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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亂命

  從大昌向西,進入四川的大道,歸四川四川巡撫邵志遠麾下的川軍防禦。四川軍隊力量不足,所以朝廷又特意從陝西調了總兵李國奇的軍隊過來幫助防禦。不料就在幾天前,李國奇的軍隊突然因為缺餉發生嘩變,一萬多軍隊一窩蜂的自己跑回去了。


  這個變故一下子就讓邵志遠麻了爪子。他手下如今只有兩萬人左右的川軍,還多是些老弱病殘。最有戰鬥力的「石柱土司白桿兵」也被楊肥提前調到湖廣那邊去了。原本在他的計劃中,要擋住張炳忠羅孟德,主要就要靠李國奇手下的這一萬多人。很多重要的據點,也都是交給李國奇來防守的。如今,李國奇的部隊的一番嘩變,不但讓他手中能用的軍隊一下子少了一大截,更要命的是,很多關鍵的位置,都沒人把守了。


  這個變故完全出乎了邵志遠的預料。李國奇手下的軍隊確實缺餉,但是如今天下,除了關寧軍,還有誰不缺餉的?邵志遠手下的川軍一樣也缺餉!當然,在物資的調撥上,邵志遠承認,他手下川軍得到的照顧要更多一些。但這也同樣是天下的慣例,到外地作戰的客軍,在獲得補給上的優先度從來都是比不上主軍的。可是怎麼能因為這個就嘩變跑路呢?這又不是要他們去和韃子打仗,哪有因為缺了點餉銀便嘩變跑路的道理?


  但是邵志遠知道,這件事情發生之後,將來如果朝廷要追究責任,最吃虧的,估計還是他。李國奇只要手上還有兵,朝廷就不會真把他怎麼樣,最多就是先把他降一級,從總兵降成副總兵,然後再讓他「戴罪立功」,總之用不了多久,他就能重新變成總兵。但是作為文臣的自己可就不一樣了,弄得不好,是要掉腦袋的!


  此時,他手下的四川總兵秦貞素和副總兵張林都不在身邊,倉促之間,邵志遠也找不到精通軍事的人商議。便胡亂的下令,讓川軍接防備李國奇的軍隊拋棄的據點。結果自然是讓原本就兵力不足的川軍,越發的兵力分散。


  此時依據邵志遠的命令,四川總兵秦貞素正在重慶一帶安排防禦。在邵志遠的計劃中,他原本是將李國奇的軍隊頂在最前頭來和張炳忠拚命,再將張林和秦貞素依次安排在後面,並將稍微精銳一些的秦貞素所部,作為機動力量使用的。


  當李國奇所部嘩變的消息傳來的時候,秦貞素正在重慶的宴春樓擺酒給卸任回鄉的綿州知州陸遜踐行。陸遜過去和秦貞素的丈夫是朋友,如今回鄉路過重慶,秦貞素知道了,便在這裡擺下酒席,並侄兒秦翼明一起過來作陪。


  「老婦今年已經六十七了,算起來比先生還要老兩歲呢,如今一樣舞刀弄槍的上戰場。先生才六十五歲,放在常人中也許能算老,但是在先生,卻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怎麼就辭官回家了呢?」秦貞素舉起酒杯向陸遜敬酒道。


  「我怎麼敢和將軍比?」陸遜同樣舉起酒杯道,「我雖然比將軍要小兩歲,但如今,我們一起站到街上去,讓外人看看,肯定都會覺得將軍比我年輕,而且年輕得不止一點點。去年的時候,我在綿州又生了一場大病,差點便將這把老骨頭丟在了綿州。還好名醫蘇奇正好路過綿州,我才算是撿了一條命回來。只是病情好得差不多了之後,蘇大夫卻說,我這身子,如今已經經不起案牘之勞了。所以我就辭了官職,趁著還沒死,及早趕回家鄉去。卻不想在重慶遇到了將軍。」


  秦貞素一笑,正要再說些什麼,卻見侄兒秦佐明大步走了進來,便趕忙問道:「佐明,出了什麼事情了,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今天秦貞素出來宴客,便將侄兒秦佐明留在軍營中看守。如今他趕來了,那一定是出了什麼事情了。


  「總兵大人,」秦佐明抱拳道,「有軍情。」一邊說,還一邊看了陸遜一眼。


  秦貞素道:「陸大人是自己人,有什麼事直接說。」


  秦佐明便道:「總兵大人,李國奇所部發生嘩變,都自己往陝西跑了!」


  秦貞素聽了,吃了一驚,趕忙問道:「還有什麼消息沒有?」


  「總兵大人,邵巡撫已經下令讓張副總兵分兵接管原本歸李國奇鎮守的據點。防止賊軍突圍,又傳令讓總兵大人即刻帶兵東進增援。」


  「什麼!」秦貞素吃了一驚,一下子站起身來,差點便把酒桌都帶翻了。


  「張副總兵也是老將了,他如何肯聽這樣的亂命!」秦貞素忍不住道。


  「這小將便不知道了。」秦佐明回答道。


  秦貞素跺腳罵道:「這個邵志遠,真是『不知三軍之權而同三軍之任』,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今日弄得不好,我和張林都要陪著他一起死在賊軍手裡了!還有那個張林,打了多少年仗了,這種亂命也聽!邵志遠不懂事,他也不懂事嗎?抗一下命,難道邵志遠還真敢拿尚方寶劍斬了他不成?」


  罵完了這句,她便轉身向陸遜抱拳道:「陸大人,老婦本來是要給大人踐行的,不想發生了這等事情,如今老婦要立刻帶兵去增援張副總兵……」


  說到這裡,她抬起眼睛往東邊望了望,似乎視線能越過萬水千山直接看到那邊的戰場一樣,她頓了頓,繼續道:「希望還來得及——老婦不能再陪著大人了,就此告辭了。若是這次老婦僥倖,還能不死,希望還有能再見到大人的機會。」


  陸迅也站起身來抱拳道:「將軍勤於王事,也是應該的,我預祝將軍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秦貞素聽了,撇了撇嘴,似乎想要說什麼,但終於什麼都沒說,只是朝著陸遜拱了拱手,便轉身出去了。


  回到軍營中,秦貞素立刻安排軍隊做好拔營向東的準備。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便全軍向著大昌方向急進。


  一路行軍,秦貞素便一路聽到了更多的消息。而這些消息都讓她越發的焦急起來。


  邵志遠將張林的軍隊分散,填到李國奇的留下的那些據點裡,把水寨觀音岩作為第一道關口防守,讓部將邵仲光駐防,而夜叉岩、三黃嶺、磨子岩、漁河洞、下涌等處,各派了三四百人把守。然後讓張林帶著剩下的軍隊守著黃泥窪。


  「每一處放三百人,這能有什麼用!」聽到這個消息,秦貞素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做出這樣奇葩的決定的邵志遠的兵法了。


  「他大概不知道這樣做唯一的結果就是這些軍隊都會被張炳忠一口一口的吃掉吧!嗯,說不定邵志遠這個笨蛋,還記得差看了一下地圖,看看這幾處之間好像都不太遠,真要打起來了,還能成『掎角之勢』相互配合吧?可這裡是大山,望都望得見的地方,真跑過去半天時間都不一定夠!山勢地形雖然能加強軍隊防禦能力,但同時也是分散自己的兵力,將領指揮傳達的速度,還有軍隊互相救援的速度都大打折扣,敵人只要一路重兵突破下去,邵志遠放在其他險要的兵力就相當於全部閑置,結果肯定就是不斷地被賊軍以多打少,不斷地潰敗下來。老娘如何就碰到了這麼笨的一個巡撫!」秦貞素對自己的兒子馬祥麟說道。


  「母親大人,說不定張炳忠還沒發現這個漏洞,我們趕過去,還來得及。」秦佐明騎在馬上,一邊趕路,一邊回答道。


  「張炳忠要是這麼笨,早死了一百回了。」秦貞素卻這樣說。


  行軍一天之後,秦貞素更是讓軍隊減慢了行軍的速度,她對侄兒解釋道:「若是張炳忠發現我軍的變故發現得及時,此時他便應該已經衝破我軍的防禦了,再往前,隨時都可能和賊軍遭遇,我軍必須做好隨時和賊軍打打遭遇戰的準備。」


  到了這天中午左右,秦貞素的軍隊接近了張林駐守的黃泥窪,這裡也是邵志遠安排的最後一道防線了。剛剛接近,遠遠的就聽到了一片喧嘩聲。


  「母親大人,我們趕上了!」秦佐明一邊說,一邊將得勝鉤上的騎槍拿了起來,準備戰鬥。


  「不對!這不是在戰鬥,這是在潰敗的聲音!」秦貞素卻道,「快,大軍立刻準備防禦,不要讓潰敗的軍隊衝散了我們的隊列。」


  若是秦貞素的下屬還是當年渾河血戰的時候的白桿兵,那此時肯定能迅速的完成從行軍狀態向作戰狀態的轉變。甚至於,如果是他兒子帶到湖廣去了的那支軍隊,也一樣能做到這一點。但如今她麾下的部隊卻不再是那樣的強軍,而是一隻徵召起來並沒有經歷過多少訓練,更是從來沒上過戰場的軍隊。


  秦貞素的陣型還沒有完全擺好,潰軍便出現了。他們拚命地向西奔逃,一邊跑還一邊大喊「敗了!敗了!」或是「張將軍戰死了,張將軍戰死了!」


  「張林戰死了?」秦貞素又吃了一驚,雖然在來的路上,秦貞素不止一次的罵過張林,但是聽到這樣的叫喊,她還是非常的驚訝。


  潰兵向著秦貞素的軍陣沖了過來,後面更多的「賊軍」也跟著殺了過來。雖然事實上秦貞素的士兵們還沒有遭到任何攻擊,但是整個的軍陣都動搖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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