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你愛我嗎
清早,一縷陽光從窗口照耀而下,斜斜地打在床沿。病床上原本昏睡的人終於幽幽蘇醒,她睜開眼皮,在下一秒又猛地閉上,似乎有千斤重一般,那麽疲憊。
休息了一會兒,陸小語這才再次睜開眼。
映入眼簾的是慘白的天花板,那一盞燈亮了一眼。
她又是扭頭,望向窗外的天空,這才發現天色還有些昏暗。冬日的清晨,總是比其他時間要來得黑。而她心裏,竟然也是深沉一片。
想動動手,卻發現自己已經吊上了點滴。
她記得自己被他抱來了醫院,而他甚至就這樣穿著睡衣跑了出來。再然後,他好象打了電話給誰。應該是肯吧,記得好象是肯。接下來的一切,她全然不知了。
微微扭過頭,瞧見了趴在床沿已經睡著的男人。
卷曲的長睫毛,上揚的唇角,以及即便是在睡夢中,也依然不羈的英挺眉宇。濃密的頭發遮掩了那一雙大眼,他的睡容頗有些孩子氣。
可是,不知道他睜開眼,又會有怎樣的讓人心寒眼神。
「除了結婚,除了給你名分,我什麽都能給你!不要奢求太多,呆在我身邊一輩子!」
他給不起的東西,除了名分,還有太多。
明明給不起,為什麽還不放過。
司徒皇不知道自己睡了多少時間,他猛地驚醒。慌亂地抬頭,發現她還躺在病床上安然無恙。心裏刹那間鬆了口氣,整個人也不再緊繃。
他伸手覆住了她的手,微微用力握住,“還痛嗎?”
“……”陸小語沒有說話,抿了抿唇,不著痕跡地將手掙脫了。她將頭扭到另一處,望向窗外的天,眼底也印染了那片灰色。
司徒皇見她沉默不語,他從位置上站了起來。剛起身,才發現身體有些麻木。沒有說上半句話,沉靜地走出了病房。
病房的門,打開又慢慢關上了。
她的心,也隨著那一聲關門聲一沉。
那抹灰色在眼底如此黯淡,她忽感眼睛刺目,心如止水閉上了眼睛。
病房外,肯一直等候在樓道裏。他瞧見了自己的主子,急忙上前一步,恭敬地低下了頭,沉聲喊道,“殿下!您辛苦了!隔壁的病房已經騰出,請殿下前去休息!”
“去買些粥來!帶套衣服給我!”司徒皇捏了捏鼻梁,轉身走進了隔壁的病房。
肯又是沉聲說道,“是!殿下!”
他等到司徒皇走進病房以後,這才雷厲風行地轉過身,朝著電梯的方向走去。樓道裏,挺拔消瘦的風衣男人沉默地走過,一言不發。
樓道裏時不時走過幾個護士小姐,她們忍不住側目。
這個男人給人的感覺,深沉如大海一般,一種深邃的藍色感覺,那股冷漠抑鬱能夠讓人愕然。
405病房內,司徒皇洗梳了一番。
他抬頭望向鏡子裏的自己,那份掙紮顯然易見。腦海裏,依稀浮現陸小語痛苦的容顏,以及悲戚的話語,在他心裏久久不散。
每一句話,都仿佛能讓他撕裂一般。
她終於認輸了,他應該感到開心,自己不是將拿下她作為樂趣的嗎?此刻,這個女人已經臣服於自己,他為什麽竟然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眼底滿滿都是她的身影,想到她,就會感覺心疼。
為什麽……
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不想再去想。他是無法擁有幸福的人,更是無法違背那份意念的人,他是不能愛上一個女人的人!因為有人,時時刻刻地注視著自己的一舉一動。
獨自一人,靜靜地站在小衛生間裏。
他們兩人隻隔了一道牆,卻猶如隔了千山萬水。
大約過了二十分鍾,病房的門被人沉沉敲了數下。司徒皇走出了小衛生間,坐在椅子上,這才沉聲說道,“進來!”
話音落下,肯拿著所需的東西走進了病房。他將衣物食物紛紛放下,又是安靜地轉身離開。剛走出病房,想要關門,司徒皇卻又發話了。
“肯!你先回酒店去!”
“是!殿下!”肯領命,退出了病房。
待人退出了房間,司徒皇從椅子上站起身來。他拿起幹淨的襯衣西裝,換下了自己那身已經褶皺不堪的睡衣。低頭望著病床上的那一套藍格子睡衣,心裏竟然有幾分不舍。
他將睡衣小心翼翼地放進了西裝的衣袋裏,這才轉身拿起食物袋,走出了病房。
出了病房,走到了隔壁的病房前,他伸手打開門,走了進去。
病房裏,陸小語依舊是方才的姿勢,似乎沒有動彈過。
司徒皇將食物放下了,他徑自倒了杯清水,拿到了她麵前。一手摟著她,讓她半躺在病床上,一手將水杯遞到了她的嘴邊。
“漱漱口,吃點東西!”他的聲音,十分溫柔。
陸小語沉默了半天,最終還是含了一口清水漱口,又吐回了杯中。她剛想躺下,卻又被他攔住了。自己的麵前,又遞來一碗皮蛋瘦肉粥。
香鬱的味道,的確讓人食欲大增,而她也的確是餓了。
這樣一算,她似乎有好長時間都沒有吃過東西。她不能就這樣倒下,他說得沒錯,她還有叔叔在。她必須要活得堅強活得健康,這樣才能陪伴叔叔。
如果她都病倒了,那叔叔該怎麽辦?
陸小語顫抖著雙手去捧那碗粥,剛捧住了碗,卻感覺到自己的懦弱。她竟然連拿湯匙的力氣也沒有了,此刻捧著一碗粥都感覺累。
“我喂你!”他從她手中捧過碗,小湯匙遞到了嘴邊,“喝吧!”
……
陸小語聽見了他異常溫柔的話,有些泛酸。低頭,沉默地喝著粥。時間靜靜流淌,病房裏靜悄悄的,隻是偶爾有些細微的喝粥聲響。
……
一碗粥喝了一小半,陸小語搖搖頭,不想再喝了。
司徒皇有些不悅地皺起眉頭,小湯匙又遞到了她嘴邊。他的聲音格外霸道,還帶著些命令,“再喝點!太少了!身體怎麽行?”
“為什麽……”陸小語聽見了他的話,喃喃問道。
他一愣,瞧見了她淚光閃爍,一副淒楚無奈的樣子。沒有出聲,沒有問話,隻是靜靜地等待著她的下文。手一僵,小湯匙放回了碗裏。
“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一點也不像你……你對別的情人也是這樣的嗎……告訴我……”陸小語緩緩地抬起頭,目光裏帶著些許期待。
他的目光與她的目光在空中糾纏不已,摩擦出火花。
司徒皇將碗放到了一旁,他伸手撫摸住她的臉頰。望盡她的眼底,輕聲說道,“跟在我身邊五年,你難道不知道嗎?我對別的女人,是怎樣的?”
“我不懂……”她懊惱地咬著唇,抑鬱地呢喃,“我真得不懂……”
“你不需要懂,你隻要乖乖地留在我身邊就好了!除了名分,我什麽都能給你。這樣還不夠嗎?”他的手輕輕地蹭著她的肌膚,湊上唇淡淡一吻。
逃不開……是不是逃不開了……
逃不開他的霸道,深陷於一潭深淵,讓她如何能夠逃脫?
陸小語顫抖著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雙眸裏帶著些許期待,她渴望地問道,“名分可以不要,婚也可以不結,一切都無所謂。”
“給我一句話,你愛我嗎?”
說話的時候,她的目光一眨不眨。
平生第一次如此主動,竟然隻是渴望他的一句話。什麽時候,她到了如此卑微的地步。她竟然在期盼他能夠愛著她,而她又是在什麽時候開始一心向著他。
或許,在不知不覺中就已經開始……
但是都已經沒關係了,隻需要他一句話。飛蛾傻,所以才會撲火,而女人之所以那麽傻,隻是因為那份渴望的美好。她們需要那三個字,來明確自己在對方心中的地位以及分量。
隻要他說了,她就願意不顧一切。
等了好久好久,久到那份期待漸漸死去。
陸小語看著他英俊的麵容,隻感覺自己掌心的溫度越來越涼,並不是因為自己,而是因為他。他的手,竟然變得冰涼一片。
感受到他的反應,得不到他的答案,她的心漸漸往下沉去。
終究不過是一場空,自己對他不過是所有物一樣的占有罷了嗎?陸小語!你這個傻子!他分明就不愛自己,而你自己又在傻傻地期待些什麽?
不要把自己當成是例外,你難道看不清嗎?
他根本就不會愛上任何一個人,等你容顏衰老,你還能憑借什麽留在他身邊?
「這樣才是媽媽的好孩子!這樣才是!媽媽走了!媽媽不能陪在你身邊了!可是媽媽一直會看著你!媽媽看著你是不是一個好孩子!」
另一個女人的聲音盤旋不斷,司徒皇猛地抽了手。
他似乎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以及錯愕,刹那間站起身來。轉過身,懊惱地低下頭,眼睛空洞,心底蔓延起一陣恍惚不安,難以言語。
有人……正在看著他……
時時刻刻地看著他……一步也沒有離開過……
陸小語瞧見他突然的舉動,她有些吃驚。靜靜地望著他的背影,一時間感覺他渾身充滿了陰霾,似乎在被什麽東西糾纏困撓。
她朝旁挪了個位置,伸長了手臂,抓住了他西裝的衣擺,“告訴我……你是不是有什麽苦衷……告訴我……司徒皇……你告訴我……”
不知道怎麽了,有種敏銳的感覺在告訴自己,他是有什麽原因的。到底隻是錯覺,還是她心裏仍舊不肯屈服的一相情願?
司徒皇平順了呼吸,卻還是心悸不已。
眼前女人森然的容顏隱隱浮現,血腥的場麵充斥在他的雙眼前。而他最為深愛的母親,竟然在他麵前殺了自己的父親,又在他麵前自殺。
太恐怖了……
像是無數的手,一下子掐住了他的脖子,無法喘息。
司徒皇害怕地轉過身,猛地擁抱住她。他抱得那麽緊抱得那麽用力,痛苦地閉上眼睛,更加痛苦地沉聲呢喃,“不要問那麽多,不要再問我原因……”
“給我點時間,我需要想想清楚,給我點時間!”
“可是我可以坦白地告訴你,你和其他女人,在我心裏,絕對是不同的!你聽見了嗎?你是不同的那個人!你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語!”
“……”
他激烈的話語,充斥在她的耳旁,她也同樣擁抱住了他。
陸小語有些莫名於他突然的剖析表白,卻還是心中顫抖不已。她將頭靠在他的胸膛上,輕聲說道,“我給你時間……我會給你時間……”
“可是,別讓我等太久。我會累,我的耐性不好。別讓我等太長時間……”
司徒皇沒有再應聲,隻是低頭吻著她的發稍。
此刻,他竟然也在渴望那份平靜的生活,經曆太多陰險狡詐,他渴望攜手同老的生活。可是他卻還有未完的事情,比如說記憶晶片。
「義父,我找到了妹妹天愛。」
「可是如果皇沒有能夠找到記憶晶片,您會怪我嗎?」
還有,他應該去見見那個女人了。
已經多久不曾見過她了,大概久到他也快要忘記了。
媽媽……
……
在醫院的病房掛了兩天點滴之後,竟然奇跡般得恢複了。此刻,陸小語換下了病服,穿上了自己的衣服。溫暖的黑色毛衣,長發披散在胸前,看上去格外清純動人。
而她微微揚起的唇,似乎預示著此刻的心情並不是非常糟糕。
病房的門被人輕輕敲響,她扭頭說道,“進來!”
之後,房門被人打開。穿著風衣的肯肅穆出現在她麵前,同樣恭敬地態度,微微鞠躬,一如以前。他低頭說道,“陸小姐!殿下剛才有事出去了,讓肯轉告您!”
陸小語點點頭,原本沒有瞧見他心裏還有點失落,可是聽見他特意派人傳話,心中微喜。是的!她還未說出口的話,放在心裏的話,那個感覺,她明白是什麽。
隻是,真得能夠擁有嗎?
他到底在困惑些什麽?他到底在痛苦掙紮些什麽?這些都是她所好奇的事情!她不知道他的世界裏,到底還有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但是她卻依然記得那天他懊惱的神色。
那份害怕的感覺,他抱著她就會隱隱傳來。
第一次感受到他的害怕,第一次發現原來他也會害怕。而那個統領整個意大利黑手黨的男人,此刻在自己的記憶裏模糊消散,越來越淡卻。
陸小語微微搖頭,望向眼前的男人。
注目了一會兒,她才輕聲說道,“肯!不要叫我陸小姐!我們之間,應該沒有那麽生疏吧?”話說完,嘴角凝結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肯聽見這番話,那份冷漠稍稍瓦解了些,可是依舊濃烈。他默然地點頭,表示首肯。
“最近好嗎?”她有一句沒一句地問道,就像是在聊家常。突然,神色一緊,聲音卻依舊輕幽,“之前我在台北看見絕色了!”
肯果然有了反應,猛地抬頭,深邃的目光閃爍過一絲光芒。
整個人像是變了一個人,那份冷漠消散得幹淨,隻剩下些化不開得惆悵。很淡很淡,隻有一點點,可是在他這樣一個冷漠的人身上,的確少見。
陸小語走到了窗前,她側身倚靠著窗,扭頭望向窗外的藍天。
她的聲音,像是遠方響起的歌聲,十分悠揚,“她和一個男人在一起,兩個人很幸福。從前認識她的時候,我就有種感覺,她一定是在等待著誰。”
“肯……你放下了嗎?”
“這次來台北,隻是為了聽命於你的殿下嗎?還是,另有目的呢?”
她說著,轉過身來望向他,卻瞧見他垂直的頭發,剛毅的五官,帶著些朦朧的霧氣。讓人忽然之間有種感覺,這個男人的溫柔,深沉如同大海。
司徒皇的心腹之一,殺手界的肯.洛迪。
肯不動聲色地開口說道,“我的命是殿下的,生與死都是殿下的!”
“你一向做事冷酷果斷,非常有司徒皇的風範。可是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會如此效忠於他!你和寬不同,寬自小跟隨司徒宿哲,之後跟了司徒皇!”
“而你是在司徒皇接手黑手黨之後才跟了他,你的效忠程度讓人有些困惑。”
“他有怎樣的魅力,讓你如此追隨?”
陸小語沉聲說著,臉上的神情轉變為深不可測。一瞬間的變化,她一如黑手黨殿下手下的羽影堂主。尊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憧憬。
她的話,讓肯心裏一愣。
他的思緒飛逝到很遠很遠的地方,那個記憶是不想去想象的畫麵。那時候的他,是個暴戾不相信任何人的少年。因為他,遭遇了這個世界上最為恐怖的畫麵。
自己的父親竟然殺了自己的母親,隨後又在他的麵前開槍自殺。
鮮血噴濺的畫麵,在他的眼前久久不去,就像是烙印,無論他躲到哪裏,總要一直浮現。抓得他無法喘息,他變得仇視一切仇視所有的人。
在意大利的孤兒院裏,他不受任何人喜歡。
明明是別人的孩子搶了他的東西,可是修女偏要說他是的錯。他一失手,竟然舉刀刺向了那個孩子的胸。修女急忙阻止,刀就刺向了她的胸口。
全都是血,尖叫聲,其餘人恐懼的目光,他慌張地逃跑。
開始被通緝,開始走投無路,開始無處可去。就像是被人扔棄的貓狗,隻能去垃圾筒裏尋找食物,悲慘到暗無天日。
可是那個時候,卻有人找到了他。
他從一輛豪華轎車上下來,他猶如神抵一樣出現在自己麵前。朝他伸出手,開口問道,「告訴我,你怕死嗎?如果不怕死,那就將手伸給我!」
「我會帶你去另外一個地方,那裏絕對沒有一個人能夠欺負你!」
「你敢嗎?」
他望著突然出現的帥氣王者,一時間怔忪了神情。他那髒西西的手慢慢地伸起,顫抖著步伐走到了麵前,終於放在了對方的手心。
「從今天開始,你是肯.洛迪。」
「而我,是你的殿下。」
「你的命,從今天開始就是我的!我們的契約……長達一生……直到我解除那一天……」
那一抹笑容,邪魅到讓人絢目,卻讓他感覺溫暖異常。
他單膝跪拜在地,順從地喊道,「殿下……」
一切如此清晰,肯猛地回響,眼眶一陣溫熱。他不懂當時為何司徒皇會收留他,也不懂為何他會將他從此帶在身邊。隻是那份最後的曙光,是他生命延續得唯一力量。
是的!他們的契約,長達一生。
至於錢依依,他確是不敢愛也愛不起。
因為……這是殿下的命令……他不敢違背的意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