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朱珥還記得在萬花村時那個怎麽都甩不掉的灰撲撲的小破燈。那會兒是她不想要,如今卻是她不得不來取。這情勢翻轉過來,也著實讓人難為。那小破燈用一隻手就可以握住,如今這麽大一個太陽,卻要怎麽收入囊中?
直接用手?別開玩笑了!朱珥看著自己的雙手,她可不想伸出去潔白如玉,縮回來就是兩個焦炭。
“朱姐姐,我快受不住了。”
木斐的聲音聽著有氣無力的,與此同時,朱珥感覺到鳥背上有些不穩當,讓她不得不伸出手去抓著一根鳥羽。
“木斐。”朱珥看了眼木斐,哪怕是在掌控之力下,他鳥頭上的羽毛還是被烤沒了,還有油脂凝成的珠子呼啦啦往下滾落,朱珥縮回頭,叫道,“你傻啊,都這樣了,咱們先撤啊。”
木斐聽到朱珥的話,輕聲一笑,“萬一朱姐姐正要取燈,也不能耽誤你的正事,我能堅持的。”
“快走,別廢話。”若是要犧牲木斐的命來取這盞燈,朱珥寧願不取。
木斐翅膀一扇,回轉身體,朝著下方飛去,很快落回水潭邊。等朱珥一落地,他立即一頭紮進水潭裏,半晌都沒起來。
“這是怎麽了?”朱令安和木斐圍著朱珥,焦急地問。
朱珥的頭發也有一截被燒沒了,衣裳倒是完好,隻是整個人瞧著實在有些狼狽,因為回來的路上木斐剩下的那點羽毛也被烤的有些焦黑,黑灰撲了朱珥滿頭滿臉。
“喏。”朱珥指著天上看起來有些張牙舞爪的大太陽,“那玩意太凶了。”
“小珥,你要取太陽?”朱令安看著朱珥,有些無語地問。
“就是,小珥,你膽子也太肥了吧?”
“先前沒給你們說。那不是太陽,而是一盞燈幻化而成。等我取到那盞燈,大家就可以出神殿了。”
“那若是沒取到呢?”凶狼問,他真不覺得朱珥能將太陽都給取走了。
“大概我們就永遠在這裏了吧。”朱珥看著四周,這地方沒有出路,唯一的出路就是朱珥成了這一座神殿的主人,才能開啟出路。
“其實一直留在這裏也不錯。”凶狼懶洋洋地往地上一趟,“好山好水好風光,比我從前生活的地方強很多。這樣的仙人之境,說不定還能長生不老。”
“不,我們一定要出去。”朱令安卻道,“朱姑娘,我們一起想辦法。此處雖好,卻非家鄉。”
“也是。”凶狼悵然地說,“我還答應了小楹,要帶她吃很多好吃的呢。”他跳著站起來,“小珥,咱們一起想辦法,哪怕是太陽,也給你摘下來。”
木斐在水裏泡足了一個時辰,從水裏鑽出來時大家才發現他不止是鳥頭上的羽毛沒了,就連一邊翅膀上的毛也掉光光,露出的肌肉紅腫一片。
朱珥招呼他到岸邊來,給他的翅膀上好藥,“你先好好休息。”然後有些嚴肅地說,“木斐,姐姐知道你對我好,但是我們不能為了一盞破燈丟命啊,你想我一輩子良心不安嗎?”
“朱姐姐,下次不會了,有危險我一準帶著你跑的遠遠的。”木斐將鳥頭埋下,乖巧地說。
“你能變回人身嗎?”
“能啊。”
“那就變回來唄,你現在這個身體太龐大了。”朱珥甩甩手,上個藥上的腰酸手疼的。
木斐說變就變,龐大的鳥王消失了,出現在麵前的是那個熟悉的少年。隻是如今的木斐光著腦袋,一邊胳膊上綁著布帶。
“去那邊坐著或者躺會。”
朱珥和木斐去天上的功夫,朱令安和凶狼也沒閑著,從水潭裏撈了個平整的大石頭出來,上麵鋪著些青草,本是給朱珥用的,如今木斐受傷了,便讓給他做休息之所。
木斐這次真的是受累了,身體沾到石頭就沉沉地睡過去,很快還小聲打著呼嚕。
朱珥走到一旁,招手讓凶狼和朱令安過去,“安大叔,你的聖河之水是不是一個月內再也沒了?”
“是的。”朱令安道,“聖河之精每個月才能孕育出一個聖河之靈,我能引水,全靠聖河之靈的力量。”
朱珥點點頭。她本來想借些聖河之水包裹住自己和木斐,然後跳入天上的太陽內部,看看有沒有什麽法子可以從裏麵擊破,掌握控製聖燈的方法。如今聖河之水半點沒有,那就隻有想想別的法子。
先前在天空,朱珥就發現了,掌控之力加身時,聖燈是無法傷害到她的,隻是木斐就不行了。就好像,在朱珥麵前那隻是彌天燈,而在木斐麵前,那真的是太陽。木斐如果靠太近,就像是飛蛾撲火,必死無疑。
朱珥靈光一現,如果木斐遠遠地就將她扔進聖燈裏呢?隻需要算出一個相對木斐來說比較安全的距離,再讓木斐控製好投擲的力度,這個法子就不難實現。
朱珥說給朱令安和凶狼聽,結果凶狼直接拽住朱珥的胳膊,生怕她現在就要衝到太陽裏去的樣子,“小珥,你可不能去送死啊。”
“對,小珥,我們想別的法子。”
朱令安也覺得朱珥的方法太過凶險,木斐都燒成那樣了,朱珥直接進去,那不是一下就被燒沒了。任朱珥如何解釋她沒事,這兩人都不肯相信,並且他們對視一眼之後,很默契地一左一右看著朱珥,生怕她連木斐都不帶就跑去莽撞行事的樣子。
“小珥,就算長久留在這裏也沒什麽大不了。”先前還說一定要出去的朱令安改了說法,“有我們陪著你,日子也不是過不下去。”說著話,朱令安居然真的打算起來,和凶狼商量,“這長久風餐露宿也不是個辦法,等會砍些樹回來,咱們搭個屋子先。”
“安大叔,凶狼,我是一定要出去的。”朱珥道,“若是需要屋子,倒不必麻煩,我的儲物戒裏就有現成的。”
朱珥說著,將儲物戒裏一個小巧玲瓏隻有巴掌大卻庭園樓台俱全的小屋子給拿了出來。這屋子和雲湖別院一模一樣,是雲湖別院建好後,薑琰閑著無事依樣畫葫蘆弄出來的。朱珥儲物戒裏的很多東西都是薑琰和小霧準備的,她從前也沒細看,還是前不久給小楹翻找吃的才發現有這玩意。
那屋子在空中打了個翻,落在地上時不斷變大,最後就在水潭邊起了又一個雲湖別院。
“這別院什麽不多,就是房子多,大家一人一個院子都足夠的。”朱珥笑著說,她倒不用選,依舊住自己的院子。
朱令安和凶狼在她的院子裏賴著不肯走,嘴上說是怕有什麽意外發生分散開來不好照應。朱珥知道,他們其實還是想看著她,怕她莽撞行動罷了。
不用想,朱珥都知道,木斐肯定也不會同意她的法子。其實朱令安和凶狼不同意倒還好辦,他們畢竟還是人,需要睡覺需要方便,不可能真的寸步不離看著她。隻是沒有木斐的幫助,朱珥的法子就隻是空想,壓根不能實現。
“小珥,你這院子真好。”凶狼左看看右看看,他這輩子還沒住過這樣漂亮又舒服的院子呢,然後他就晃到了水邊,看了看水裏遊來遊去的魚,緊接著,隻聽他一聲大喝,嚇得朱珥和朱令安都衝到他身邊去。
“怎麽了?”朱珥問。
“你們看水裏?”
朱珥和朱令安滿頭霧水地看著水裏,然後疑惑地看著凶狼,沒什麽奇怪的地方啊。薑琰也真是用心了,水裏的那幾尾魚都是和雲湖別院一模一樣的。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這池水的顏色了。雲湖別院的水清澈見底,而這裏的水卻泛著微微的銀光。
“水裏沒有太陽。”凶狼道,“這不是很奇怪嗎?天上有個太陽,水裏怎麽會沒有?”
是啊,水裏應該也倒影著一個太陽才對,為何會沒有呢?經凶狼這麽一提醒,朱令安和朱珥也意識到奇怪的地方。
“興許是這水的原因?”朱珥猜測道,畢竟水上有一層銀光,或許是薑琰設下什麽禁製。
“這水不就是普通的水嘛。”凶狼彎下腰,用手捧了一捧水起來,喝了一大口,“還有些清甜,水質不錯。”
“誰和你說這個了。”
“這水有什麽問題嗎?”凶狼又問,用手摳著喉嚨就想將先前喝進去的水給吐出來。
朱珥忍俊不禁,本來繃得緊緊的神經也鬆懈下來了。
“傻小子,這院子是小珥的,院中的水不會有問題。”
“安大叔你早點說啊。”凶狼摳嗓子眼摳得眼淚花花的,聞言立即停下來。
“水裏沒有太陽,卻能倒影我們的身影。”朱令安沉吟道,“確實很奇怪。凶狼,你的眼睛很善於發現啊。”
朱珥剛剛隻顧著思考是不是有禁製,如今聽朱令安這麽一說,心頭就是一喜。她站在水邊往下看,水中倒影著房屋,倒影著他們三個,卻唯獨沒有頭頂上的藍天白雲和太陽。
這說明什麽?
朱珥細細思索,她有一種直覺,答案就在麵前了,而那個取下彌天燈的方法也就在麵前的一汪池水裏。
別看這裏隻是燈中殿,可若不是知道這點,真會覺得在真正的天地之中。日出日落,和外麵的墨雪大陸一模一樣。夜晚很快就來了,滿天星辰,偶爾還有流星一閃而過。
朱珥和朱令安三人依舊在水邊,研究這水的與眾不同,直到凶狼摸了下肚子,然後發出咕地一聲叫。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凶狼不好意思地朝著朱珥二人笑笑,看了看池中的魚。
“小珥,這魚能吃嘛?”
“你們還沒膩啊?”朱珥現在聞到魚腥味都覺得飽了。
“可是不吃魚又能吃什麽呢?”凶狼無奈地說,“我覺得我還是可以繼續吃的。”
“你們等等。”朱珥朝著別院後麵的大倉庫跑過去。如果薑琰真的全照著雲湖別院來的話,那大倉庫裏應該儲存著食物才對。再不濟,大倉庫沒有的話,廚房裏也該有些吃的東西。
果然,大倉庫裏滿滿當當的都是果蔬禽肉,因為有仙家法術在,都維持著最好的狀態。
“哇。”凶狼一路跟著朱珥,看著這樣的大倉庫,狠狠地吞了口唾沫,然後將袖子一卷,問明了廚房的位置,“小珥,你且看好吧,容我給你們露一手。”
“需要我幫忙嗎?”
“不用不用,我一個人弄慣了,麻溜的很。”凶狼揮手趕朱珥離開,“你還是和安大叔繼續探討如何將太陽取下來吧。我腦子沒你們好用,就讓我來做這些粗活好了。”
朱珥笑了笑,“好,辛苦你了,有事叫我們。”
看朱珥要走,凶狼遲疑了一下,終是道,“那個,我會多做點,小楹姑娘會不會出來一起吃?”
不待朱珥傳話,小楹已經跑出來了,開心地原地轉個圈說,“我也不白吃你的,我給你打下手。”
這一次,凶狼沒有拒絕,開心地點頭道,“好。”
朱珥抿嘴笑著,悄悄地往回走,而那兩人正在興致勃勃地討論要做哪些菜,並沒有留意到她的離開。
朱令安依舊在池邊,他到底是朱家出去的,懂的很多,這會兒功夫,已經能將那池中水引去灌溉聖河之精。瞧見朱珥回來,他開心地大聲說道,“小珥,這水絕對不一般。”
“啊?”
“它……它……”朱令安興奮地話都說不連貫了,“它能澆灌聖河之精,催生聖河之靈,這,這肯定是比聖河之水還要高一等的水源啊。你是從哪裏找來這樣的神水?”
“這……”
朱珥開始還以為薑琰是直接引了雲湖之水,如今看來並不是,那就隻有雲霧山中的水了。那座山常年和諸神殿融為一體,山中的水大多是神殿裏流淌而出的。這燈中殿再怎麽神奇,也隻是諸神殿的一座分殿,而雲霧山裏的可是諸神殿的本體啊,那裏的水,才能真正稱得上聖水吧。
朱珥眼前大亮,或許,這便是取得彌天燈的關竅所在吧。也不知薑琰是無意為之,還是早有預見她會有這一刻,提前做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