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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樂捐(3)

  「快來看呀!看來看呀!走過路過的不要錯過,只要一兩銀子,只要一兩銀子,每件都是一兩,統統都是一兩,都是正品,都是真貨!朝廷樂捐,武清侯破家報國,所有物品,賤價處理,統統虧本價,統統跳樓價!統統虧本價,統統跳樓價!一兩銀子,你買不了吃虧,一兩銀子,你買不了上當,統統只要一兩銀子……」


  武清侯府前的大街上,武清侯府的人佔據了整條街,一傢伙將各式各樣的破爛都擺在了街面上,什麼破椅子墊呀,什麼裂了一條大縫隙的花瓶,什麼缺了一個角的鎮紙,還有禿了的毛筆、蟲蛀了封皮也掉了的不知道什麼名字的傳奇書(小說)……


  武清侯府的人講這些東西胡亂分了下類別,一堆前面豎著一個牌子,上面用大字寫著,統統一兩,另一堆寫著統統二兩……如此類推的一直到一千兩,擺滿了整個大街。


  牛巨明正從這條街道旁邊走過,被叫賣聲吸引過來了。牛巨明是舉人出身,只是自從二十年前中舉之後,在科舉上便沒能再進寸步了。舉人的功名在大昭已經能被稱一聲老爺了,理論上也可以做官了,甚至也可能當上大官。比如本朝的海剛峰,便是舉人出身,卻一直做到了應天府巡撫的位置。只是舉人要做官,卻要排很長的隊,不使錢,等一輩子,也未必能輪得上。要輪上,便要使錢,只是便是用了錢,得了官,也只有些又辛苦,級別又低,又沒油水,卻很容易出問題的小官當。要收回投資並不容易。牛巨明中舉后,又參加過幾次科舉,結果卻是次次都名落孫山,又看到了那些據說都是天上的星宿下凡的,中了進士的老爺們都有萬貫家私,一個個方面大耳,不像自己這尖嘴猴腮的,就知道憑自己則不三不四的那點家當人脈,就想天鵝屁吃?還不如趁早收了心思,花點錢,去尋一個教諭之類的窮官噹噹,也算是混了個官,勉強也算是光宗耀祖了吧。


  只是這門路卻不太好找,牛巨明到了京城裡,找到一位如今在吏部當主事的同鄉,遞了帖子上去,只是找那位主事的人不少,牛巨明當時自然是沒能被接見的,不過人家見他是個老鄉,好歹還是給了個面子,讓他再等個兩日,等有了空,便與他見面。


  牛巨明便在京師里暫時住下來了。這時候,橫豎沒事,便在京師裡面四處轉轉,也算是長長見識。卻不想聽到了這樣的叫賣聲。


  牛巨明左右無事,便走了過去,卻見一個僕人模樣的人,正站在一堆東西旁邊,扯著嗓子叫喊:「熊山火,該死的熊山火,他招降了叛賊張炳忠,花了朝廷幾百萬,花了朝廷幾百萬,如今張炳忠又造反了,如今張炳忠又造反了,朝廷的幾百萬都打了水漂,朝廷的幾百萬都打了水漂!武清侯毀家紓難,家裡的東西全部便宜賣,全部便宜賣!原價都是十兩銀子,二十兩銀子的東西,現在全部一兩,統統一兩!熊山火,你不是人!朝廷辛辛苦苦弄點錢,都被你拿去給了叛賊!熊山火,你還我們血汗錢!」


  牛巨明聽了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心想:「這武清侯倒是好膽子,這種話都敢說。」


  一邊想,牛巨明一邊低下頭,看了看武清侯府拿出來變賣的東西。要說那個僕人說的,這些東西原價要「十兩銀子,二十兩銀子」應該倒也不是太誇張,不過那應該是十年前,甚至是二十年前的原價了。如今這些東西都破得不成樣子,根本就不合用了。這樣的東西哪裡還能值一兩銀子?

  「武清侯這根本不是要『毀家紓難』,而是要故意給朝廷難堪吧?」牛巨明這樣想著,繼續往前走,卻見前面的東西倒是漸漸的值錢起來了,不過論價格,其實還是不低,明顯是不想真的賣的樣子。卻聽見有人對一個僕人道:「就這麼個破筆筒,你要價五兩銀子,這也太貴了吧?便是新的,也沒這個價的。」


  那個僕人便鄙夷地道:「這筆筒,原是九蓮菩薩小時候用過的,豈是一般的東西能比的?別說五兩銀子,便是五十兩,五百兩又怎麼著?窮鬼一邊去,不要打擾大爺賣東西。」


  「九蓮菩薩」便是李太后。李太後去世也有快三十年了,牛巨明瞟了一眼那個筆筒,雖然是舊的,但最多也不過十來年的樣子,怎麼可能是李太后還沒有出嫁時用過的呢?那僕人顯然只是在信口胡扯而已。


  一邊想著,一邊又往前走,卻見前面便有些真正值錢的東西了,比如一人高的花瓶什麼的,而且造型優雅,胎質釉色也都非比尋常,一看就是官窯的精品。那賣這東西的僕人高喊著:「看一看了瞧一瞧,這都是當年慈聖皇太后賞賜下來的寶貝,非比尋常,如今都便宜發賣,一件五百兩,一件五百兩!」


  要說這東西,五百兩真的不算貴。不過這也不是一般人家買得起的了,若是真買得起的人,誰又不知道這裡面的套路,而且這是太后賜予的東西,又哪裡是真的能隨便買的?

  這樣想著,牛巨明再往前走了幾步,便走到了武清侯府的大門邊上,也看到這場跳樓吐血大甩賣中最為值錢的一樣東西——「敕造武清侯府」。


  是的,便是這武清侯府,都被標上了一個一萬兩銀子的價格發賣。這個價格說實話真不算高,但是和前面一樣的道理,這府邸是「敕造」的,意思就是依照聖旨建造的。而且這還不是如今的崇德皇帝的聖旨,而是崇德皇帝的爺爺的聖旨。這聖旨上明明白白的寫著這府邸是給武清侯的,一般人又怎麼敢買呢?

  牛巨明轉了轉,搖了搖頭,想:「不想大昭朝,竟然已經淪落到了這樣的地步……」只覺得便是花錢跑個官出來的心思都跟著冷了半截。


  ……


  這一天難得有空,崇德皇帝便到承乾宮和田妃下棋。


  田妃是皇宮中出了名的才女,琴棋書畫無所不精,尤其是琴技,便是正宗的樂師,都遠遠比不上她。加上人長得又美,在崇德皇帝的幾個妃子中,她幾乎是最得寵的一個。如今崇德皇帝好不容易有了輕鬆一點的時刻,便往承乾宮中來了。


  崇德皇帝先讓田妃給自己撫琴一曲,然後便提出要和田妃下一盤棋。


  田妃的圍棋水平很是不錯,雖然還沒有達到國手的水平,但也是可以和那些國手們談笑風生一下的。在和崇德皇帝下棋的時候,她能穩穩的控制住局面,讓棋局激烈緊張,卻又相持不下,直到最後,才有個一個子兩個子的輸贏。單就這個控制力而言,她的棋力,真是不知道比崇德皇帝高到哪裡去了。


  然而今天的棋局卻很是不對勁,上來不過五六十手,田妃便通過棄子殺死了崇德皇帝一條十多個子的大龍,當然,為此田妃也棄掉了七八個子,所以單看子數,皇帝的局面雖然差,卻也還能繼續下。只是田妃卻靠著棄子將皇帝的另一塊孤子卷了進來,形成了依靠厚勢,滿盤追殺皇帝的這塊孤棋的局面。且不說皇帝這塊孤棋能不能活出來,便是能活,被田妃借著攻擊,一路便宜下來,這子數便完全沒法看了,怕是輸個二三十個子都正常。


  崇德皇帝將手伸到棋子簍中,撥弄著裡面的棋子,眼睛緊緊地盯著棋盤,眼前的棋局的不利,他自然也感覺到了。只是想來想去,卻想不出破局的手段。


  這時候卻聽見外面傳來了腳步聲,一個太監走近過來,小聲地道:「皇爺,皇后和袁妃娘娘也來了。」


  皇帝眼睛死死地盯著棋局,卻不回頭,只是微微的擺了擺手。在他心裡,他已經有些將這棋局和如今的時局聯繫起來了。這局棋一開始,他的局面似乎也不錯,一路追殺著田妃的那條龍,眼看就能把這條龍盡數吃下,一舉奠定勝局了,卻不想,一步棋下得不嚴謹,被田妃找了個破綻,一番騰挪轉換之後,居然靠著棄子,不但反殺了皇帝一條龍,還將整個棋局倒向了對皇帝極為不利的方向。這就和他登基以來,天下的局面多麼相似呀。


  「難道,難道朕的這局棋真的要崩了嗎?」崇德皇帝忍不住想道。


  這時候,周皇后和袁妃都進來了。田妃便要站起來向皇后施禮。皇后見皇帝正低著頭沉思,便朝她擺擺手,示意不要多禮,不要打擾了皇帝的思路。田妃便只是欠了欠身子,並沒有站起來。


  周皇后帶著袁妃在棋盤兩邊坐下來,也低下頭來看棋局。她們兩個的棋藝和田妃相差甚遠,但是圍棋卻也是會下的。兩人低下頭來只是掃視了一下棋盤,便知道皇帝的局面已經是非常的差了。那處孤棋已經綿延了半個棋盤,卻還只有一隻眼。而田妃卻靠著圍攻這條大龍,賺到了不少便宜。袁妃粗略的數了數,盤面上田妃怕是已經要領先皇帝二十個子了。如今的局面,便是田妃想要放水給皇帝都不容易了——要放水,也得放得自然,總不能自己填掉自己一個眼吧。


  周皇后和袁妃相互看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疑慮:「田妃這樣聰明的一個人,如何便將棋下成了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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