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隔一條路
台灣。
這兩個字像是一個禁忌,連同另一個人的名字,也一起成了禁忌。
原來決口不提,不代表可以忘記。
反而是更加深刻的記憶,永遠也無法消失。
藤原春日臉上欣喜的笑容一瞬僵持,淡淡褪去。她抱住他的手也是一鬆,下一秒更加用力地抱住他,撒嬌哀求道,“什麽事這麽急呢?不要去了好不好?再過些日子我們就要結婚了呢!你就不能先把公司的事情放一放嗎?”
“這件事情很重要。”黑崎聞奕不提是什麽事,沉聲說道。
很重要……
藤原春日的心感受到刺痛。她知道他要去的念頭是那樣強烈,就像是那次一樣。她也知道自己攔不住他,可是他剛才親手替她戴上了戒指,他認同了她的存在,她在他心裏已經是妻子了不是嗎。
“去吧。”藤原春日垂下眼瞼,在他耳邊輕聲說道。
其實,他大可以不問她。因為結果早就知道。
黑崎聞奕收了收手臂,將她抱緊,堅決地允諾道,“我不會去太久,結婚之前一定會回來。春日,你放心。”
藤原春日“恩”了一聲,點頭說道,“早點回來。”
“我可不想結婚前一天新郎卻失蹤不見。”她開起了玩笑,聲音卻輕顫,“你知道那樣很丟臉的。”
黑崎聞奕忍不住笑了,似乎像是鬆了口氣,“放心,我一定提前回來。”
“好啦,我相信你。你先出去,我還要試婚紗呢。好象有點點大了。”藤原春日抬頭望向他,伸手推拒著他讓他離開。
黑崎聞奕站起身來,沉聲說道,“不許太久。”
“知道了。真羅嗦呢。”藤原春日揮揮手,笑容明媚,眼底陰霾。
黑崎聞奕轉身離開了化妝間,等候在房間外的嬤嬤、女傭、助理以及化妝師陸續走了進來。眾人簇擁在藤原春日身邊,化妝師輕聲問道,“藤原小姐,妝容是否喜歡呢。如果哪裏不滿意,我們一定會做到讓你滿意。”
“妝容我很喜歡,隻是婚紗這裏有點大……”藤原春日站起身來,助理攙扶著她走到徑自前。她望著鏡子裏的自己,白色玫瑰的新娘禮服。可是,視線卻漸漸模糊,自己的身影幻化為另一個人。
伊盼兒……
藤原春日急忙轉身,不去看鏡子,“今天就到這裏,我有點累了。”
其實,他一直讓她很放心。
他一定會回來。
可是真正放心不下的人是自己。
……
橫濱一處私人別墅。
別墅屬千葉名下。
夜的繁華才剛剛上演,燈紅酒綠的開始就是東京夜生活的序曲。別墅臨著櫻花樹,站在二樓的房間陽台,就可以看見在燈光下隨風飄揚的櫻花花瓣。有人正倚著牆,落寞地望著花瓣凋零,一抹孤寂的身影。
女人一頭齊肩頭發,冷冷淡淡的神情,可是眼底卻是無法淹沒的愛戀糾纏。
感情從來都是不由人做主的東西。誰追逐著誰,又有人在被追逐的人身後繼續追逐。注定是一場無際而終,偏偏那麽多人不停地追逐。難道是在索要一個結果嗎。那麽結果早就知道,為什麽還要繼續追逐。
也許是因為不死心,又或者,除了追逐,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千葉綺華怔怔地望著窗外的夜色,一個人發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房間的門被人打開了。
男人走了進來。
他穿著銀色的西裝,黑色的襯衣。筆挺的西褲,修長的雙腿邁著有力的步伐。房間內點了一盞昏黃的燈,燈光照耀而下,照亮了他一張溫煦中隱隱透射出陰霾的臉龐。迷人的小眼睛眯起,斂著鋒芒深邃。
男人停下腳步,沉聲質問,“有什麽事快說。”
千葉綺華聽到身後傳來的男聲,她並沒有回頭。隻是盯著遠處的某一個閃爍的光點,輕聲說道,“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我檢查出一項奇異的指標,血液病毒加劇,而且和以前不一樣。”
“不一樣?那有什麽奇怪。也許是病毒開始變異。千葉,你是專業醫師,難道連這點最起碼的知識都不知道嗎!”男人沉聲質問,眼眸一緊。
千葉綺華幽幽轉身,望向了身後的男人。她默然地與他對望,許就沒有出聲。過了半晌,這才開口說道,“因為我是專業醫師,所以才發現了這微笑的改變。隻有你和我是她的主治醫師。”
“你懷疑我。”男人坐在沙發上,卻是用了肯定的語氣。
千葉綺華走到他麵前,慢慢地蹲下,她伸手撫向他的臉龐,呢喃說道,“告訴我,你不是愛她嗎。為什麽要這樣做。你明知道她活不了多少年,為什麽還要讓她加速死亡。還是你……愛上了別人。”
“千葉。”男人握住了她的手,凝望著麵前的女人。
“那個人是誰。”千葉綺華幽幽問道,眼底卻是深深的落寞。
不管他愛的人是誰,可是她知道,那個人永遠也不會是自己。永遠也不會。
男人默然不應,他鬆開了手,起身打算離開。千葉綺華卻從身後抱住了他,將臉貼著他的後背,哀求地囈語,“望,為什麽不能愛我?難道我不夠好嗎?你知道不知道,你這樣做如果被天皇知道了,他……”
“你不需要多事。”城源望掰開她的手,冷聲說道。
千葉綺華看著他決然離去,心裏荒蕪一片。
門打開了,他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眼前。
……
次日的清晨,黑崎聞奕離開夜禦館。
不過他不是去公司,而是立刻要前往機場飛往台北。他正對著鏡子打領帶,藤原春日走到他麵前,伸手替他打領帶,纖細的手指,熟練的動作,她一邊打,一邊輕聲說道,“出去要小心。”
“恩。”黑崎聞奕應了一聲,低頭瞧見她一張慘白的小臉。
藤原春日的動作格外細心,打完領帶又替他將襯衣的領子撫平。她細微的小動作,讓黑崎聞奕忽然感覺到一絲內疚。她已經病入膏肓了,而且馬上又是他們結婚的日子,他不該離開她,但是如果不去,恐怕他也不會甘心。
“你才要小心身體,等我回來的時候可不想看見你這麽虛弱。多吃點東西,多注意休息。我會給你打電話。知道嗎。”黑崎聞奕凝望著她,叮嚀囑咐。
他們是即將成為夫妻的戀人,可是他給她的感覺卻沒有戀人的感覺。
竟然完完全全是一種關懷嗬護。
藤原春日踮起腳尖,在他的唇上落淡淡的吻,微笑說道,“我知道。我一定好好照顧自己,成為你最美麗的新娘。”
“時間不早了,你快去吧。”藤原春日瞥了眼時鍾,輕聲提醒。
黑崎聞奕撫了撫她的臉龐,轉身離去。
走出常禦殿的時候,他回頭望了她一眼。
藤原春日站在他的身後,孤孤單單的一個人,那麽渺小。一雙眼睛透著渴望,以及隱匿的期許。
黑崎聞奕收回了目光,終於大步離去。
隻是記憶忽然就開始婆娑,腦海裏突然跳出一個縮小版的她。一如剛才的情形,她孤孤單單地站在遠處,一眨不眨地望著他。那是……春日小時候的樣子嗎?
黑崎聞奕莫得回神,車門已經被人打開了。
他彎腰坐進車內。
車子徐徐行駛,駛出了夜禦館。
窗外的景物一路被拋在車後,黑崎聞奕默然無聲,耳畔響起童稚的女聲。
“黑崎哥哥,我的名字叫藤原春日。”
黑崎哥哥,黑崎哥哥。
可是怎麽又聽見她改了稱呼。
她喊,裴煥……
九點一刻的飛機在機場起飛,衝上了碧藍的天空。
英皇大廈,城源望難得遲了時間。當他來到頂樓的時候,助理長穀立刻迎了上去,“城源先生,奕總讓我轉告您,他離開的日子裏,英皇的事情交由您處理。我與青木將會隨時聽命於城源先生。”
城源望明顯是一怔,隨即笑著說道,“原來是這樣,奕總走得真突然。我會處理好公司的事情。”
城源望隻得坐著電梯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聞奕他會去哪裏?意大利?
城源望反手關了辦公室的大門,立刻拿出手機撥了號碼。電話響了幾聲之後,終於被人接通了,藤原春日在電話那頭輕聲喊道,“望。”
“春日,聞奕突然走了,你知道嗎?”城源望坐在大班椅上,沉聲問道。
藤原春日沉默片刻,輕聲說道,“我知道。”
“你知道?那他去哪裏了?他去找……”
“他會回來的。”不等城源望把話說完,藤原春日徑自打斷,肯定地說道。
城源望握著手機,眉宇不由自主地微微皺起。他掛斷了電話,又立刻撥了另一個號碼,低沉的男聲透出幾分焦慮,“千葉,是我。”
“望?”
“你能幫我做一件事情嗎?”
……
飛機抵達台南的機場,黑崎聞奕走出機場,迎麵感受到涼涼的風。這裏沒有台北的繁華,卻多了幾分淳樸地道。機場外,野口駕著車已經等候多時。三人一行上了房車,立刻駛離了機場,朝著前方而去。
“少爺,伊小姐正在台南的警署總局。”
“警方似乎調查到有關伊小姐親人一案的新疑點,所以伊小姐這些天是台南的家與警署兩點一線。”
“聽從少爺的吩咐,我已經追查這一案件的真相,發現伊小姐家人的死,似乎與伊東權先生的合作方有關。從內部盜取解碼的資料來看,合作方遠承的負責人在一項重大合作項目上挪用了大量的資金。”
“但是對方隱藏的很好,這些數據不容易讓人發現,並且以分散到各個大小項目,作為流通變動資金運轉。”
野口駕著車,沉聲匯報情況。
黑崎聞奕眼眸一緊,沉聲說道,“進入台南警署總局的係統,以匿名信件告訴他們這一消息。還有,查查清楚,究竟是誰在幫對方處理這些數據。”
伊東權的公司隻是一家小型公司,交涉範圍也不會廣泛到哪裏去。如果隻是一家普通的公司,公司內部怎麽可能會有這樣高手段的操盤手。這其中是不是有誰在主導。可是為什麽要選中這樣一家不起眼的公司。
偏偏那麽巧,竟然是她的家人。
黑崎聞奕側目望向車窗外,大片大片的蔭綠映入眼底。一顆心忽然就這麽開始沸騰,也許是因為馬上就要見到她的原因。
房車直接開到了台南的警署附近。
隻隔了一條馬路。
黑崎聞奕坐在房車內,扭頭盯著警署的出入大門。她應該會從這裏走出來吧。他一向沉穩耐心,卻發現此刻的自己是那樣緊張。
今日的台南,陰雲天氣,天空壓得有些低。
一直等到了下午時間,可是等待的那個她卻遲遲沒有出現。
黑崎聞奕索性抽上一根煙,煙還夾在手指間,尚未點燃。一旁的涼子瞧見了什麽,輕聲按道,“少爺,她出來了。”
那是一道消瘦的身影。
她獨自漠漠地走出警署,迎著風傲然地朝前走。黑發被風吹起,飛揚在空中是那樣絢爛的弧度。她穿著黑色的帶帽衛衣,一條牛仔褲,腳上穿著一雙帆布球鞋。這樣的打扮哪裏還像是一個風風火火的間諜,全然是學生氣。
她終於抬起頭來,可是視線卻像是沒有焦距。
隻這樣望著前方的某一點,雙手環著自己,似乎是怕冷。
黑崎聞奕手指一鬆,手指間的煙就掉了下去。
他眯起眼睛,緊緊地盯著她。
幾個月不見了,她恢複得不錯。除了瘦了點,還是初初見麵是那個傲然的女子。眉宇之間泛著淡淡的哀傷,一眼望去,就會觸動人心的傷。他是那樣被她吸引的吧。黑崎聞奕恍然地回想過去。
伊盼兒低下了頭,走出警署默然地轉身走在大道。
而隔了一條街停靠的房車,突然有下了車。
高大的身影,筆挺的黑色西裝,雖然戴了墨鏡,但是渾身散發出的氣勢卻是冷冽不凡。他邁開腳步,朝著她急步奔走的身影而去。終於離她越來越近,他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成功地阻止了她前進。
伊盼兒原本失神地走著,忽然被人抓住手腕,她愕然地扭頭。
即便是戴著墨鏡,可是一眼就可以清楚地知道他是誰。
因為那熟悉的味道,就這樣被風吹進了她心裏。
伊盼兒又是挫敗地失神,微張的小嘴,竟然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過了許久,倒是他先開口,他喊她的名字,“盼兒。”
他沉沉地呼喊,伊盼兒猛地揚手,揮開了他抓住自己的手,連帶著朝後退了一步。她直覺地想要離他遠點,這反射性的動作讓他感到不悅。可是他也沒有繼續朝她逼近,站在原地將她緊鎖。
伊盼兒心裏一陣酸澀,悲涼從腳底一瞬間衝上了全身。她抿著唇,一言不發地轉身。
黑崎聞奕立刻閃身攔在了她麵前,壓下一道高大的身影,沉聲說道,“我們談談。”
風將他的聲音吹散,清晰模糊。
這樣麵對麵,可以感覺到他的氣息,可以聽見他開口說話,可以真實地看見他,伊盼兒曾經在夢裏曾經在失神的時候期許過多少次。一次一次地希望落空,她的心早就千瘡百孔,再也經受不起半點傷害。
“黑崎先生,我和你沒什麽好談的。”伊盼兒淡淡說道,冷硬拒絕。
“盼兒。”黑崎聞奕凝望著她,伸手想要去擁抱她。
伊盼兒揚起唇角,笑著說道,“請叫我伊小姐。我們沒那麽熟。”
“那麽誰又可以那樣叫你?那個姓江的男人嗎?”黑崎聞奕陰鬱地質問,雙眸一沉。
伊盼兒抬頭望著他,冷聲說道,“不關你的事。”
“我必須要和你談談。”黑崎聞奕再次抓住她的手腕,拽著她走向馬路對麵。他大步大步地走,伊盼兒想要甩開,卻發現自己的力量太過渺小。一抬頭,又瞧見他的背影,瞬間恍惚了視線。
“你放開我!”
“休想!”
伊盼兒被黑崎聞奕塞進了房車內,車子立刻發動引擎,揚長而去。
坐在房車內,他的手始終牢牢地摟著她,伊盼兒朝旁挪了挪。而他故意用力握住她的手,甚至是十指交握。
……
伊盼兒被帶到了一幢小洋房。
台南這樣的洋房有很多,前麵是小花園,適合人居住的小別墅。
不等人開門,黑崎聞奕徑自下了車,又是抓著伊盼兒下車。他扭頭望向涼子,沉聲說道,“把鑰匙給我。”他從涼子手中接過鑰匙,拽著伊盼兒走向洋房。鑰匙捅.入門孔,粗蠻而又急切的動作。
伊盼兒被他強製地拽進房子,身後的門重重地關上了。
諾大的洋房,寂靜無聲,一個人也沒有。
黑崎聞奕與伊盼兒兩人就這樣麵對麵而站,伊盼兒轉過視線,不去看他,“既然有話,那就快說。我沒時間和你……”
她的話未說完,他整個人壓向了她,“難道跟那個姓江的男人你就有時間嗎!”
“你……”伊盼兒憤怒地瞪著他,一下言不由衷,負氣地吼了過去,“沒錯!是!我就是和他有時間!我馬上就要回去,因為他下班回來還要吃飯!我要給他做飯!我們還要一起睡覺!一起……”
“住口!”他的雙手那麽蠻橫,按住她的肩頭不讓她有絲毫掙紮的機會,“你是我的!”
“你放開我!黑崎聞奕!你放開我!”
“我不是你的玩具!我不是你想要就要,想不要就不要的玩具!我是一個人!我有感情,我有心,我也會疼會難過會傷心!你不能想讓我怎麽樣就怎麽樣!我也可以對你放手!你知不知道!”
“為什麽要來!為什麽要出現在我麵前!為什麽!”
“我已經努力想去忘記你了!重新開始生活!我也不會去找你!可是你為什麽要出現!”
“你怎麽能這麽自私這麽殘忍!”
每天每天,告訴自己要堅強要勇敢,不可以一直這樣沉迷過去。因為他早就已經不是他了。就算是他,可是也不再是她心愛的那個他了。逼迫自己不許想他,不許念他,不許回憶那些過去,不許不許不許。
她逃避得那麽辛苦,好不容易可以不必再清晨才睡著。
而他就是那麽輕易,那麽有本事有能耐,一下子就能打破她沉寂的心。
可笑的是,他根本就不愛她,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