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4章 放開她！

  「阿彌陀佛.……」


  陰暗潮濕的洞穴之中，陳玄奘盤膝而坐，神色迷惘著低念佛號。


  沒有捆縛，因為，金翅大鵬不會認為一介凡胎能自他的手下逃走。


  事實上，陳玄奘壓根也沒有逃走的想法。


  他不知曉，為何漫天神佛會注視他，會幫他，但是，他知曉，只要自己陷入此間，便會有神佛前來援救。


  這一處罪惡之地，便會煙消雲散。


  「我真是榮幸……一人便比整個獅駝國的百姓還要重要.……」


  陳玄奘苦笑一聲，帶著一抹從未有過的質疑。


  他只是善，並不是傻，該懂的，他都懂，都明白。
……

  「阿彌陀佛.……」


  菩提園中，多寶如來面含慈悲，似有淚光垂落。


  他雙手合十，低首誦經，道：「不經苦海，怎登極樂！這是眾生的劫數.……」


  西遊之路，本就是一條充滿愚昧殺戮，不公的路。


  他可以改變，卻無意改變。


  他相信陳玄奘十世修行，一切虛妄痛苦也終將頓悟。


  唯有經歷眾生諸般苦厄，方能知極樂之珍貴。


  他知曉，玄奘避不過獅駝國，不僅僅是因為顧少傷的存在，也是因為，這是劫數，而劫數，不可避免。


  獅駝國中，妖魔橫行，而人類幾乎不存，便是活著，也如雞鴨豬狗一般被圈養著，隨時要被宰殺。


  但，這與人類城池，又有何不同之處？


  雞鴨豬狗，又何曾不是被人類圈養，被人類肆意宰殺？

  為何，對於人類城池，玄奘雖有慈悲，卻無動搖，來到獅駝國，卻幾欲失態？

  這便是，他看破，人相，我相，眾生相之關鍵。


  人吃豬狗，豬狗吃人，皆是苦，沒有哪一種更苦，更殘忍。


  玄奘之所以覺得痛苦，不可忍受，便是因為他還有一顆人心。


  而佛，是不需要人心的。


  在佛的眼中，眾生平等，人亦只是萬靈之一。


  殺一人，與踩死一螻蟻，本就沒有什麼不同。


  一視同仁，方是大愛。


  「狡辯罷了.……」


  顧少傷笑了，他自然知曉，獅駝國是佛陀為玄奘安排的劫數。


  但他，也想看看，玄奘是否佛心，大過了人心。


  顧少傷從來不會將自己代入豬狗的角度去看人是否慈悲，是否殘忍。


  因為，他是人。


  人活著，已然不易了。


  任何人活下來，皆是祖祖輩輩與天斗，與地斗，與野獸斗，與人斗，而好不容易活下來的。


  我可憐野獸，誰去可憐死在野獸口中的先祖。


  「眾生生於天地之間，本就無高下之分，人也從來不是萬物之靈。」


  多寶如來微微搖頭。


  他說服不了顧少傷，正如，他說服不了無數年前的那隻猴頭。


  可惜的是，當年的他，反掌可以鎮壓那猴頭，如今，卻不可能反掌鎮壓面前的這位顧少傷。


  「人，當然是萬物之靈。」


  顧少傷嗤笑一聲，道：「若無生來高貴，豈有先天后天之分？萬類霜天競自由，人族的地位，是自己奪來的！」


  「靠的，可不是什麼眾生平等，慈悲，憐憫！」


  顧少傷眸光微微有些冷，已然有些不耐與多寶爭辯了。


  佛說，謗佛者當下無間，這漫天神佛，菩薩，一口一個孽畜的叫著，又怎麼不墮無間？


  什麼平等，不外乎是力強者平等罷了。


  他憑什麼能坐在這與多寶如來下棋，靠的豈是他的憐憫慈悲？

  笑話！


  「武祖太過偏執.……」


  多寶如來微微搖頭，眸光落下，看向棋盤世界之中，獅駝嶺某處陰暗洞穴之中的陳玄奘，微微嘆息道：


  「如此一個佛門真種子，卻被武祖的魔道手段，動搖了佛心。」


  玄奘佛心何其之堅定，其十世修佛，十世取經，縱使被吃了九世，也甘之如飴。


  獅駝國不能阻他。


  阻他的，是冥傷所散發的魔意，喚醒了他不該有的人性。


  啪~

  多寶如來落下一子，棋盤之上瞬間大放光明，蓋壓了顧少傷落下的黑子之光輝。


  而隨著他一子落下，棋盤世界之中，獅駝嶺中，陡然升起變化。
……

  獅駝國原本王宮之中，一襲金袍，金哞幽深，鷹喙彎曲的金翅大鵬似有所覺。


  緩緩站起身來，一抖金袍，來到了陳玄奘所在的陰森洞穴之中，探手將其拿於手中。


  「兀那和尚，還等神佛前來搭救不成？」


  金翅大鵬冷笑一聲，道：「不怕告訴你，這些時日，倒是有些神佛來此，但無論哪路神仙見了本王，也須禮敬三分，救不得你！」


  陳玄奘被其提在手上，神色不見慌張，只是搖頭，道：「那你，為何來見貧僧？」


  「和尚，你不怕我？」


  金翅大鵬提著陳玄奘，貼近自己，金眸好似有火燃燒。


  「心無所懼，則無所懼怕.……死後便是極樂，你若願送我，當求之不得。」


  陳玄奘緩緩合上眸子，不再言語。


  他知曉，自己佛心已然不穩，看著這妖怪，心生嗔怒，已然是破了戒了。


  「你想死？本王卻偏偏不讓你死的痛快！」


  金翅大鵬大笑一聲，道：「我這獅駝國中，尚有幾多卑劣的牲畜，我便讓你做一做新郎，留下子子孫孫，被我奴役，祭我口舌！」


  「如此，你子子孫孫，當盡入我腹也！哈哈哈！」


  金翅大鵬大笑間，提著陳玄奘走出洞穴。


  此時日上三竿，風景正好，浩日之下，白骨累累，此時，正有兩小妖，在遠處剝皮烹食。


  「阿彌陀佛.……」


  陳玄奘深吸一口氣，目不看，卻也能聞到那一股濃郁的血腥味。


  「大王，大王！今日口食已然備好，不知，您想怎麼吃？烹炸煎煮，小的無一不通！」


  那形如豺狼未蛻皮的小妖高聲道。


  「煎了吧！」


  金翅大鵬提著陳玄奘，隨口道：「須得更生些！七成熟太老，三成便足以！」


  「小的明白！」


  豺狼小妖連連點頭，尋出剛剛扒皮的獵物，自肋下切下最為嫩滑的肉，放在鍋中煎。


  金翅大鵬正要上前，突然一皺眉。


  微微抬首，就看到遠處雲彩金黃一片，緩緩而來，佛光流溢，其上諸多珈藍金剛擁簇著一尊菩薩，來到獅駝嶺上空。


  那菩薩頭戴寶冠，身披天衣，腰束貼體羅裙，眉如彎月，眸似雙星，身後金童玉女，托著玉凈瓶。


  卻正是觀音菩薩。


  「我道是誰，原來是觀世音菩薩！」


  大鵬掃了一眼，便不大在意，冷笑道：「怎的，來本王盤裡搶食不成？」


  「孽障！你在此處多生孽障，敗壞我佛之聲名，還不速速隨我歸去.……」


  觀世音神情平靜，輕斥一聲。


  「靈山那破地方持齋把素，極貧極苦，哪有我這裡吃人肉來的快活？那如來老兒被鎮壓五指山，還擔了一個萬妖之王的名號，可真真笑慘了某家！」


  金翅大鵬搖頭，笑道：「你只道是利用我為這三藏和尚取經之劫，豈不知，我也正求之不得哩！」


  「我佛管四大部洲，無數眾生瞻仰，凡做好事，先祭汝口！你還思凡下界，做下這等惡事！還不速速回靈山，誦經萬遍，償還你之罪孽！」


  觀世音眉頭微皺，道：「三藏求取真經，渡化眾生，乃是佛門大勢，你若阻擋，休怪貧僧不念我佛之情！」


  「哈哈哈！」


  金翅大鵬一抖手，將陳玄奘丟在地上，踩踏在他的頭上。


  大笑道：「就憑你，也想救這和尚？」


  咔嚓~

  大鵬腳下輕輕一點，玄奘的七竅便齊齊流血，幾乎被踩碎。


  「住手！」


  觀世音輕斥一聲，佛光陡然暴漲，素白小手垂落，向著金翅大鵬抓去！


  「阿彌陀佛！」


  同時，其身後的諸多珈藍金剛，羅漢齊齊誦念佛號，踏步間，布下大陣，籠罩了偌大的獅駝嶺。


  「嘿嘿！你以為，你是誰，我又是誰！」


  金翅大鵬輕笑一聲，同樣探出手掌，轟然迎上觀世音。


  轟隆！


  五百里獅駝嶺瞬間為之坍塌破碎，數之不盡的山石盡數崩碎，億萬萬泥土在兩人交手的餘波之下，紛紛上揚，好似帷幕般，籠罩四野。


  無數大妖小妖騰空而起，紛紛哀嚎著躲避。


  吼~~~

  吼~~~

  同時，一巨大青獅，一偌大白象，同時浮現，揚天發出咆哮之音，與諸多羅漢廝殺成一團。


  「孽障！」


  觀世音輕斥一聲，身後龍女傾斜玉凈瓶，童子拔下楊柳枝。


  嗡嗡嗡~~~

  時空好似都為之凝滯了一般，一隻只大妖小妖驚恐不已，哀嚎連連的被玉凈瓶吸入其中。


  而楊柳枝抽打而下，那仰天咆哮的青獅，白象，便被自穹天之上抽打的跌落地上，吼叫著現出原形。


  唳~~~

  唯有那金翅大鵬，硬生生頂著浩瀚佛光，踩踏著陳玄奘的頭顱，陡然發出一聲刺耳之鳴叫。


  轟！

  實質般的音波縱橫肆孽，於虛空之中盪起層層漣漪，轟然將諸多羅漢，珈藍，金剛，全都震落雲頭。


  「想鎮壓我，你不行！」


  金翅大鵬面容猙獰，金袍獵獵間，妖氣縱橫，瞬間將觀世音的雲頭都籠罩在內。


  神威赫赫，不可一世！

  諸多珈藍羅漢，金剛全都被妖氣掃落雲層，神色大變的跌落在地。


  「還有人？」


  金翅大鵬拂袖掃落諸多佛門高手，突然心中一動。


  探手將身後手持無定金環，想要偷襲他的段小姐，抓在了掌心！

  啪！

  同時，一隻手，自地底探了出來，握住了金翅大鵬的腳踝：

  「放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