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一生來償還
陸小語走下了樓,而肩膀上的鮮血也流了一地。眾人聽到了腳步聲,紛紛扭頭,瞧見了樓梯上下來的人,而她那觸目驚心的猩紅,讓人忍不住一驚。
她的臉色蒼白無比,仿佛隨時都要倒下去了。
而五形的殺手五人瞧見了她如此,心裏頓時緊張。殿下剛才在電話裏吩咐過,不許她受到任何損傷。可是現在,她竟然受了槍傷?這該如何是好?他們該如何向殿下交待這一切?
金朝前走了一步,望向自己的兩個同伴,“水!還不快點去扶著!土!馬上準備急救措施!木!把這裏剩下的人統統清理幹淨,一個都不要留!”
他陰狠不帶一絲感情的話說完,一旁被槍指著腰間的莫衛急忙求饒,“放過我家小姐,要我的命,你們盡管拿去就是了!放過小姐!”
可是這個時候,木的手.槍早就抵在了後背,那是心髒的位置。
而水已經奔向了樓梯,想要去扶陸小語。
陸小語隻感覺自己頭昏眼花,疲憊到不行,為什麽感覺身體越來越沉了。可是她卻強撐著自己,不讓自己在這個時候倒下去。
因為還想要看見,看見他,因為還想要問問他,問他……
眼前忽然閃現人影,聽見了金的話,她用盡了力氣,急切地說道,“金!別殺他們!這裏的人,一個都不要殺!如果你們殺了他們,就不用帶我回去了!”
從剛才他們五人出現,就知道那是司徒皇派來帶她回去的人。隻是她不知道,他是以何種目的派人來帶她回去。她感覺自己好迷茫,好彷徨。
陸小語的話,果然讓金等人停了動作。
木準備板動扳機的手指,終於不動。他扭頭望向金,終於見他點頭,隨後放下了手.槍。退後一步,可是一雙眼仍舊盯著前方的莫衛,防止他乘機亂動。
水連忙上前,扶住了陸小語快搖搖欲墜的身體。
樓梯之上,沈靜妍靠著牆,陰邪地笑著。她盯著那抹背影,沒有任何感激地說道,“陸小語,你今天阻止他們殺了我,我不會感謝你!”
因為這些,都是她該承受的。
她又怎麽會明白,那種孩子被活生生殺死的痛楚?
陸小語隻感覺那份暈旋越來越承重,將她整個人拽住了無底深淵。因為不明白他的心,因為惶恐著這份感情,因為自身所受的傷痛,因為如此的疲憊不堪。
她隻感覺自己漸漸下墜,有人將她拖入了黑暗裏。
隻瞧見鮮血從她光潔的腿下緩緩流出,流淌在階梯上,印染了地麵。
她痛苦地閉著眼睛,仿佛是感覺到某個生命的流逝一樣,不斷地呢喃出聲,“快……快救我……我要……我要這個孩子……我要他……”
愛著這個孩子,因為她是如此愛著他的父親。
承載了這份糾結上一輩仇恨的情感,她是如此無力無奈。
巨大的黑暗席卷而來,她終於消散了意誌,昏厥而去。
另一頭,司徒皇一行終於度從日本飛抵意大利。可是,當他到底意大利的時候,已經是次日的清晨。七月的意大利,碧藍的天,一如他離開之時。
園裏的葡萄漸漸開始成熟,那片絢爛的紫色透著殷紅,預示著今年會是如何得豐收季節。微風吹拂,空氣夾雜著葡萄甜美的氣息。
遠處的小道上,車隊緩緩行駛而來。
園的鐵門沉沉打開,車隊順利地駛入。
繞過葡萄園,在別墅前停了車。前車座上的寬急忙下了車,走到車後打開了車門。而同一時刻,司徒皇也是焦急地打開了車門。
從未有過的沸騰,纏繞著他。
他已經得知她受傷的消息,他也得知了她被沈靜妍截走的消息,他也知道她中了槍傷的消息。他更是在電話裏得知了一個讓他感到傷心的消息。
司徒皇沉默地走進別墅,宛如垂暮之年的老人那般辛酸。
而他身後,肯以及寬紛紛站在原地。兩人看著他淹沒於別墅裏的身影,不知道怎麽了,一下子驚覺黑道之王也有疲憊的時候,黑道之王也有萎靡的時刻。
來不及享受生命喜悅的孩子,早早地夭折。
這是任何一個人都不想預見的事情,可是卻是發生了。
集體低下了頭。
忽然,頭聽飛過一群白鴿,卻像是對早逝小生命的禱告。
經過一夜的搶救之後,陸小語已經安然地脫離了危險。可是,這一夜確實是心驚膽顫。若是沒有病人強烈的求生欲.望,恐怕是絕對不行的。
當然了,這一切是司徒皇先前所不知道的。當他聽見組織裏的醫師告知他這些情況之後,他忽然感覺自己的心隱隱顫抖,揪緊在一起。
「羽堂主在昏迷的時候,一直說救救這個孩子。她說她要這個孩子。」
司徒皇走到了樓道盡頭的房間,他站在房間前,停下了腳步。抬頭,望著這間房門緊閉的房間,忽然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麵對。
她是如此愛著這個孩子,她是如此希望留下這個孩子。
對不起,是他沒有保護好她。是他。
司徒皇沉靜地在原地站了片刻,終於伸手握住了門把手。輕輕地轉動門把手,將房門打開了。視野開闊的瞬間,他瞧見了房間內安靜躺著的人兒。
而她正處於昏睡之中,她的側臉是那樣安寧。
遠遠望去,黑色的長發纏繞著她保圍著她,她是如此安靜,安靜到連呼吸都是那樣淡。肩膀處的繃帶,還滲出血來。
司徒皇恍惚地朝前走了一步,這才走進了房間內。反手,關上了門。
……
房間內,很安靜,靜到都可以她的呼吸聲。
而窗外的陽光,這樣清澈,透過那半拉著的窗簾,懶散地射入。七月天的陽光,理應是炙熱難擋,可是現在卻帶上了幾分柔軟,投射在地板上一個淺淺的痕跡。
不會讓人寒顫的冷氣,中央空調的出風口還貼著幾張小紙條。
司徒皇呆楞地站了幾分鍾,這才邁開沉重的腳步,走向那張床。這個房間,是她住了五年之久的房間。他聽見了頭頂響起的簌簌聲,一抬頭,瞧見了那幾張小紙條。
五年之間,他從來不會踏進這間房間。
所以,這也算是他第一次走進這裏。
司徒皇的目光一直注視著那幾張小紙條,終於走到了中央空調下,銳利的雙眸微微眯起,終於瞧見了空調那幾張小紙條上寫著的幾行字。
「三月六日,從今天開始住在這裏。STH,你這個很讓人討厭的家夥!」
他望著這張紙條,真是哭笑不得。
是不是很多的事情,總是要等到事過境遷以後才會發現?
司徒皇低下了頭,再次望向床上的人兒。可是她卻依舊昏昏地沉睡著,沒有一絲清醒的跡象。她就像是沉睡中的公主,那麽美好,那麽脆弱。
他終於走到了她的身邊,目光正麵對上了她消瘦到不行的容顏。他顫抖著手,撫向她的臉龐,不敢用半分力氣,又怕驚醒她。手突然停頓了動作,隻是感覺心裏沉重萬分。
眼眶開始慢慢酸澀,他疲憊地坐在了椅子上。
晝夜不停地奔波,這段日子以來的疲憊,以及突然發生的這一切,都讓司徒皇感覺到疲憊到不行。他慢慢地低下了頭,靠在了床沿。
而他的手,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微微用力地緊握。
“語……”
“我愛你……也愛寶寶……”
輕到不能再輕的男聲,幾乎是喃喃自語一般,在這個沉靜的房間內緩緩響起。卻像是最為古老卻又最為動聽的音符一般,震蕩在心湖,泛起絲絲漣漪。
大床上處於沉睡中的陸小語,突然動了動手指。而她似乎聽到了這句話一般,眼角忽然流淌下一串眼淚。淚痕斑駁,可是糾纏著她的夢魘依舊揮散不去。
那是一個很可怕的夢。
夢裏麵,她變成了透明的人。她來到了一個從來沒有來過的地方,那是一幢大房子。深夜,房子裏很黑,竟然都沒有開燈。似乎有魔力,讓她一直往前走往前走。
瞧見了一盞很暗很暗的燈,燈光有些泛黃。
突然,眼前閃爍過一道白光。
她赫然瞧見一個長發披肩的女人,將刀捅進了一個男人的身體裏。似乎是一刀不夠,手用力,狠狠地拔出又狠狠地捅進去,來回反複了數次,這才作罷。
男人竟然無力反抗,隻是伸手握住了女人的手。
鮮血不斷地流淌而下,他的手終於垂垂落下,最後整個人靠著牆壁倒在了地上。腹部的鮮血依舊不停地湧出,而他正殘喘著呼吸著,尚且清醒著幾分意誌。
女人轉過頭來,長發遮蓋了雙眼,她無法看清了。黑暗中,依次隻瞧出了一個輪廓。她越來越近,離自己越來越近。不知道怎麽了,她竟然萬分害怕。
那一雙眼睛,離她也越來越近。
陸小語想要轉身逃跑,可是發現自己動不了。她無法動彈半分,隻好站在原地,看著那個森然的女人走到了自己的麵前。
可是她竟然就這樣穿過了自己的身體,而那把還沾染著男人鮮血的刀也穿過了自己的身體。
陸小語隻感覺自己心裏驚到四肢百骸,莫名得一陣寒意襲卷而來。
她突然動了動身體,竟然發現自己這個時候可以動了。她猛地轉過身,瞧見了女人瘦長的背影。以及她掩藏在背後的那把刀,鮮血順著刀尖滴落在地板上,一路的血腥。
陸小語朝旁走了一步,一低頭,這才瞧見了緊貼著角落牆壁的小人兒。
那是一個小男孩,從他傲人的眉宇就可以知道,他是多麽桀驁不羈。那一雙眼眸裏,閃爍著深邃的光芒。這才幾歲的孩子,竟然可以看見這樣的神情。
而他此刻,有些慌張有些害怕地望著自己麵前的女人。
陸小語的眼前,赫然浮現起另一張似曾相識的男性臉孔,而他的模樣,漸漸地與眼前的小男孩相互重疊。她一下驚覺,難道這是孩童時代的司徒皇?
不要……不要這樣……住手……
為什麽要這樣對待他……為什麽要做這麽殘忍的事情……不是他的媽媽嗎?為什麽要讓他去承受這一切?為什麽要讓這樣痛苦?
陸小語想要大喊出聲,卻發現自己發不出一點聲音了。而她剛想拔腿奔向他們,又發現自己動彈不了。她隻看見女人彎著腰,對著男孩說著些什麽。
可是聲音太輕了,太輕了,輕到她聽不見了。
那個女人在說些什麽呢?她想要告訴他些什麽呢?那些讓人會記憶深刻,直到一輩子的痛苦怨念嗎?請不要這樣,他還隻是個孩子。
忽然,女人甩在身後的手猛地有了動作,她將刀狠狠地捅進了自己的腹部。仿佛是怕不夠,又是用力地往最深處刺去。
女人慢慢地倒在了地上,她看見了男孩一臉驚恐呆滯的神情。
不要……不要……
“不要——”陸小語猛地驚叫了一聲,從床上半躺起身。隨後,又是重重地朝後倒去。
汗水已經濕透了,隻感覺心口一陣窒悶無比。
閉著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息著,想要逃離那一切。
“怎麽了?做噩夢了嗎?語!”司徒皇被她的驚恐的叫聲所骸到,也從睡夢裏醒來。其實原本他就沒有睡著,閉著眼睛的時候,腦子一片空白茫然。
聽到了她突然的尖銳叫聲,他萬分擔心。
熟悉的男聲入了她的耳,陸小語猛然間感覺到了一絲害怕。她不知道該怎麽麵對,她甚至都害怕睜開眼睛。她忘記了自己該有的冷靜以及一貫的淡定自若,那個可怕的噩夢讓她一下子恢複不過來。
可是她的手卻被他用力地握住了,她感覺到了那份溫暖以及力量。
該說些什麽,不知道……
該問些什麽,迷茫了……
突然間發現自己哽咽了喉嚨,連一個音也發不出來了。那句“對不起”如刺在梗,而那翻滾在心裏的疑問依舊如海浪翻滾不歇。她是嗎?她是他的報複遊戲嗎?是這樣的嗎?
真的……真的真的不知道了……
司徒皇見她沉默不語,以為她哪裏在疼。焦急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握緊了她的手,關切地問道,“語!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哪裏痛嗎?”
“……”她仍舊沒有說話,隻是眼淚再度流淌而下。
“我去叫醫生!”司徒皇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心急如焚,他說完,猛地轉身就朝著房間外奔去。
可是他的手,卻被人一把抓住了。
雖然她的力道,是那麽得小。
陸小語聽到了醫生這兩個字,這才想起了清醒之前的一切。聽到他要離開,刹那之間睜開了眼,抓住了他的手,聲音沙啞,哭泣地哀求。
“不要打掉這個孩子……不要打掉他……我愛這個孩子……”
“求求你……”
“不管以前,我的媽媽做錯了些什麽事情。可是,這個孩子是你的骨肉。我知道我說這些話,對你來說一點作用也沒有。可是,我真得很愛這個孩子。”
“好不好……不要打掉他……求求你了……”
司徒皇僵硬了脊背,隻是心裏詫異。
「不管以前,我的媽媽做錯了些什麽事情。」
她知道了嗎?她是從哪裏知道的?她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知道的?她的媽媽,害得他的家庭破碎不堪。讓他糾結了一整個童年,讓他的恨意蔓延。
陸小語見他不說話,抓著他手臂的手無力地垂下了,“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要怎麽做……你才能原諒我的媽媽……對不起……對不起……”
而她此刻,卻也隻能為了媽媽當時所做的行為而說上一句“對不起”。
“不要打掉這個孩子……我愛他……”
司徒皇感覺眼眶一陣泛酸,此刻,那份深埋在心底的恨意,因為這個孩子的失去也就此消散無痕了。他咽下了這份酸澀,轉過身,衝動而又溫柔地將她緊緊擁抱住了。
他將她抱得那麽緊,她都感覺到了那份疼痛。
可是為什麽,竟然會那麽高興呢?
淚水滴落在他的肩頭,印濕了他的西裝外套,一個很深很深的印記。
“誰說我要打掉這個孩子了?誰說的?誰告訴你的?就準你一個人愛這個孩子,就不準我也愛這個孩子嗎?我是孩子的父親,我有權利愛他!”
“我愛他,我也愛著他,像你那樣愛著他!”
司徒皇說著,難掩失落地閉起了眼睛。雙手更是用力地將她禁錮在懷裏,想要告訴她,他對這個孩子的期待,不會比她少上半分。
也許她不會知道,當他聽見她有了孩子那個時候的心情,一種為人父母的激動心情。他期待著他們的孩子,更期待那一種從未感受過的炙熱親情。
可不可以,讓他也溫暖一下。
陸小語聽見了他的話,無比的喜悅蔓延在心裏,是的,她萬分喜悅高興。因為聽見了他說他也愛著這個孩子,因為知道他也像她那樣期待這個生命。
淚水更是刷刷落下,她又是哭又是笑。
“對不起……對不起……”
“可是……司徒皇……我愛你……我愛你……我愛寶寶……我會用我的一生來彌補從前的一切……就讓我陪伴在你的身邊……永遠也不離開你……”
“好不好……”
他沉默地點頭,一言不語。
這份糾纏了他整個童年的陰鬱,徹底無影無蹤。
終於有人對他說了,終於有人對他說了要陪伴在他身邊的話。媽媽,你看見了嗎?終於有人願意留在他的身邊了!不要再來糾纏我了……
因為他的首肯,陸小語又是大哭大笑。
仿佛是一夜之間經曆了滄海桑田,她從地獄又飛至了天堂。天堂。原來,說愛他,並不是一件難事。而他們不過是在原地不斷盤旋的同一類人,他們都懼怕著某種東西。
隻是他比起自己而言,多了一份防備。
陸小語輕輕動了動身體,而他鬆開了手,她掙脫了他的束縛。瞧見了他一雙深情脈脈的雙眸,瞧見了他眼中自己哭到腫脹的難看樣子。
她將他的手,輕輕抓起,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這裏,有你的寶寶。這裏。”
“語……”司徒皇看著她溫柔淺笑的容顏,一下子流出了眼淚。再次將她擁抱在懷裏,卻是輕到不行,深怕弄痛了她,深怕觸及到她的傷口。
“怎麽了……”瞧見了他的反應,看見他的哭泣,她心裏顯然已經有所感覺。
可是,卻還是要忍不住開口去問。
“沒關係……沒關係……孩子沒了沒關係……隻要你還要我……”她將頭深埋在他的肩頭,嗚咽地說道。
這是她第一次瞧見他哭,她所認識的司徒皇,竟然也會流淚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