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重新來過
病房門口，英俊的男人獨自等候著。他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那雙鷹眸裏閃過絲絲疼痛，緊緊地盯著房門緊閉的病房。
走道的另一頭，裴煥以及阿Ben喝了杯咖啡，又返回了。
他們兩人轉過轉角，瞧見了席耀司挺拔高大的身影。他的雙手插在西褲口袋裏，沉默而且孤寂地注視著眼前的病房。
「又出什麽事情了？錢依依？」這是他們兩人心裏同時盤旋的想法。
裴煥大步地奔到了他身邊，擔心地瞥了眼他冷漠的神情，著急地問道，“耀司！是不是出現什麽狀況了？怎麽了？”
一定是發生什麽事情了，要不然怎麽會這個樣子呢？
可是，他們剛才走得時候還好好的！這才幾個小時，又發生臨時的突然變化了？速度太快了，小錢精真得太折騰人了！
席耀司困惑得眯起了眼眸，同樣也是一臉迷茫。隻是呢喃地說道，“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已經搞不清楚了，這所有的一切。
她突然醒來，喊他的名字，還喊著要“媽媽”。她明明沒有忘記他，難道說她忘記了之後的事情？到底是怎麽回事！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裴煥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扭頭，同樣望著房門緊閉的811病房。沉思了片刻，腦子裏卻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耀司！病情惡化了？”
席耀司吐出了兩個字，簡單地說道，“沒有！”
“難道她又昏睡了過去？還是成為植物人？”裴煥緊追不舍，不打破沙鍋問到底，就不肯罷休。
這應該是最壞的事情了吧？既然脫離了危險期，那麽她的生命應該不會有事！算來算去，最差的局麵也就是她再度變回植物人。
席耀司沒有說話，緩緩地搖頭。
裴煥鬆了口氣，不是變回植物人就好！
他又想了會兒，吃驚地大吼出聲，“耀司！錢依依該不會是失憶了吧？”這麽嚴重的車禍，想想腦震蕩的後遺症還是挺恐怖的！
席耀司依舊沒有說話，這一次他又是搖頭又要點頭。
他的舉動，惹得裴煥更加莫名了。
點頭？搖頭？這算什麽？到底是失憶了？還是沒有失憶？
裴煥提了一顆心，受不了地喊道，“耀司！到底怎麽回事！你不要吊我胃口好不好？錢依依到底怎麽了？”
到底怎麽了？
這個問題，他也好想知道！
席耀司扭頭，望向一旁的裴煥，終於幽幽說道，“我不知道她算不算失憶！她明明記得我，但是又好象記不得我！”
“耀司！你在開什麽玩笑？什麽又算失憶，又不算失憶！我聽不懂！”裴煥木納地望著他，一時間沒有了頭緒。
席耀司低沉的聲音，在空氣裏似乎像要凝固了一樣。
“她還認識我！還叫得出我的名字！可是……她好象隻活在自己小時候……因為她開口叫媽媽……她說她要媽媽……”
按照方才的情形，她對他的印象，應該隻停留在孩童時代！
是哪個時間？是他聽到耿叔和佩姨為了留或不留他的問題爭吵，他選擇離開的那個時候。還是後來，他的父親將他接走的那個時候？
長大後的一切，她也許已經想不起了。
她的世界裏，現在應該隻有那個她的生日禮物“耀司”，以及溫柔的媽媽，還有幾乎見不到麵的爸爸。
耿叔！
佩姨！
他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他們兩人，他們是他的恩人，是他們好心收養了他。可是後來，因為種種原因，他無奈地選擇了消失。
但是此刻，他居然連依依都沒有保護好！
還談什麽愛？
他有什麽資格談愛她？
這樣清楚地想來，席耀司又是自責又是難過，他閉上了眼睛。現在該怎麽辦！現在該怎麽做？他好迷茫！
裴煥驚訝地張了嘴巴，對於他的話感到萬分吃驚。隻活在從前？隻活在小時候？二十幾歲的成年人，她的心誌卻還隻是個孩子？
“天！我真得受不了了！這太誇張！也太不可思議了！”裴煥有些挫敗地倒向了一旁的牆壁，倚靠著牆壁漠然地望著他。
他們身後，阿Ben一直安靜地站著。聽到這番話，他也是感到無法想象。
怎麽會有這種事情發生？怎麽可能就會發生！
裴煥望著身前屹立不動的席耀司，沉聲問道，“一會兒醫生出來了，才會知道結果！但是！耀司！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我知道！”席耀司點點頭，自己心裏麵早就做好了準備。接下來這一場仗，無論怎樣，他的選擇都不會變！
裴煥搖搖頭，“如果結果，和你所想得一樣。你打算怎麽辦？”
“我——”
席耀司忽然揚起唇角，堅定地說道，“隻要她活在這個世界上，隻要她好好得沒有事！隻要她是錢依依！我都會陪在她身邊！”
“恩！”裴煥不再多說些什麽，沉沉地回了一聲。
如果她的記憶，隻逗留在小時候，那麽就讓他再陪她走一遍。將那片原本沒有他的空白時間，這一次，全都補上去。
讓她的生命裏，往後每一個瞬間，都有他的存在。
席耀司安靜地等候在走道裏，此刻，他不再暴躁也不再彷徨。因為知道接下來，無論是什麽結果，他都會一如既往地在她身邊，這樣就足夠了。
至於其他的，都讓它沉澱吧！
病房的門，終於打開了。
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慢慢地走了出來。他抬頭，望向席耀司，此刻居然見不到他失魂落魄的神色。他有些好奇，喊了聲，“席先生！”
“恩！”席耀司走了上去，沉聲問道，“醫生！她怎麽樣了？”
他的語氣如此鎮定，神色也是如此沉靜，沒有一點點慌張，沒有一點點驚恐。這和之前相比，簡直就是判若兩人。
“麻煩席先生，請和我來辦公室一下吧！”醫生平靜地說道。
席耀司瞥了眼病房，有些不放心。他扭頭，望向裴煥以及阿Ben，“這裏交給你們了！我馬上回來！”
“知道了！你快點去！”裴煥點點頭，鄭重地承諾。
阿Ben恭敬地低下頭，回道，“是！少爺！”
席耀司這才放心地跟著醫生以及護士離去，一轉眼，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轉角。
三樓的辦公室。
醫生伸手握著門把手，轉動把手，推開門走了進去。他朝著辦公桌前的椅子比了個手勢，“席先生！請坐！”
“謝謝醫生！”席耀司也走了進去，輕聲說道。
醫生見他坐了下來，這才繞過辦公桌，坐在了椅子上。他握了握手中的筆，說道，“席先生！請您先做好心理準備！”
“我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醫生你說吧！”席耀司目光沉穩地望著他，平靜地說道。
“是這樣的！席先生！”醫生將病情娓娓道來。
“車禍對她腦部的傷害比較大，所以腦部疼痛較為厲害！CT的片子已經出來了！錢小姐腦部的淤血已經漸漸消散，這是個好現象！”
醫生說著，將CT片子陳列在他麵前，指著頭顱裏一團黑呼呼的小東西。
席耀司輕輕地點點頭，心裏雖然忍不住輕顫，卻是淡淡地說道，“她很清楚知道我是誰，可是我感覺她的記憶好象停留在小時侯了！”
這才是最關鍵的地方！
醫生思索著，明了地望著他，“剛才我們替錢小姐打了鎮靜劑！過一會兒，她就會醒來！”
“不過根據席先生所說的情形，我很遺憾得告訴你，車禍導致腦震蕩，可能使錢小姐的記憶受損！”醫生將可能的症狀，坦白地告知。
果然是這樣！
雖然已經料想到這個結果，可是還是有些難受！
席耀司眯起了鷹眸，又是沉聲問道，“醫生！我奇怪的是，她為什麽隻失去了之後的記憶？這是什麽原因？”
醫生朝後一靠，若有所思的模樣。
“按照席先生這樣說，錢小姐可能是屬於記憶倒退，或者是選擇性失憶，更或者是綜合了這兩種病症！”
“記憶倒退，選擇性失憶。”席耀司低下頭，輕聲地呢喃著。
醫生緩緩地說道，“記憶倒退也就是記憶停留在過去某個時間點，然後記憶和模式都在那個點上，那麽整個狀態都在過去的那個點上，回複不過來！”
“至於選擇性失憶，在心理學講是一個防禦機製。”
“通俗的說，假如人遇到一個強大的刺激，這個刺激讓這人無法接受，那麽，潛意識他就會選擇忘掉這件事情，就會形成‘選擇性失憶’。”
想到她無法追查到的過去，那片空白的時間，甚至是逃婚之後那一個月時間裏，她到底在做些什麽！
這一切，都是他不知道的所在。
可是現在，已經管不上那麽多了。
席耀司抬起頭，接著問道，“我想知道，她醒來之後，會變成什麽樣子！”
醫生思索了片刻，開口陳述。
“按席先生所說的情況的話，我想錢小姐多半屬於記憶倒退！她醒來之後，整個人就很有可能停留在那個階段！”
“她的心誌，以及一切，都是那個階段的狀態！”
像個孩子一樣的錢依依？那個調皮搗蛋卻又天真可愛到極點的錢依依？
席耀司閉上了眼睛，唇角卻在瞬間揚起。他好懷念那個說要將泥鰍扔到他嘴巴裏的錢依依，那個指使他去搶卡通書的錢依依……
她的一切，那段時光，他好想念……
“我知道了！謝謝醫生！”席耀司慢慢地站了起來，轉身，朝著辦公室的大門走去。
無論她變成什麽樣子，他都不怕。相反，他還很期待！
就讓他們重來一遍，他們之間重新來過，回到過去……
他打開了門，走道那端的窗戶，陽光燦爛地照射著。而她的笑臉，如同陽光一樣耀眼，卻是這樣唯一地照向他。
“席先生！不過我覺得是一個奇跡！”
“錢小姐在記憶倒退之後，還能一眼就認出你！要知道，你和當年的樣子已經發生了變化！”醫生忽然想到了些什麽，開口說道。
席耀司停了下腳步，隨即又朝前邁去。
關門的刹那，他低聲呢喃自語，“遇到她，從來都是奇跡。”
從開始，就是奇跡的所在。
他想著抿嘴輕笑，卻是萬分期待。
錢依依，你醒了沒有？
從三樓又來到了八樓，電梯門在“叮——”一聲之後打開了。
席耀司原本半倚著電梯壁，終於直起了身子。邁出腳步，走出了電梯。他鎮定地抬頭，望向不遠處的811病房。
那裏躺著孩子一樣的錢依依……
剛轉過轉角，看見病房裏倒退著走出來的裴煥。他無奈地甩著手，有些哀怨的男聲透過空氣，隱約得傳來。
“好！好好好！我現在就去叫他過來！拜托你！你別再動了！”
“阿Ben！看好她！”
裴煥焦急地說著，扭頭想要奔去醫生的辦公室尋找某人。這不，剛回頭就瞧見了走道那一頭，緩緩走來的席耀司。
瞬間皺起了眉頭，卻是無力地雙手環胸，對著他大吼道，“你總算是來了！你再不來，我們快死了！你的錢依依醒了！”
醒了？醒了！她醒了？
席耀司悶了下，怔忪了步子朝前邁了兩步，隨即瘋似得急步前行。一下衝到了裴煥身邊，低聲問道，“她什麽時候醒的！”
“就剛剛醒的！醒了就吵著要找你！簡直讓人受不了！”裴煥怨聲載道。
席耀司點點頭，想起小時候的她，“恩！她小時候就是這樣！其實她很乖也很聽話的！以後你接觸多了就會知道！”
“很乖？很聽話？”裴煥驚訝地輕呼出聲，不能認同。
“放開我啦！好討厭的光頭叔叔！”
“快點放開我！我好痛哦！耀司！你在哪裏！媽媽！你們在哪裏！有好奇怪的叔叔！”
“依依不要呆在這裏！”
錢依依微弱的聲音，從病房裏清楚地傳出。
“看！她又開始了！你快點進去吧！不然過一會兒，病房都讓她拆了！”裴煥有些頭痛地捏了捏眉心，呢喃地說道。
她不是剛車禍完嗎？怎麽這麽好的體力！
可是她的聲音，明明那麽輕，明明可以感覺到她的吃力，居然還可以折騰那麽長時間！
天——
席耀司卻展開一抹笑容，那麽淡那麽溫柔。他瞥了眼裴煥，慢慢地走了進去。終於，視線裏漸漸浮現出那張病床。
緊接著，白色的床單，然後是……
氧氣罩仍然帶著，她那張小嘴卻嘟噥著，萬分不滿的樣子。而她的呼吸聲，此刻是如此沉穩，伴隨著心電圖，有力地響起。
病床上的錢依依瞧見來人，忽然睜大了眼睛，雖然渾身仍然疼痛。但是她努力地張開雙手，想要去擁抱他。
“耀司，依依好痛……”
“還有奇怪的光頭叔叔，耀司不見了，媽媽也不見了……”
氧氣罩下，她呢喃地說著話。嗬出的氣，透在罩子裏，是一團又一團的白霧。而她那雙無辜的大眼睛，眨啊眨啊。
席耀司望著她，瞬間失了神。他的眼前，似乎回憶起小時候的她，那張小小的蘋果臉，她天真卻又調皮的樣子。
阿Ben朝著自己的主子點點頭，隨後，退出了病房。
房門，被人輕輕地關上了。
裴煥望著身旁的阿Ben，哀歎了一聲，有些無奈地說道，“我說阿Ben！看來現在我們隻好再去喝杯咖啡了！”
阿Ben僵了一張臉，沉默不語。
裴煥打哈哈地說道，“怎麽？你想留下來陪你家少爺？你不覺得你這個電燈泡太亮了嗎？”看看他那個光頭，真得好亮！
“今天裴少爺不回日本了嗎！”阿Ben凝聲提醒道。
裴煥“啊”了一聲，無所謂地說道，“反正也不差這一兩天，更何況，我還想看看那個錢依依呢！”
接下來，耀司應該會很頭大吧！
“好了！喝咖啡去吧！”
病房裏，錢依依微微眯起眼睛，好奇地盯著他。見他遲遲沒有開口說話，終於，忍不住動了動嘴皮子，“耀司……”
聽到她的呼喊，席耀司瞬間回了神。
此刻，他該用什麽樣的態度，來麵對她呢？哄小孩嗎？還是像小時候那樣，選擇冷漠以對？不不不！他要寵她！
“耀司……”她又小聲地呢喃了一聲，伸手想要抓去臉上的氧氣罩。
席耀司瞧見了她的舉動，連忙走到了床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不讓她再亂動。望著她那張白淨的小臉，心裏麵忽然洋溢起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你的頭還痛不痛？”他輕聲問道。
“痛！”她點點頭，沮喪地回答。
席耀司瞧見她緊皺的小臉，卻動容地笑了。如果真得是回到了過去，也沒有關係，他們之間，才可以再來一次。
“耀司……”
“恩？”
錢依依張大了眼睛，無辜得望著他。滿臉的不滿以及鬱悶，氧氣罩下，那一張小嘴，在此刻有了粉潤的顏色。
“頭痛——”她念道。
“恩——”
“手痛——”
“恩——”
“大腿痛——”
“恩——”
“小腿痛——”
“恩——”
“腳指頭痛——”
“恩——”
她突然不再抱怨，停了聲音。癟了癟嘴，卻是生氣地閉上了眼睛，“你好討厭！我不要理你了！依依渾身都痛痛！我要媽媽！”
“媽媽去看望爸爸了！所以最近，都是我來照顧你！”席耀司聽到她稚氣的話，不禁輕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