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一封信
明川醫院,或者說所有醫院的結構,蘇揚都是熟悉的。
婦產科,蘇揚站在653的病房門前,卻仍舊有些躊躇。
他現在應該立刻推開門進去,畢竟時靈的情況還不明朗,他輕吸一口氣,推開門。
並沒有如預料中那般看見蘇沐,這讓他鬆了口氣。
病床,上臉色蒼白的人兒,此時緊閉著眼睛,幾乎要與雪白的病床融為一體,蘇揚呼吸一窒。
手撫上那人蒼白的臉,蘇揚偏了偏頭,眼裏情緒莫名。
咚咚咚!
蘇揚輕吸一口氣,回過身看去。
身穿白大褂的年輕醫生的手還沒來得及放下,撞到蘇揚看過來的視線,微微一怔。
“蘇師兄?”
蘇揚費力回想了一下,才想起來,這應該算是他的師弟,在讀本科的時候曾經一同在許教授的教導下相處過一段時間。
蘇揚淡淡的點了點頭。
那年輕醫生有些尷尬,指了指病床,“請問,這是您的……”
蘇揚抿了抿唇,平時輕而易舉說出口那三個字,現在去如同有千斤重般,墜在他的心上。
好在年輕醫生很快就自己打破了這蘇揚單方麵有些糾結的局麵。
“這是師兄你嫂子吧?”年輕醫生自覺得了正確的答案,臉上也少了幾分拘謹,左右看了看:“剛才那個男人是您哥嗎?我看你們長的有點像。”
平時最討厭與蘇沐扯上關係的蘇揚,這次卻沉默了。
那年輕醫生猶自在感慨著:“哎,師兄你哥對你嫂子可真好啊!從出了病房,開始就一直守在這裏。隻是……現在人去哪了?”
年輕醫生的疑惑很快就被蘇揚給打斷。
蘇揚:“她怎麽樣了?”
“……啊!瞧我這腦子,我這次來就是來送檢查單的,隻是您哥不在,這……”
蘇揚:“給我也一樣。”
年輕醫生想也不想就拒絕,“不行,這不合規矩。”
蘇揚:“……”他忍了忍,咬牙道:“她肚子裏的孩子是我的。”
年輕醫生瞬間愣住了,一服仿佛遭遇了重大打擊的模樣。
蘇揚沒管自己的話,會對這個年輕醫生的世界觀造成多大的打擊,徑自搶過他手裏的檢查單。
醫生的鬼畫符啊……
好在蘇揚不用人解釋也能看懂。
不明原因導致子宮蠕,動出現異常,疑似藥物所為,但卻並沒有在患者體內提取到相關殘留。
蘇揚深吸一口氣,扯住年輕醫生的胳膊:“是確定孩子已經保不住了對嗎?”
年輕醫生愣愣的看著他,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啊?”
蘇揚咬牙又重複了一遍。
年輕醫生這才終於回到了工作狀態,肯定的點點頭,“嗯,師兄你也清楚,流產總會對母體產生極大的傷害,但這位小姐的情況要更嚴重一些,她可能,以後都不會再有孩子了。”
手術的醫生說的是大概率不會再有懷孕的可能,但他們都是醫學生,年輕醫生覺得蘇揚應該懂他的意思,永遠不要把希望寄托給奇跡。
蘇揚腦子裏嗡的一聲,臉色一瞬間有些發白。
“師兄!”年輕醫生連忙扶住他差點跪倒下去的身影,將人拖到一邊的沙發上,“你沒事吧?”
蘇揚愣愣的抬頭看他,腦子裏卻是一片漿糊,連帶著眼前都有些模糊。
整個腦子裏,一直在反複重複著錄音裏的那幾句話。
“你從一開始就沒想要這個孩子。”是啊,如果不是自己,時靈有怎麽會出現這個意外。
“你或許這一輩子都不會做好做一個母親的準備。”蘇揚抓了抓頭發,神情有些痛苦。
“所以……做掉吧。”做掉吧……做掉吧……
蘇揚不是會鑽牛角尖的人,但凡那個錄音有一點惡意剪輯的痕跡,或者時靈表達出一點對蘇沐的抗拒,他都不會陷入到現在這樣的頭腦風暴裏。
可問題的關鍵是,時靈並沒有否認。
他抬頭,視線落在躺在病床,上的人身上,那人長著他最愛的模樣,此時卻讓他無比的陌生。
說到底,都是他高估了自己。
高估了自己對她的影響,以為自己在她的心裏占據著一個重要的地位,能影響她的決定。
但其實,他對她而言,不過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罷了。
“師兄?師兄!師兄……”耳邊男聲急切的呼喚聲,將他喚回了現實。
他眨眨眼,眼前重新聚焦,看到年輕醫生擔心的臉,張了張嘴,卻發現嗓子裏根本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了。
人在受到重大刺激的時候,身體會反饋給你一些反應,蘇揚從前在書上看到過,沒想到有一天,實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擺了擺手,用口型道:“你先出去吧,我一個人靜靜。”
年輕醫生震驚的看著他。
蘇揚不想解釋自己為什麽出不了聲了,太麻煩,他疲憊的垂下頭,明顯一副不想再說的模樣。
年輕醫生:“……好吧,師兄你有什麽事就按鈴,我就在值班室。”
蘇揚沒抬頭,隻輕輕的點了點頭,年輕醫生這才一步三回頭的退了出去。
吐出一口帶著是氣的呼吸,蘇揚猛地抬起頭靠在沙發上,咬緊下唇仰著頭。
他的眼角微微發紅,眼裏的是潤不過一瞬間,就在直視白熾燈刺眼的燈光後,又收了回去。
床,上的人動了動,蘇揚平靜的看過去,時靈卻隻是偏了偏頭,並沒有醒來的意思。
蘇揚起身走過去,坐在床前。
“時靈……”他手摸上時靈的臉,用氣音小聲道:“我到底該拿你怎麽辦呢?”
額頭,眼睛,鼻梁,嘴唇,最後纖長的手指落在白皙的脖頸上,漸漸收緊。
蘇揚眼裏漫上紅血絲……
“到底為什麽,要這麽對我呢?”
砰!
病房門被大力撞開,安羽帶著方之言徑直衝過來,卻隻見到病床,上的人孤孤單單的躺在那裏,夜風透過窗戶的細縫輕輕吹動著窗簾,慘白的顏色,總會讓人覺得心情壓抑。
時靈還沒醒,方之言叫來醫生,來的正是蘇揚的那個師弟,見到空無一人的病房,有些詫異。
顯然,他也不知道蘇揚是什麽時候離開的。
“之言……”安羽皺眉,心裏彌漫著一陣不安,“我突然有種不好的感覺。”
方之言收緊攬著她的手臂,臉色同樣不算好看,但還是強撐著勉強安慰道:“別慌,也許是公司有急事呢,別著急,別著急……”
也不知道是說給安羽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可接二連三的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還是讓方之言整個人都有些煩躁,派人去蘇揚公司裏查看,也被告知蘇揚已經好多天沒回去了,還反問他們,難道蘇揚不是還在首都嗎?
方之言嘖了一聲,在原地煩躁的走來走去,抓了抓頭發。
“之言!”安羽突然在時靈病床前叫他,方之言急忙趕過去,卻見她臉色複雜的捏著一封信。
“這是……”
“剛才整理被褥的時候看到的,就被壓,在她的枕頭底下。”
空白的信封,沒寫署名,但兩人心裏卻一清二楚,寫信的人是誰。
一時之間不由都有些沉默。
“之言……嗚嗚嗚!”安羽帶著哭腔撲進方之言的懷裏,“我有點害怕。”
這次方之言沒再說什麽安慰的話了,隻是靜靜的拍著安羽的後背,泯緊了嘴唇。
夜色微涼,世界還在正常運轉,好像什麽都沒變,又好像一切都變了。
因為失血過多,這次時靈昏迷了整整三天才醒過來,剛一醒過來裏掙紮著按了呼叫鈴,在其他人猝不及防之下,得到了自己流產的消息。
再然後,就是冗長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