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熱切盼望
城源望走出書房,隻留下黑崎聞奕一人。
書房內隻點了一盞昏黃的燈,寂靜的書房似乎沒有人存在,偏偏煙霧騰騰而起,散開於整間書房。他獨自坐在大班椅上,卻是拿去麵前的文件。文件下,壓著一枚厚厚的信封。而信封裏,是數十張照片。
黑崎聞奕拿起信封,手一歪,照片從信封裏掉落而出。
隻有第一張是她的單獨照。
剩下的照片裏,全都是兩個人的合照。
照片裏,她或笑或怒,是那樣神采飛揚,竟然連眼角都有著異樣的璀璨光芒。他眯起眼眸,盯著照片中的男人。那是一個與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人,那是他的雙胞胎弟弟。他一頭金發,勾著她對著鏡頭微笑。
兩人親密的樣子,讓他有種奇異感覺。
竟然是說不出的抑鬱,抑鬱過後,卻是淡淡的懷念。
為什麽他會懷念?
他在懷念什麽?這些照片關他什麽事情?
黑崎聞奕懊惱地皺眉,煩躁地甩手,將照片甩向空中。數十張照片洋洋灑灑,落在了地上。他不想去看,低著頭猛抽煙。一口又一口,直到抽完最後一口,他將煙蒂掐滅於煙灰缸,這才站起身來,走出了書房。
隻是踩過地麵的時候,他抬腳落地,餘光瞥見照片裏伊盼兒的笑臉,終究還是沒有踩下去。他故意邁大了步子,整個人出了書房。
洗澡沐浴,諾大的臥房裏,隻剩下自己。
黑崎聞奕躺了下來,腦海裏卻浮現起兩個人。一個是藤原春日,他不知道春日現在怎麽樣了,有沒有犯病。另一個人卻是伊盼兒,他也不知道她體內的病毒是否發作,她撐不撐得下去。可是他不應該去想伊盼兒,為什麽偏偏忍不住。
黑崎聞奕強迫自己睡覺,閉上眼睛怎麽也睡不著。
好不容易睡了下去,卻又被夢驚醒。夢裏麵,滿是伊盼兒,笑的她,發脾氣的她,任性的她,頑固的她,滿滿都是她。最後,他突然瞧見她淚流滿麵,他猛得被半躺起身,伸手捂住了自己的額頭。
伊盼兒……
窗外的天,已經開始泛白了。
黑崎聞奕被夢驚醒後,再也沒有睡著,躺了一會兒,索性起床。
……
當城源望前來的時候,他一身和服端坐在蒲團下著棋。
黑棋是他,白棋還是他。
城源望感覺有些奇怪,沉靜地走到他對麵的蒲團坐下,“早上十點三十分,席耀司夫婦將會離開日本。”
按照禮儀,他們要去送行。
此刻是九點,時間差不多了。
黑崎聞奕放下棋子,沉聲說道,“出發吧。”他徑自站起身來,走出大殿,男聲從前方飄來,“仔細查一下有關伊盼兒和黑崎聞彥的一切。”
城源望正視於他的背影,微笑說道,“怎麽?你對這種事情都感興趣了?需不需要連他們的感情生活也一起調查清楚?”
黑崎聞奕不動聲色,冰冷的眸底深邃一片。之前,他隻命人去調查與她親近的人。但是現在,對於那份越來越奇異的熟悉感,讓他不得不去調查個清楚明白。他的記憶裏分明隻有藤原春日,隻有她一個人。
但是,有一個可怕的念頭。
那就好象,他就是黑崎聞彥,他們口中的裴煥。
黑崎聞奕不多說些什麽,城源望靜靜地跟隨在他身後。
兩人並肩出了常禦殿,坐上車子駛出夜禦館。
從索非頓酒店接了席耀司夫婦,護送他們上車前往機場。達到機場的時候,已經是十點了。私人飛機停於機場跑道,駕駛人員已經在飛機上,等待著少爺以及少夫人上機。在光亮寬敞的特別候機大廳,讓人側目的一行人停下腳步。
候機大廳外,來往的旅客紛紛注目。
這兩人可是大人物,難得一見。
黑崎聞奕朝他伸出了手,揚起唇角說道,“很高興席先生來日本。”
“謝謝招待。”席耀司沉聲說道,抽出西褲口袋裏的手,慢慢地伸向了他。即將離開的席耀司心裏,縱然是不舍,卻也不得不離開。他握住了黑崎聞奕的手,意味深長地說道,“希望下次見麵,不會太久。”
“希望。”黑崎聞奕望著席耀司,眼底躥過一道光芒。
錢依依望著他們兩人,忽然之間仿佛回到了兩年前,回到了他們還沒有分別的時候。她忍不住感慨,心裏一陣泛酸。但是今天的分別,是為了以後更好的相聚。
“席夫人。”
黑崎聞奕又是將手伸向了錢依依,錢依依握住他的手,笑著說道,“很高興來日本。”
真的,真的很高興。裴煥,你還活著,這比什麽都要好。
外交官森田徹阿諛地笑,不忘記附和道,“席先生,希望這次合作成功。”
“我對這次的合作計劃很感興趣。”席耀司表明立場,雙眸望著黑崎聞奕。
森田徹心裏頓時大喜,更是對黑崎聞奕佩服。誰不知道,席先生一向鶴立獨行,這次能夠答應合作,真是奇跡。
在眾人的目送下,席耀司與錢依依攜手走向通道,登上了飛機。
直到飛機從跑道起飛,這次的來訪順利結束。
而這個時候,青木的手機振動,他接了個電話,隨後大步走到黑崎聞奕身邊,“奕總,老爺病危。”
突然收到黑崎罡病危的消息,黑崎聞奕又是立刻前往大阪。
一路上,他繃緊了俊容,難得展現一絲焦慮。他這是怎麽了,明明很厭惡那個老頭子,為什麽在這個時候竟然感覺壓抑。他將母親關了那麽多年,折磨了那麽多年,他應該很恨那個老頭子才對!
但是,但是他愕然發現,自己還是沒法完全冷漠對待。
不知不覺,已經是十二月的月末了。
今年的日本竟然奇跡一般沒有感到特別寒冷,前幾日的氣溫還很適中,隻怕會有突然寒流來襲。這樣的天氣讓人感覺可怕,就像是一場暴風雨的來襲,無法確定時間,偏偏又已經打響了警報——它一定會來。
車子抵達大阪的時候,天色漸黑。
遠遠望去,高聳的山頭在黑夜中愈發朦朦朧朧。
青木的手機再次嗡嗡振動,他又是拿出手機接起電話。
黑崎聞奕看似漫不經心,眉宇卻緊緊皺起,一雙銳利的眼眸緊盯著正拿著手機在通話的青木。
“好!知道了!”青木斷斷續續地回了幾句,掛斷了電話。
他又是回頭望向黑崎聞奕,沉聲說道,“奕總,剛才收到電話,老爺已經脫離危險。”
城源望聽見這話,總算是鬆了口氣,險些被這緊窒的氛圍給壓迫。他露出笑容,扭頭瞥了眼黑崎聞奕,開口說道,“這下沒事了,你可以放心了。”
“我沒有擔心。”黑崎聞奕動了動唇,卻有些口不對心。
城源望挑挑眉,試探性地問道,“那麽還要不要去探望他?”據自己了解,這兩年內,他幾乎不來大阪。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他與父親黑崎罡的關係似乎不好。與其說是不好,不如說是很差。
黑崎聞奕一個眼神掃過去,冷到讓人寒蟬。
“既然來了,那還是去看看吧。”城源望連忙接話,當下明白他還是關心著自己的父親。
車燈打著強光,車子徐徐駛上山坡駛入了一幢私人花園別墅。
別墅的保安識別了來人,這才打開了鐵門。圖騰雕漆的鐵門沉重地打開,等到車輛進入,又是沉沉關上。車子停於空地,立刻有人上前打開車門,“少爺!”
黑崎聞奕抬頭望向麵前的別墅,眼底流轉過一絲不為人知的情緒。
他邁開腳步,走進了別墅。
別墅內,管家與女傭集體迎接,“歡迎少爺!”
“人在哪裏!”黑崎聞奕的視線已經掃向樓梯,找尋著某個樓層。
管家低頭回答,“少爺,老爺已經轉到三樓的房間!”
黑崎聞奕不再應聲,筆直地走上樓梯。
城源望並沒有跟隨而去,青木同樣留在大廳。兩人望著他的身影上了三樓,轉入回廊消失不見,城源望笑盈盈地望向青木,愜意地說道,“青木,休息下吧。我的肚子有點餓了,還有,我想喝點酒。”
……
三樓的回廊裏,黑崎聞奕獨自一個人走著。
房間外,有保鏢守衛,“少爺!”
黑崎聞奕走到房前,其中一人將房門打開了。他徑自走進房間,視線徐徐望去,諾大的房間內,幹淨整潔到隻有一張大床、一張桌子以及一張輪椅。除了這些,什麽也沒有。而那張大床.上,躺著一名頭發幾許花白的老人。
看護站起身來,恭敬喊道,“少爺!”
“出去!”黑崎聞奕沉聲說道,看護急忙低頭退出房間。
房門關上了,房間內隻剩下他,以及那個昏睡不醒的老人。誰又能想到呢,這個曾經叱吒黑道的男人,如今卻倒在這裏。他那麽虛弱,那麽渺小,隨時都會死去。這真是可笑,太過可笑了。
黑崎聞奕揚起嘴角,卻沒有發現自己的笑容竟然是那樣虛無。
他慢慢地走向了老人,每一步都邁得沉重,忽然加快步伐,幾個大步奔到床沿。他的視線一掃而過,老人正吊著點滴,他甚至還戴著氧氣罩,微弱地呼吸著,生命在這個時候脆弱到幾乎不可思議。
黑崎罡,他的父親,他同樣憎惡的對象。
此刻就躺在他的麵前,如此苟延殘喘地活著。
黑崎聞奕最初的記憶隱隱閃現,那些畫麵猛地跳了出來。
他是這個男人的兒子,黑崎聞彥的哥哥,而他的弟弟被司徒皇殺死了。至於母親的消息,他在偶然的機會下,調查到了這幢別墅。當時幾乎是震驚,一直以為母親早就死了。可是她竟然還活著,這是為什麽。
她的精神狀態不是很好,可以說是瘋了。
已經不認識他了,意識十分迷糊。
隻是一直喊著弟弟的名字,她喊他,裴煥,裴煥。
沒有任何理由,就是那麽突兀地憎惡這個男人。當自己繼承“天皇”的時候,一並奪走了他的一切,從會社到幫派,讓他從高高在上的人一夜之間掉落進深淵,一無所有。沒有想到他竟然中風了,嗬嗬。
大風大浪經曆過無數,這個男人也被他打敗了!
徹底地打敗了!
黑崎聞奕死死地盯著雙眼緊閉的黑崎罡,彷徨似地開口,“為什麽我要去替那個沒用的弟弟報仇,為什麽我要拿到記憶晶片……”
這些又關他什麽事情!
但是母親臨死前的遺言,卻讓他不得不去執著。
「記憶晶片……你要去找司徒……司徒……」
司徒皇,為什麽不交出記憶晶片!
黑崎聞奕眯起眼眸,望了黑崎罡一眼,猛地轉身,走出了房間。
……
別墅的餐廳內,城源望以及青木兩人坐在圓形餐桌上,正在用餐。
準確地說,隻有城源望一個人在用餐。
城源望盯著酒紅色的液體,慢條斯理地說道,“我說青木,你難道不餓嗎。就算不餓,也喝一杯吧。這酒味道不錯。”
“謝謝城源少爺!”青木剛毅的五官沒有多少變化,沉穩得像是一塊巨石。
城源望聽見他的稱呼,忍不住說道,“青木君,我們現在都是替聞奕辦事,以後不要再叫我城源少爺或者城源醫師,聽上去好生疏。”
“城源君。”青木許是被他羅嗦得沒轍了,終於改口道。
城源望這才滿意地點點頭,一雙小眼睛微微眯起,揚起了唇角,“這樣才對!”
“閣下!”青木犀利的雙眼瞥見從餐廳外徐徐而來的身影,徑自站起身來。
城源望同樣扭頭望去,隻見黑崎聞奕沉靜了一張俊容,卻看上出是喜是怒。但是眼底一閃而過的陰霾,卻被他恰好捕捉。他拿起餐巾擦了擦嘴,不急不徐地開口,“怎麽?老爺沒事吧?”
“恩。”黑崎聞奕應了一聲,走到空出的正位而坐。
管家立刻上前,恭敬問道,“少爺,請問需要些什麽。”
“照舊。”黑崎聞奕動了動唇,吩咐道。
“是。”管家轉身離去。
城源望雙手擱在餐桌上,似是隨意,卻又好象是試探性地問道,“今天晚上住在這裏嗎?”
“吃完就回去。”黑崎聞奕想也不想,脫口而出。他從來不在這裏留夜,除了那個晚上,除了那天,母親終於永遠睡去那一天,他留在這幢別墅,沒有離開。可是,他卻再也不想回來,也不知道在惶恐些什麽。
城源望不再多說什麽,又是低頭盯著那剩了小半杯的酒杯。
過了一會兒,管家帶著女傭將食物呈上,日式的晚餐,十分中規中矩。
一份端放於黑崎聞奕的麵前,另一份則端放於青木麵前。
兩人沉默地用餐完畢,靜坐了十分鍾左右,又是起身走出餐廳。一行人出了別墅,坐回車內,徹夜趕回東京。
當車子駛出花園別墅的刹那,黑崎聞奕忍不住瞥了眼窗外的別墅。
他的視線,掃向了別墅的三樓。
那一間房間,還亮著微弱的燈光。
……
意大利。
葡萄莊園的天空,飛過一群鴿子。
近一月的意大利已經轉冷,別墅外冷風呼嘯,手探向窗外,馬上就會被風吹得凍僵。而別墅內卻溫暖如春,恒溫的室內,一流的智能設備。整個第九層,那是司徒皇的私人領域。而如今,已經成了兩人的私人領域。
羽影堂主已經住進了第九層。
女主人的地位早就確定。
由於司徒皇的回歸,使得整個意大利黑手黨又是沸騰不已。縱橫黑道的王終於回來了,這是讓人熱切盼望的事情。各個組織的首腦想要前來拜見,可是都被司徒皇一一拒絕。眾人向來熟知司徒皇的脾氣,也不再打擾。
隻是首腦們紛紛致電詢問,“不知道殿下與羽堂主什麽時候舉行婚禮?”
這讓陸小語有些無奈,而司徒皇卻在一邊賊賊地偷笑。他偷笑的表情也是十分隱匿,隻勾起唇角,露出狡黠的弧度,一雙漆黑的眼睛盯著她微紅的臉龐。陸小語被他盯得久了,終於忍不住輪起拳頭打他。
“你笑什麽笑!”陸小語嗔怪了一聲。
司徒皇將她的拳頭握住,包裹在自己的掌中,沉聲說道,“我可沒有笑。”
“還沒有,你笑成這樣了,還沒有!”陸小語瞪了他一眼,這才發覺自己拿這個男人真是沒辦法。虧他還是黑道之王,有時候就像個孩子。
司徒皇隻是伸手將她摟進懷裏,陸小語在他懷裏找尋了一個舒服的姿勢,習慣性地依靠向他。這種感覺真好,他是她最為安心的依靠。司徒皇輕撫著她的手臂,若有所思地說道,“天愛和晉陽想要來看我們。”
“你怎麽說?”陸小語扭頭望向他,好奇地問道。
“怎麽?你怕了?”司徒皇不忘記調侃一下,好整以暇地盯著她略帶緊張的神情。
陸小語推了推他以示抗議,輕聲說道,“我怕什麽。”
其實對於司徒天愛以及秦晉陽,陸小語和他們的接觸並不多。除了司徒天愛結婚的那一天,她隨司徒皇前往英國,之後就再也沒有往來。現在算來,他們的孩子也應該有四歲了,那一對雙胞胎姐弟。
司徒皇和司徒天愛雖然不是親生兄妹,可是皇對天愛的疼愛,不需要言語。
“我告訴他們,最近有些事情要處理。等事情處理完了,再去找他們。”司徒皇幽幽說道,又是補充,“天愛問我,什麽時候和你結婚。”
“我們已經舉行過婚禮了。”陸小語把玩著他修長的手指,兩人的手指戴著同樣款式的簡單戒指。雖然是在那個小小的教堂,但是她已經感覺夠了。她一向不喜歡那些奢華的場麵,反倒是喜歡清淨。
司徒皇怎麽會不了解她呢,側頭吻了吻她的額頭,男聲異常沙啞,富有磁性,“我告訴天愛了,可是她說,一定要再舉行一個婚禮。至少他們全都要到齊。她還說,無雙和季傲要做你的小花童。”
陸小語點頭答應,明白天愛對這個哥哥的心意。
隻是如今,她的身邊有了皇,天愛的身邊有晉陽,依依的身邊有耀司。
可是盼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