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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站著吃飯的辦法(7)

  「如何應對」,這的確是一個非常麻煩的問題。看得明白「賊人」的用心,和能破解它們的詭計之間卻是有著巨大的距離的。這種距離卻不是與會的幾個搢紳有力量跨越的。要破解它,說起來,其實相當簡單,只要朝廷官軍能夠迅速的打過來,並且將黃自得的力量從襄陽乃至整個江漢平原上驅逐出去就可以了。但是若是沒有一支能擊敗,至少是有希望擊敗黃自得的朝廷大軍,那這些搢紳們,能夠做的其實很有限。


  想清楚了這一點,聚會的搢紳們便都只有一聲長嘆了,半晌之後,才有人嘆道:「不有死者,無以報朝廷;不有生者,無以圖將來。如今我們江漢的搢紳,已經出了李員外這樣的,報朝廷的死者,剩下的『圖將來』的重任,便要落在我們這些人身上了。『千古艱難惟一死』,殺身成仁,報效朝廷,自然是不容易。不過忍辱負重,以圖將來,則更為不易。程嬰杵臼,我等當與李員外分任之。」


  程嬰和公孫杵臼,都是春秋時候晉國名門趙氏的門客,傳奇故事《趙氏孤兒》中的人物。在趙氏面臨滅族的大難的時候,公孫杵臼犧牲自己的生命,保護了趙氏孤兒;而程嬰則將孤兒趙武養育成人,最終復興趙氏。這人在這時候提起程嬰和公孫杵臼,那意思就非常明顯了,也就是說大家不要做出頭鳥,先和賊人虛與委蛇,將來朝廷中興,再抓住時機,猝然發難,為朝廷除殘去穢之類的。說得再明白些,便是先裝慫,然後等有機會了再抄傢伙動手。


  眾人便紛紛點頭,畢竟「千古艱難惟一死」,不是萬不得已,「則凡可以得生者何不用也」?至於今後是不是真的做得了程嬰,那又有誰知道呢,但是至少,眼下卻是不用做公孫杵臼了。


  幾個人正在慨嘆,有人甚至提議,要寫首詩來紀念一下做了公孫杵臼的李員外。這樣說著,就有人翻出韻書開始限韻,有人準備寫序了,正在大家準備各自寫上一首詩的時候,突然有小廝進來報告,說黃自得的元帥府,突然下令,說是要各家各戶上報人口田產。


  「啊?」剛才還在醞釀著詩情,滿心都是忠義之氣的那些士紳們便都變了臉色。一個花白鬍子便抖抖地道:「諸位,張公,這卻如何是好?」


  那個「張公」卻還有幾分鎮定,他先道:「諸君莫慌。且等老兒問清楚情況再做主張。」


  大家便都安靜了下來。那位「張公」便問道:「賊人來了多少人?」


  那個小廝便跪在那裡答道:「啟稟老爺,賊人來了二十多個騎兵。他們只在庄外喊了兩聲,然後將一張告示貼在庄外的大樹上便走了。」


  聽說賊人已經走了,小花廳中坐著的眾人便都一起鬆了口氣。接著便聽到「張公」又問道:「那告示呢?」


  「在這裡。」跪著的小廝一邊說,一邊從懷裡摸出了一張疊了幾疊的紙。


  「遞上來。」「張公」道。


  那個小廝便從地上爬起來,雙手將那張告示遞上去,然後退後幾步,垂著手,低著頭候在那裡。


  「張公」抬起眼睛瞟了他一眼,揮了揮手,淡淡的道:「你先下去,把門帶上,不要讓人靠近。」


  那個小廝應了一聲,便倒退著出了門,順手將門闔上了。


  見那小廝出去了,「張公」便將那告示展開,看了起來。這告示上面的文字極為淺顯,幾乎就是白話。內容也不多,基本上就是那個小廝前面講的,只是要求各個莊子派人到縣城的將軍府去登記人口、田產。


  「張公,這上面說些什麼?可是要收稅?」一個人忍不住問道。


  「只是讓上報田產、人口,並沒有提到收稅的事情,倒是說今年免征。另外還說若是沒有上報,賊人的那個狗屁元帥府便不能有效的保護我們。呵呵,我們還需要他個流寇來保護?不過這話也算是某種威脅了吧?」「張公」一邊說,一邊將手裡的告示向著提問的那個人遞過去,「美質兄可以自己看看。」


  聽說那告示上沒有要求繳稅,還說今年免征,花廳中的人便又鬆了口氣。但聽到後面半截,大家普遍又把心提了起來。那個「美質兄」接過告示,其他人也便湊上去一起看。看著看著,便都發出了這樣的嗤笑聲。


  「賊人真是可笑,連個童生都沒有嗎?一個告示,寫得如此粗鄙不文!完全不知道官府的公文是怎麼寫的嗎?」一個道。


  「若是能當得了童生,誰還會去從賊?」另一個鄙夷的道。


  「那也不一定。」那個「美質兄」開口道,「我聽說,在河南,便有舉人投賊的!」


  「啊?」大家便一起吃了一驚,然後紛紛七嘴八舌的問起來。


  「聽說是個姓牛的舉人,」「美質兄」回答道,「據說曾經是王延年的學生。前些時候,這個姓牛的派侄兒去拜訪王延年,想要說服王延年從賊。被王延年打了出去,據說王延年念了文文山先生的那句『人生自古誰無死』,說是寧死也絕不從賊。」


  「王延年那廝就是個閹黨,他也配念文文山先生的詩?我就說怎麼會有舉人從賊呢,原來是王延年這個閹黨教出來的!真是有其師必有其徒!」另一個人便鄙夷地道。


  於是大家便一起露出了鄙夷的顏色。


  「要說這王延年,有一樣還是很讓人佩服的。」「美質兄」卻道,「那就是死要錢!呵呵,惹到了賊人,人家保命還來不及呢,只有這王延年,居然一門心思的繼續做他的糧食買賣。聽說今年他又賺了不少。」


  「這廝該不是表面上一套,背後卻和賊人……」一個人疑惑的道。


  「難說,難說。」其他人便也都道。


  「這就不清楚了。」「美質兄」也道,「不過這廝將自己的兒子婆娘都送到江南去了,應該不是全面倒向了賊人。不過這廝一向無恥,說不定就是腳踩兩條船。」


  「就是就是!」大家便又一起鄙視王延年。


  等大家罵了一陣子,「美質兄」卻又道:「王延年這廝還有一句話很有意思。他說,這糧食,不能留的太多了。萬一哪天,賊人突然衝過來,豈不是都成了賊人的了?還是換成銀子比較好。銀子不像糧食,到處能藏。找個地方挖個坑,就能藏起大堆的銀子;一個人藏好了,一萬個人,十萬個人都找不到。所以,若是有門路把糧食換成銀子,還是要儘早換成銀子。要說這廝一點小心思都花在這樣的事情上了,真是十足的小人。」


  大家也一起搖頭,卻暗暗地將這話記在了心裡。有人就尋思著如何才能找到門路,趕緊把糧食賣了。同時又對王延年居然可能踩到了兩條船而暗暗地嫉恨不已。


  「先別說這些了,那個登記田產人口的事情到底如何應對?賊人說『不能有效保護』,這可不是什麼好話。」一個人又說道。


  大家便都沉默了。過了一會兒,那個「張公」便道:「這卻只有隨機應變了。總之,能拖就拖,但是不要硬頂。我們要當程嬰,而不是公孫杵臼。」


  大家便都一起點頭。然後便有人道:「諸位,我家裡只怕也收到賊人的這個告示了,我如今也要早點趕回去處理這事情了。」


  於是更多的人便都站起來向「張公」告辭……


  ……


  羅孟德在襲擊了李家鋪之後,休息了一段時間,便再次出動,又攻擊了一處叫做胡家灣的莊子。他依舊是先用大炮轟開寨牆,然後殺進去,將胡老爺一家殺了個精光,然後將胡老爺的錢財、糧食都搶了個精光。和上次一樣,對於普通老百姓,他倒沒有濫殺。


  也和上次一樣,等羅孟德殺完了人,搶完了東西,走得都沒影子了,元帥府的人就來主持分田分地了。


  要說有什麼不同的話,那就是羅孟德襲擊各處莊子的頻率明顯的加快了。這次襲擊的一天之後,羅孟德又攻擊了趙家莊;然後在休息了一天之後,羅孟德又在一天之內,襲擊了兩處莊子。


  而財主們也很快發現,遭到羅孟德襲擊的,都是沒有完成田產人口上報,甚至還有意阻撓的,以及和「賊人」招募流民的軍墾發生了矛盾的。於是關於田產的申報速度,以及軍墾村落擴張的速度因此大大的加快了。


  同時,為了避免在「賊人」的攻擊中全家死光,家產都被搶光,士紳們不斷地將自己的子弟送離江漢,同時也爭相將糧食變賣為便於藏匿的白銀。在整個大市場是,糧食價格明顯上升的情況下,江漢一帶的糧食價格卻意外的出現了下降的趨勢。


  在這樣的變化中,黃自得本來已經接近枯竭了的糧食儲備開始迅速的增長,他不但儲存起了足以支撐到夏收的糧食,甚至還以高價,向周邊的地區出售了不少糧食,收回了不少的資金。


  「如今也算是糧草充足了,等這個冬天一過,咱們就可以往四川那邊去一趟了。」看著賬目上的糧食,黃自得這樣對玄逸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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