓拍拍自己的胸口,想了想,卻又歎氣道:“這酒的效果是重傷對立陣營玩家獲得威望提高10,但現在有沒有攻防戰了,還分什麽陣營啊!算了算了,也就隨便喝喝吧。”
“哪裏,是美酒,便永遠不會惹人厭煩,更何況,此處還有朋友啊!”逸淩霄脫口而出,兩個人不由齊齊一愣。而元樓愣過之後,頗為無語的瞪了他一眼,隨後幹脆席地坐下,取下背後琴匣,將青玉流擱在了膝蓋上。
“哎,兄弟,其實,我是真的很想和你好好喝一杯的,但是嘛,你知道咱們幫會裏那幾隻母老虎的威力不是我不幫你,是你真的有點欠揍啊!”
話音未落,他手指一揚,彈出一聲淩厲的琴音!與此同時,一陣婉轉的笛聲自不遠處的竹林裏幽幽響起,隨即有一道迷魂奪魄的清影和一道如雷如霆的劍光左右夾擊,化作兩道閃電齊齊落在他身上,逸淩霄下意識的向後一退,長劍跳出劍袋落在他手心,但仍是遲了一步,頓時一陣頭暈目眩,艱難的按住了自己的額頭,等他從眩暈中回過神來,正有一把猩紅陌刀迎麵而來,眼看便要落在他身上!
逸淩霄橫劍一擋,屈指在劍鋒上輕輕一彈,無數藍光縈繞在他身側,織就滿地太極之輝、又仿若星河吞噬日月,他縱身一躍,身上萬劍光影一閃而過,頓時憑風而起,縹緲間落在持盾壓來的燕傾和身後,一指點在他的穴道上。
燕傾和持刀的手頓時僵立不動。然而身側一陣冷風襲來,逸淩霄將身一斜,背手負劍,頓時擋住了晏錦帆自上而下的一記掃腿。霸刀弟子難得換回了門派服飾,雙刀在手,自上而下朝他微微一笑,柔聲道:“淩霄,你可要心些,我雖然了會理解你,但可不妨礙我生氣!”
完,她足尖一點,借勢一個翻身,一刀橫掃而來!逸淩霄手腕一轉,抬劍一擋,卻借著她的刀勢,順勢向後退去。
但他退到一半,手上長劍如有牽引一般,不由自主的向右一偏,抬眼看去,正是蛛吐出細絲,纏住了他的劍鋒。隻見一陣綠光閃過,他渾身內勁頓時一滯,技能頓時不能使用,然而此時,卻有一劍自半空直劈而下,凜然刺破虛空而來!
“——夠了!”
隻聽空中閃過一聲錚然琴音,一陣渾厚內勁橫掃而過,頓時將幾人鋪就的羅地網一擊而破!陸搖光正坐在樹梢吹笛操縱著蛛,被勁風直接推落,頓時啊了一聲,化為蝴蝶紛紛飛落。晏錦帆將長刀一橫,便見蝴蝶凝成人形,輕飄飄落在她的刀尖。
裴嵐同樣足尖輕點,躍入半空,被唐雲機的子母飛爪隨手勾住,一起落在地上,彼此對視了一眼。倒是薑橙子虎口一麻,雙劍頓時脫手,她卻跟個沒事人一般將愛劍撿起回鞘,隨即走過去解開了燕傾和的穴道。
“莫非是弦首到來?”元樓按平了琴弦,高聲詢問了一句。大家嘴上得多嚴重,其實全部都在劃水,有人出來阻止也好,不然,他也差不多要叫停了。
“正是。”那聲音隔著不近的距離冷淡回道。“淩霄他是外出訪友,吾就相信他一回,他既然已經讓了各位數招,諸位也該適可而止吧!”
“師兄。”沒等其他人再話,逸淩霄就收劍回鞘,接話道。“我們之間,隻是有些誤會,我會好好和他們的。”
“若是他們再動手呢?”蒼反問他。
“若是他們真要傷我,方才難道不是有無數的機會嗎?”逸淩霄含笑回道,又放軟了聲音,略帶請求的道:“就讓我們單獨話吧。”
“這隨你吧。”六弦之首的聲音頗為無奈,但隨著一陣風過,頓時消失匿跡。逸淩霄這才回過頭,一一掃過麵前這一張張表情各異的麵龐,隨後咳嗽兩聲,道:“打也打了,我現在是不是可以話了?”
“哼,你居然好意思還手!不準你話!”裴嵐跳過去湊得近近的看了他片刻,又有些困惑的道:“你明明就是逸淩霄啊,你也要我認錯了人嗎?”
那聲音竟然帶著幾分膽怯之意,逸淩霄察覺後麵陸搖光的腳步頓時一停,一時之間,也是無言以對。
半晌,他才開口道:“我能不能申請回幫會再坦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