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難道果真是他
晨起霧氣氤氳,直逼蒼穹的老樹自霧中伸出,蒼翠的葉片將刺眼的日頭遮了,隻在茂密的草地上撒下點點迷蒙光斑,襯得幽深林間多了幾分暖意。
自從入秋之後,晨起便涼了許多。
好在今日去廟裏做馬車,不然奶娘定會著涼。
不過饒是如此,坐在馬車裏,尹子染仍不放心,給奶娘帶上了一件厚重的外袍,叮囑外頭。
得知今日去廟裏,奶娘自是十分欣喜,她其實也隱約能察覺到,她這身體,怕是不行了,所有想趁早去廟裏替她二人祈福。
然對於自己身體這事,奶娘卻並沒多少懊惱,隻因溫良夜與尹子染恩愛合樂,說明她將那位留下的任務完成的極好,哪怕就是現在去了,她也沒有什麽遺憾。
瞧著對麵比肩而坐的一對璧人,奶娘眸中笑意更甚,聲音微微有些發澀,開口交代道,“你兩個日後都得好好的,哪也不要去,在鎮上好好過日子,等哪一日想通了,便要個孩子,或者生一雙兒女,奶娘也就放心了。”
這話出口,頗有幾分交代後事的意味。
尹子染忽然便覺得心口悶悶的,欲出聲寬慰。
但對於該說些什麽,她卻糾結了起來,做實習生的時候,她見過許多重病之人與親人朋友的相處,對於那些寬慰的話,幾乎倒背如流。
您一定會沒事的,你肯定能好起來,等你好了,咱們再一起去玩……
可她不知在何處見過這樣一個觀念,對待病人的寬慰與鼓勵,其實是一種阻礙,關閉真正想說的話。
與其說些毫無意義的關於以後的寬慰,不若趁著她還能聽,還能回應,應該告訴她做了多麽好的事,留下的人有多麽懷念他,讓她放心離開。
想到這些,尹子染抿了抿唇,便將準備好的那些鼓勵全盤打翻了,而是說,“奶娘您放心,我與良夜一直都會好好的,無論您在還是不在。我年少時並不懂事,做了許多錯事,若是不是您的接受,我與良夜定然不會有今日。”
鼻端一陣酸澀,尹子染頓了頓,將胸中的傷感壓了下去,轉而露出了一個溫暖的笑,“奶娘,謝謝您,謝謝您照料良夜長大,謝謝您一直陪著我二人。”
她一雙眸子已經含了水光,晶亮水潤,好似似落了星子進去。
奶娘聽到這話,先是一愣,隨即兩行淚順著奶娘蒼老的麵上緩緩流下,奶娘聲音沙啞道,“好,好孩子,你們能好奶娘就放心了。”
這些時日,尹子染與溫良夜擔心,惶惶不可終日,奶娘又何嚐不難過呢。
溫良夜的孝順奶娘都瞧在眼中,所以作為他唯一的親人,奶娘最怕的便是因她離開,溫良夜會一蹶不振。
這些話,這些坦白,憋在心中多日,虧著尹子染才能打開這道閘門。
尹子染調轉位置,坐到了奶娘身側,直接摟住了奶娘的脖子,貪戀的蹭著奶娘身上的溫暖,“奶娘,如果你真的出了遠門,我會很想很想你的,但也會替你好好照顧良夜。”
溫良夜怔怔瞧著尹子染的舉止,同將死之人談論他死後之事,於所有人而言都是大忌。
但他仔細想想,好像尹子染現在做的,才是對的。
若真等到人走了,再對著了無回應的人嚎啕,有許多要說的話還沒說,才是真的愚笨。
待得真的到了廟門,車上三人眼眶皆有些泛紅,但馬車裏頭沉悶的氛圍卻早就散了,將想說的話說出來,心中等到堵塞之感便也跟著散去了。
溫良夜提前下了馬車,仔細的攙扶著奶娘,“奶娘,您慢些。”
奶娘佝著背,步子顫巍巍走的並不快,身體狀況並無太大恢複,但她麵上神色,卻是這幾日都未曾有過的輕鬆。
尹子染在奶娘之後跳下來,溫良夜去扶她,但因她動作太快,溫良夜反而撲了個空。
她吐了下舌頭,略有些歉疚,“我自己可以的,我們二人去扶著奶娘。”
溫良夜定定瞧她,忽然輕聲說了句,“子染,謝謝你。”
夫妻之間,謝什麽。
尹子染想要反駁他,但瞧見他眸中誠摯,原本要說的話倒是壓了下去,隻緩緩點了下頭,“這些時日,咱們好好陪陪奶娘可好。”
廟門就在眼前,朱紅色的大門巍峨肅穆,伴著一聲聲清淺的木魚聲,叫人再紅塵中紛亂繁雜的一顆心也跟著平靜了下來。
穿著僧袍的小和尚迎出來,雙手合十說了句,“施主好。”
然而在千裏之外的京城,一套華麗的府邸中,氛圍卻緊張而沉重。
二皇子陰著一張臉,手緊緊的抓在桌角,手上不住的用力,狹長的眸子帶了幾分陰狠,“你當真看清了?確實是他?”
若尹子染在場,定然會震驚,隻因這位二皇子,與溫良夜實在是十分肖像,尤其那雙眉眼,更是宛如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般。
薛煒彤立在屋中,聽到這聲質問,隻慌亂無措的在屋內踱步,時而抬手撓撓自己的頭,十分糾結,“我也無法篤定,但那人長相,與您實在肖像。”
二皇子拳頭攥的越發緊,他現在也慌了。
“不過,我瞧他現在入贅成了一村婦的夫君,似乎並無進京之意,或許……”
薛煒彤回憶當時形容,溫良夜對尹子染極其維護,關心不似作假。
二皇子聽他這樣說,銳利的眸光立時便朝他瞧了過來,冷聲道,“可我,容不得半點意外!”
明明早就死了的人,怎麽會,怎麽會忽然出現,還是在這個關鍵的時候!
他眸光一沉,心中越發惱憤,將拳頭朝桌上重重砸去,發出“彭”的一聲巨響。
薛煒彤被這聲響嚇得渾身一抖,他已然篤定,二皇子現在是真的惱了,想到他著惱之後的狀況,身子不由縮了縮,試探著問道,“那現在,咱們該怎麽做。”
他倒有些後悔,或許不該將見到那人的消息帶回來。
但他實在是太過震驚。
薛煒彤沉默著,心中默默思忖,當年那些事,許是瞞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