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收攏
其實這些消息,玄逸早就知道了。這情況和上輩子並沒有什麼變化,只是證實了如今的局面還沒有什麼變化而已。雖然玄逸對此早有預判,但是這些消息,關係到將來的發展戰略,所以還是要加以證實才行。
玄逸匆匆的吃完了酒菜,便叫來小二,算了賬,然後牽著驢子出了門,沿著大路向前走去。不一會兒便走到了富水縣衙門前面。古語有「官不修衙,客不修店」的說法,商南縣的縣衙門自然也不例外。縣衙正門上的椽木因為年久失修,很多都朽爛折斷了。瓦片什麼的自然也放不牢靠,參差不齊了。對開的大門上的朱漆也都剝落了,露出了下面的木料,然後又因為暴露的時間長了,這些木料也都開始腐朽,以至於門上到處都是爛穿了的窟窿。
門的兩邊,掛著兩塊對聯。這對聯原本是刻在黑漆的木板上,然後上朱漆的,如今,不管是作為底色的黑漆,還是作為字的顏色的朱漆都剝落了,不過隱隱的還能看得出上聯的一些文字,道是:「刑賞本(缺)私,是(缺)(缺)非敢(缺)(缺)違民志。」至於下聯,卻完全看不清楚了。
破舊的衙門門口,卻排著兩長排的新制的站籠,這也算是給這衙門帶來了一點新意吧。這些站籠自然是照例站滿了的,籠子旁邊還掛著木牌,上面用硃砂寫著這些被關入站籠的「不法分子」的罪名。大多都是什麼拖欠稅款,或者是欠了別人的債務,卻不能歸還之類的事情,所以被縣令關在這裡,等著家人拿出錢來,才能放出去。
玄逸知道這站籠最是兇惡,論起傷人,遠在打板子之上。這籠子要比人高一些,犯人脖子上上了木枷,放到這裡面,腳是夠不到地的。若是直接這樣吊著,不消小半個時辰,一個好端端的人,就能被吊死。「好心」的衙役們會在裡面加幾塊磚,讓那犯人的腳能勉強夠到一點,這樣便可以在籠子里踮著腳站著。當然這磚頭也是要算錢的。身體再好的人,若是放在這籠子里站上一日,便要落下殘疾,若是站到三五日,便沒有不死的。
玄逸稍微數了數這站籠的數目,足足有五十個之多。他知道這樣大面積的酷刑,自然會大大的折損朝廷的氣運。眯起眼睛,運起法力來一看,果然見一絲絲黑氣從這些站籠中升起,混入到縣衙中帶有的還有些威嚴的那股氣運之中。而那氣運黑白相間,已然是黑多白少。
朝廷的龍氣或者說朝廷的氣運,非是憑空產生,而是從各個地方匯聚起來的。縣的氣運彙集到州,州的氣運彙集到省,再由省彙集到朝廷,猶如百川匯海。若是一個縣政治清明,彙集起來的氣運便大多是白色,若是相反,聚集起的氣運便是黑色。這黑色的氣運不但不能增加朝廷龍氣的力量,反而會讓朝廷內外離心,讓朝廷的力量自行損耗。一個朝代,若是到了從地方上匯聚起的氣運黑多白少的時候,自然就是政治崩壞,便是居上位者天資絕世,受著這樣的氣運的影響,也肯定會昏招迭出,一舉一動都是悖逆天意的倒行逆施。這時候便是草野之間不出龍蛇,朝廷之中,也必有臣弒其君,子弒其父之事,必要教這一朝土崩瓦解而後止。
雖然知道朝廷乃是自己的敵人,但是看到這情景,玄逸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他也不在這裡停留,依舊牽著驢子向前去,又走了一段,便到了本縣的坊市。玄逸先去米店裡問了問糧食的價錢,這米價也差不多要到四兩銀子一石了。玄逸便問起米價為何又高了一截,那店主便回答說:
「孫大人入京勤王,剛剛又征了一批糧食走了,這麼一來,米價不漲才怪?道長,你要是要買,需要趕緊,要不到明日,說不得又不是這個價了。」
玄逸便拿出些碎銀子,買了兩斗米,裝在袋子里,讓毛驢馱著,又去藥鋪中買了些常用的藥物,然後依舊原路轉回去,直接出了城,便沿著官道往回趕。一直到金烏西墜,繁星滿天的時候,才回到寨子。
黃自得在山寨外面安排了明暗哨,但這些人都認得玄逸道人,暗哨沒有動,明哨則迎來上來,領頭的是黃自得的親兵黃牛兒。一見到玄逸道人,黃牛兒忙迎上來道:「道長可回來了,剛才寨主還在念叨道長呢。」
玄逸點點頭道:「玄逸見過寨主。貧道順路還買了兩斗米,又耗了點時間。」便進了寨子,便往聚義廳過去,黃牛兒則一個勁的喊:「道長回來了,道長回來了!」
黃自得在這裡立下寨子躲避,為了避免暴露,依照玄逸的提議,他便讓別人不再稱他為「順天王」,而是稱他為「寨主」。這一來是要儘可能的瞞過一些將來和他們打交道的人,(畢竟山寨也不可能完全與世隔絕)另一方面,也是要讓黃自得的氣運潛藏起來,免得被站在朝廷那邊的修道者發覺。
才道門口,卻見黃自得、劉傑軒,賀掌旗,幾乎是還在這裡的義軍將領都站到門外迎接了。一見玄逸,黃自得便迎上幾步,一把拉住玄逸道:「道長這一去就是一整天的,如今兵荒馬亂的,卻讓黃某擔驚受怕得緊,本來說讓牛兒跟你去,道長卻不肯。道長不知道,今天掌旗出去收糧食,遇到了土匪,雖然沒吃虧,但我一想到道長是一個人出去的,就真是放心不下。」
玄逸笑道:「貧道這一路走的是官道,卻是什麼事情都沒有。掌旗遇到土匪,怕是那土匪吃了不少虧吧!」
「幾個土匪而已,要不是寨主有吩咐,他們一個都走不了!」賀掌旗撇了撇嘴,帶著不屑一顧的語氣道。
「道長也別站在外面說話了,進來先喝點熱水,吃些東西。」黃自得又將玄逸往屋裡讓。
進了聚義廳,黃自得便坐了中間寨主的位置,讓劉傑軒坐在左邊,讓玄逸坐在了他右邊,然後又親自給玄逸倒上了一杯茶,又拿過一張燒餅道:「道長先喝些水。道長回得晚些,先喝水吃餅,兄弟們也趁這時間,給道長說說今天的情況。道長呢,就一邊吃,一邊聽。就從我開始吧。」
黃自得便接著道:「我今日帶著幾個弟兄,往寨子後面的山裡去轉了轉,後面那山,雖然不高,但是溝溝岔岔的,轉了一天,都沒太轉明白。道長找的這地方真不錯,狗日的官軍要是來了,咱們帶著他們往後山裡一鑽,大幾千人一時半會兒都別想弄明白。今天一天功夫還不夠,我覺得要把後面的地形弄清楚,沒有個五六天,是想也不要想。嗯,老劉,該你說了。」
劉傑軒便道:「我和掌旗今天帶著兄弟們往北邊去,一來是收糧食,二來也是打聽情況。今天我路過了張家溝、王家莊,老宋庄,收了四十五石穀子。另外還聽到了一些傳言,說是大嫂他們被打散了,有人說大嫂往西邊的山裡去了,還有人說有一隊女眷被官軍圍住了,出不來,便都自殺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另外我還人說在八字溝那邊看見有逃散出來的弟兄。我就讓掌旗兄弟帶著其他人繼續收糧食,自己帶了五個兄弟往八字溝那邊去,結果白跑一趟,啥都沒有。倒是掌旗兄弟那邊反而……嗯,這事情,掌旗你自己說。」
賀掌旗正在喝水,聽到這話,便放下杯子道:「劉哥走了之後,我瞧瞧買到的糧食也差不多了,便轉頭回來,誰知道走到黑松林那邊,突然遇到了一群出來收穀子的土匪,攔住了咱們。咱就和那土匪頭子攀起了交情。那伙土匪是東邊黑風寨的,為頭的姓謝,外號叫鑽山豹。咱說咱們也是綠林道上的,天下綠林是一家,低頭不見抬頭見。大家見面便是有緣,也不能讓兄弟們白跑一趟,就打算給他們十兩銀子,算是交個朋友。誰知道那個鑽山豹不肯,說是這一片全是他們的地盤,不能容我們在這邊收糧食。我們要是一定要收糧食,也只能他來收,收了再賣給我們。咱就問他,要從他這裡買,多少錢一石。他娘的,那個姓謝的牙齒好深,一開口,要五兩銀子一石,憑空翻了幾倍。那怎麼行?話說不下去了,便只能拳腳上面見個高低。那個姓謝的倒也爽利,他說,我們兩邊各自挑出五個人來,一對一打五場,要是我們贏到了五場,收糧食什麼的,他就全當沒這個事,還送我們五石穀子;要是贏了四場,咱們每次來這邊收糧食,不論多少,都給他五兩銀子,算是個買路錢;要是只贏了三場,那這買路錢就變成一石穀子一兩銀子;要是讓他們贏了三場,那就只能按著他們的規矩,從他們那裡買糧食。
咱一聽,這主意好呀!便答應了。第一場便是咱和那個鑽山豹。要說那傢伙還真有把子力氣,武藝也不錯。不過還是和人打得少,空有力氣,沒啥經驗。他用出一招虎撲,嗯,就是二虎子最喜歡用的那招的時候,被咱們抓住破綻,底下用腳一絆,上面又是一拿一帶,摔了個四仰八叉,半天爬不起來。後面的幾個弟兄也都不錯,硬是一場都沒輸。那個鑽山豹也是個講信用的好漢,輸了就認,立刻就讓人去拿了五石穀子過來。接著又問咱是不是跟著順天王和官軍打仗,打散了逃到這山裡來的。還說前兩日他也遇到了一群逃散到山裡的好漢,在野馬溝那邊立起了一個寨子當山大王,為頭的是個青白麵皮的大個子,也不知道我們認得不認得。他被我打翻的那招,就是和那人學的。也算是不打不相識。我聽他說的那樣子,盤算著那人應該就是二虎子,只是野馬溝離這裡還有六七十里的路程,今天是來不及去了,咱就和他約好,明天一早,我就去他們山寨,然後他就帶咱去找二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