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崖山本是荒蕪偏僻的地方,地險獸凶,一般人不敢去,敢去的入了寶山空手回來的不知凡幾。可現在一個詠楹殿讓墨雪大陸所有修士都沸騰了,幾乎每個大城市都開設了通往崖山的橫空船,元嬰以下的修士一窩蜂地往崖山湧去。
詠楹殿的護境神獸又一次現身,幻化出一道天幕投影,讓已經趕到崖山的人過了把眼癮,欣賞下詠楹殿的諸多寶物!朱珥先前苦求不得的複生草就在其中,還有可以讓奪舍的人完美的和新身體進行融合的融魂丹,以及其他真仙界才有的仙器和寶物。當然了,詠楹殿內還有很多無上的功法秘籍,隨便得了一本,便能收獲遠大前程。
是的,快成傳說的真仙界,詠楹殿便是真仙界聖人遺落的秘境。坐地成仙不再是夢,機緣到了,墨雪大陸說不準就能再出很多個飛升大能。
這下,墨雪大陸的修士像是陷進了一場狂歡!有些元嬰修士自降修為,也要得到進入詠楹殿的資格。
朱珥坐在一個樹林裏,生了一個火堆,一邊烤火一邊吃著烤山雞。小霧在雲霧山裏念念叨叨,可直到朱珥將山雞烤熟,也不肯放進雲霧山裏讓她來烹飪。
薑琰渾身散發著幽冷的氣息,小霧和他同在雲霧山,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都快被凍哭了。朱珥卻滑手的很,任憑小霧如何說好話,腳在外麵生根似的,堅決不進雲霧山。
朱珥吃完烤山雞,往身後的大樹上一靠,感覺就像是回到了母親的懷抱。荇娘的遺贈,讓她和植物親近地像是一家人。在這個樹林裏,朱珥無比的安心,如有異狀,這些植物們會第一時間給她示警。她得好好睡一覺,先前在橫空船上,她將血咒生成的黑線轉化成看不見的塵埃,著實費了很多力氣。好不容易解決完血咒,船也炸毀了,估摸著朱宗毅在下方守株待兔呢,朱珥不得不拚了命轉換出一雙飛行鞋,隱去身形,悄然飛遠。
事出突然,朱珥沒想到朱宗毅舍得用幾百人來布下迷霧,再用五十人的命來殺她,倉惶地選了方向疾飛了一天,這才降落到這片樹林裏。一落下來,朱珥是又餓又累,手指頭都懶得動彈一下,還是老樹精幫著抓來一隻山雞,處理好後又幫她生了火堆。這功夫,朱珥喘過氣來,自個兒用木棍穿了山雞,從儲物戒裏拿出珍藏的醬料來塗抹均勻,架到火上去細細翻烤。待到吃了烤山雞,朱珥才覺得整個人又活過來。
真的是好險!若不是有彼岸苑的奇遇,此時的朱珥已然成為一具傀儡。
朱珥虛閉著眼睛,明明睡意襲來,困倦的不行。可那分出去的一小縷神識,清清楚楚地感知到薑琰在生氣,很生氣。
朱珥一直覺得自己和薑琰是合作關係,她幫他找能量之心,他輔助她行走在墨雪大陸,各取所需。因著同生共死過,有時候朱珥也會將薑琰當朋友,心中生出些不該有的依賴。
朱珥從未見過薑琰這樣生氣!
朱珥心中一片茫然。她若真的出事,薑琰完全可以取而代之,用了她的身體。她倒是不介意的,融合度也還算高,就算有些許不適,相信以薑琰的手段,能夠輕鬆解決。
薑琰的生氣,是因為將她當成朋友嗎?他在擔心她,氣她被那紙一般薄的過往感情糊住雙眼險些淪為傀儡。可是她現在不是沒事嗎?她將能量轉換用的那麽好,一丁點傷害都沒有,他不是應該為她高興嗎?還在氣什麽呢?
朱珥感覺到心猛烈地跳動了一下。她剛剛才遭到那些童年朋友的刺殺,她真的還需要朋友嗎?可是,冥冥中又有個聲音在告訴朱珥,薑琰是不一樣的。
朱珥覺得腦子很亂,又很空,她不知道做些什麽,才能來平息心中的煩亂,才能恢複頭腦的清明。
朱珥的身子烙餅似的,在大樹下翻滾。
曙色初露,紅光染徹天際,天卻是湛藍的,雲朵都很少。一輪紅日,從天地的盡頭徐徐升起,身披萬丈霞輝,雲朵伴駕,清風隨行,像尊貴的君主巡視自己的領土。
朱珥揉了揉眼睛。時間過得真快,她混沌的腦子還沒想清楚,還沒想清楚和薑琰的關係及他為什麽還要生氣,新的一天就又來了。
雲霧山裏,薑琰依舊坐在石桌旁邊,露水沾濕了他的玄衣,如鬼斧神工雕刻而成的英俊臉龐上也沾染上清晨的露水。一整晚,他和朱珥恰恰相反,他一動不動,宛若雕塑。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朱珥在薑琰麵前現身,開始她還不知道該說什麽,可觸到薑琰那雙幽深的黑眸,見到黑眸裏因著她出現而微亮的光,她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脈,乖巧無比地說。
“誰擔心你。”薑琰將下巴微微一揚,冷聲道。
“那是我擔心你,成不?我一想到我要是出了事,你以後可怎麽辦呐?”朱珥覷著薑琰的臉色,見他似有不喜,忙改口道,“我是說,我要是出了事,就得去陪帝鴻舒啦,可是帝鴻舒哪有你好呢,我當然還是願意和你們在一起。”
薑琰的眼中終於出現絲絲的笑意,卻還是抿著唇,神情冷傲地看著朱珥。
“我最了解我那個大伯,我這次把他得罪狠了,他又垂涎我身上的寶貝,肯定要對我下黑手。朱家勢大,我總不能一直和他們糾纏吧,有限的時間浪費在這種無聊的事情上,多不值啊。還不如像現在這樣,一勞永逸,就讓他以為我這個凡人扛不住血咒,死在這場災難中,以後也能少些麻煩。”朱珥絞著手指,“我沒和你們商量,就擅自做下這樣冒險的決定,你們別怪我。”
薑琰臉上顯出些不耐,猛地站起身就要走。朱珥本就鬧不明白他為何生氣,見狀連忙一把扯住他的袖子,傻傻地問,“你去哪?”
薑琰不理會,徑直往雲霧山中走,朱珥就像個小尾巴,拽著袖子不放,緊緊跟著。
兩人就這般走啊走,從山頂走到山腳,朱珥走出一身的汗,臉蛋紅撲撲的,眼睛是最明亮的一雙寶石,顧盼間明媚生輝,隻聽她嬌喘籲籲地喊道,“你到底要怎樣嘛?”
朱珥因為童年的際遇,向來是冷靜自持的,麵上的笑恰到好處,心緒都掩藏在心底,對所有人都是淡淡的,透著疏離,保持著距離,還是第一次露出這樣嬌俏的姿態來。
薑琰看著麵前女子的容顏,隻覺得孤寂萬年之久的心劇烈地跳了一下,那樣的迫不及待,似要棄了他這個主人,直奔朱珥而去。
“你若有什麽事,山河移位,此界覆滅,不足以泄我心頭恨。”
“啊?”朱珥怔住。她懵懵懂懂好像明白薑琰的心情,他不喜歡她這樣冒險,雖說此次無事,可萬一有事呢?萬一有事又該怎麽辦?他那嚴肅的表情明明白白地告訴朱珥,他承受不起她有任何閃失。朱珥的臉本就很紅,一下子更紅了,紅得像是將太陽的光輝都給摘下來抹在臉上。
“聽明白了?”
“薑琰,你對我真好。我們都會沒事的,等將來你自由了,我們一起去看大好河山。”朱珥發自內心地感慨說,高興之餘,心裏還偷藏著一些些小羞澀。她和薑琰,好像有哪裏不一樣了,多了些羈絆。
薑琰突然歎息了一聲,伸出手摸了摸朱珥的頭。朱珥昨晚在樹下滾了一夜,頭上沾了不少樹葉枯草,頭發亂得像是個雞窩,臉上也有幾道泥印子。薑琰這一摸,朱珥才醒悟過來,她先前越看越覺得雲霧山裏的男人滿身孤寂,讓人心疼,一時情急就直接進來了,倒忘了還沒梳洗。天啦,此時此刻,對他們而言都算是特殊,可她竟然頂著這樣的形象,將來回想起來……
朱珥臉上一熱,紅的像隻熟透的蜜桃,一跺腳就出了雲霧山。薑琰將手收回,看了看手中的木梳,又是一聲歎息。
問了老樹精,朱珥才知道現在身處的地方是冠洲地界,離崖山還有足足三萬五千裏。朱珥將自己拾掇妥當,又和安安傳音說了幾句,安排了樹爺爺一些事,這才召出飛行鞋來,打算去最近的那個城鎮找個橫空船去崖山。
“別去城鎮。”薑琰的聲音裏滿是疲憊。
“為何?”朱珥不解。朱宗毅那邊隻找到一堆殘灰,族中又沒有點朱珥的本命燈,他不可能將整個大陸翻過來找朱珥。她隻需要變幻麵容,就能水入大海,哪怕是和朱宗毅擦身而過,朱珥也有自信不會被認出來。
“有人在到處找你。”薑琰道,“他們派人守住了崖山橫空船的出口,挨個挨個盤查,你若是去坐橫空船,就是自投羅網。”
“這麽大的手筆?朱家沒這個實力。”朱珥冷靜地說。控製住所有的橫空船出口,這可不是件簡單的事情。朱珥倒沒怎麽當一回事,她這個變換容貌的法子可是跟著薑琰學的,那是真仙界才有的秘術,墨雪大陸上沒人能看穿。不過薑琰並不是無的放矢的人,朱珥不得不慎重對待,“你是說,有更厲害的敵人想抓我?”朱珥想到朱宗毅的換魂之法,冷笑道,“朱家背後的人耐不住,要跳出來了。”
“沒錯。”薑琰正色道,“朱珥,無論前方有多少艱難險阻,你必須去詠楹殿。”
“我邁著我這兩條小短腿,到那什勞子詠楹殿,秘境都要關了好吧?”
“人的潛力是無限的,尤其是你。”薑琰狡詐地笑起來,他幾乎不這樣笑,偶爾笑一次,笑得朱珥後背生出涼意。
“其實這事兒也簡單。”朱珥摸著下巴,嘿嘿一笑,“沒誰規定我一定要在橫空船停靠的時候再下船啊。橫空船還是要坐的,我提前溜走就行了唄。”
“你可以試試。”薑琰不以為然地說,顯然並不覺得這是個什麽好法子。
朱珥果真去了最近的城鎮,可才進城,就感覺怪怪的,她摸了摸臉,臉洗的很幹淨啊,那這些人都鬼鬼祟祟地看她作甚?為了安全考量,朱珥特意變幻成一位三十好幾的婦人,修為也是元嬰後期,威壓外露,滿臉驕橫。
橫空船在這座城市的東邊,需要先在運輸廳買票,繳納十枚中等靈石,然後才能排隊進入去往崖山的橫空船。因著崖山近日的火爆,該城飛往崖山的橫空船班次極多,半個時辰就有一艘。
朱珥努力地減低自己的存在感,打算買張票混上船去,可她所過之處,人們的目光都像在看著一座大金山。朱珥心知有異,閃身進了一戶民居,然後從原地消失不見。
“這什麽情況?”朱珥站在雲霧山中,挑眉問道。薑琰先前必定是動用大神通窺探到了什麽。現在這情況,她無論怎麽變幻,都跟被扒了衣服一般,誰都能認出她,實在不妙。
“朱家有你的本命燈。”薑琰很肯定地說。
“本命燈?”朱珥心裏一咯噔,立時想明白怎麽回事,道,“真不愧是我的親爹,爹啊,你的疼愛要害死我了。”
朱宗明真是疼愛朱珥,族中嫌棄朱珥沒有靈根不給點本明燈,他便自己用心頭血給朱珥點了一盞,放在家中。朱珥從前都不知道這回事,朱宗毅卻清楚得很。
“現在有人借著你的本命燈,製作了尋人的追珠。追珠在手,無論你變成什麽模樣,他們都能感應到。”
“追珠?”朱珥一拍腦門,詫然道,“那不是真仙界才有的東西嗎?詠楹殿還沒開呢,就有人用上了。”她渾身一哆嗦,“薑啟汌真的來了?”朱珥心裏,到底對薑啟汌無限恐懼,那個人,那根本就不是人,沒有心沒有情,視萬物如芻狗。
現在可好,別說比詠楹殿了,能不能活著走出這方圓之地都是個問題。朱珥並不是一味逃避的人,她的餘生,不可能就這樣躲在雲霧山中度過。更何況,外麵還有安安,那些人找不到她,難保不會去動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