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談判
幾位家主乘著華貴的馬車,行過幾條街道,抵達太平公主的府邸。
一如往昔,一團和氣。
沈三問對他們的來意自然是心中有數,若是直接拒絕讓他們走了也太便宜他們了,畢竟他們明擺著想要坑他,讓他辦不成陛下的差事。
沈三問聽到門衛的報告,便親自走出來迎接。
莊嚴肅穆的府門之下,站立著操縱洛陽文房四寶價格的幾大幕後人物。
“幾位老大人們好啊,有失遠迎。”
家主們:“不敢不敢,駙馬身份尊貴,勞您受累,真是折煞我等了。”
沈三問麵帶微笑道,以手指路,“諸位今日乃是為了國計民生而來,有何不可,裏麵請。”
說完還讓出了道。
不過其他人並不敢走他前麵。
“不敢不敢,還是駙馬先請。”
沈三問這個態度讓他們底氣足起來,親自來迎接,這不是有求於人的姿態嗎,這次的事情穩了。
沈三問帶他們進了客廳,著人準備了上好的待客茶,然後緩緩開口,“陛下讓我準備教育改革之事,如今紙張是不缺了,筆墨硯還麻煩著呢,不知各位有什麽主意?上次說話態度不好,我以茶代酒給諸位陪個不是,可好?”
鄭家主高興的攔下他接下來的話,“駙馬爺嚴重了,都是為陛下辦事,怎麽能見外,駙馬爺訓斥的也有道理。我們正是考慮到駙馬爺可能需要文房四寶這才前來,不如我們.……”
沈三問抿了一口茶,“好茶,該賞。”
眾人隻得附和道,“是啊,好茶啊!”
沈三問又道,“這說到哪裏了?”
鄭家主:“.……”
李家主和氣道,“駙馬爺若有需要,可以直言。”
沈三問長長的歎口氣,“這適齡兒童太多了,我正在發愁呢,文部的收益目前隻夠采購紙張的,其他文房四寶卻不知如何是好。”
眾人:“.……”
你買紙來看的嗎?隻夠采紙,這是想空手套白狼還是怎麽著,這沒得談了?
盧家主與鄭家主互換一個眼色,這是需要采購又想拿捏人的意思?
崔家主接過他們遞過來的眼神,開口詢問道,“駙馬爺不妨直言,我們都是講道理的人,隻要能解決好,都是小事。”
沈三問笑道,“對,講道理,不知道諸位打算如何出售筆墨硯給文部。”
出給文部,那是與朝廷做生意,每句話都得拿捏清楚了,不然到陛下麵前就是世家阻礙教育改革的鐵證了。
鄭家主道:“聽聞紙商與朝廷訂立的協議是市價的八成,我們便也遵照此例,按照市價的八成如何?”
沈三問冷笑一聲,如今市價的八成比以往市價的九成還多。
崔家主道,“鄭老這樣不對,市價我們可以與朝廷協商穩定下來,依照協定價格的八成也未嚐不可。”
鄭家主回道:“可是這東西時而金貴,時而廉價,這協議定下來又不可改,到時候成本增加,不利於族內穩定啊。”
盧家主道:“朝廷不會不管我們的,若是情況特殊,材料成本全部上漲,出現價格特殊的時期,那時候再議也不遲。”
崔家主再接道:“我們應當遵從聖意,多開方便之門,族中人照顧的生意,這麽多年都過來了,就算受些委屈虧損一些,那也是要以教育事業為重的。我們是讀書人,切勿貪圖這些小利。”
沈三問默默的看著幾人唱雙簧。
到結束議論的時候,看他們,仍舊沒有憂患意識。
最後這幾人“商量”夠了,便由鄭家主出列道,“我們便以漲價前八五成的價格與駙馬定協議如何?駙馬爺也要考慮我們的難處。”
沈三問微笑著看著他,吐字清晰道,“不如何。本官以為如今筆墨硯價格虛高,成本低廉,價格太過,不是長久之道,幾位若真是談生意來的,便拿出你們的誠意。這,可是陛下的吩咐!”
幾人麵麵相覷,“駙馬爺的意思是?”
沈三問:“六成的價格你們以為如何?”
這時候他們分割成了兩部分,是真正的商量。
族弟一直在抱怨,工錢啊,占地啊,積壓耗損啊,總之,開始要擴大再生產的也是他們,現在抱怨滯銷的也是他們,為難的就是他這個家主。所以,六成也可以吧。
六成,五成就是成本價了,他們運貨不需要人工的嗎?還是占地、看護、保養、檢查不需要花費?合著就是白忙活了,為他人做嫁衣,竹籃打水一場空?不成。
沈三問就在一旁欣賞他們的詞槍語箭,來來往往,“幾位考慮的如何了?”
鄭家主也不好意思這時候出來坑其他人,隻是幾個人商量來商量去,終究是沒什麽結果。
沈三問又加了一把火,“這次餘下的錢財隻夠少量采購,諸位貨太多估計文部也買不完。”
這次大家都不討論了,隻是一個勁在哪裏遞個眼神擺擺手的,沈三問很懷疑他們有沒有誤解彼此的意思,或者他們有手語交流暗號不成。
沈三問道,“院中有不少名貴的花開了,各位可願意移步一觀,我這府中的花,可不是別處能見的,我在院中等你們,若沒什麽興趣,留在此處也可。”
說完,他就出了門,把空間讓給他們去商議,估摸著是許多話不好在人前商議。
幾人眉頭緊皺,唉聲歎氣。
“就說了不該來,這次若是再隨著他,我們趁早別與他作對了,以後他要我們做什麽,我們就做什麽。”
“也別這麽說,你瞧他進門那會的態度,不同意就罷了,反正還能賣給其他人。要不,我們先晾著他。”
“可是鄭家最近需要錢,急需處理這批貨啊。”
“你若是這次六成出了,以後再想賣高價也難了。說的隻采購少量,那些小商販可能信以為真,我們能控製的產業還是有限的,那時勢必要降價出售。”
“也不知道胡商給出的什麽價格?”
“不如我們與胡商談一談?”
“胡商軟硬不吃,不出貨,也不收購,我已經問過了,底價他們也不透露。”
“鄭家隻以六成價格賣出一部分,我與駙馬定好協議如何,背景複雜造成的降價誰能說的準呢。”
“若是你執意如此,我們也不攔著,都知道六成是個什麽樣的價格。其他人沉住氣,定下心,駙馬爺若是這個意思,就不談了。”
最終這夥人還是做出了讓步。
幾人帶著微笑走到了府裏的花園,花朵明豔,又被精心擺放,讓人賞心悅目,可是他們誰都沒這個心思欣賞,又被擺了一道。
鄭家主上前恭維道,“駙馬爺真是風雅之人,在下從未見過如此雅致的花園。”
沈三問笑道,“過獎。既然如此,咱們就好好賞賞花,不談正事了。”
又來了,鄭家主暗自叫苦,你還是能再叫低價不成?
鄭家主道:“還是正事要緊,駙馬爺既有緊急采購的任務,鄭家也有緊急待出的貨物,不如我們便將事情早日定下來。”
沈三問裝出沉思的樣子,看了他一眼,“我改注意了,三成,鄭家主以為如何?”
鄭家主當即臉色都變了,若不是你是個駙馬,占著皇族的尊貴,我這會立刻拂袖而去了,你信不信。
“駙馬爺說笑了,這些都是需要長久人力雕琢打磨的精細物件,三成的售價恐怕但但材料都買不來,六成價格,已經是鄭家能接受的底線了,再也讓不起了。”
沈三問笑道:“所以我說我們賞花吧,這些俗事哪有賞花重要。”
其他人都已經無語了,這是把他們當猴耍啊,也不帶這麽欺負人的。
其他人倒是看開了,既然如此,他們也不強求著將物資賣給朝廷了,等到需要用到這些用具的時候,沈三問自然得慌起來,那時再出售也不遲。
隻是鄭家主眉頭一直緊鎖著。
他家中有位族弟是經商天才,再過訪原州之後,告訴他,駙馬爺對商業有無與倫比的天賦,一分錢不花就解決了商道和超級集市這種史詩級難題,與他進行商戰無異於是以卵擊石。
可惜,那時候他並不在京中,擴大生產的命令已經被族中目光短淺的族弟哄鬧著執行下去,無可挽回了。
現在他給出的建議是,以成本價盡快拋售貨物,以免生變。
他還給出了十分肯定的判斷,駙馬爺既然已經開始進行紙品收購,那對於其他用具必然也有了安排,若是今日談判無疾而終,那世家這注定要承受一定的虧損。
畢竟筆墨紙硯的市場是有限的。
雖說百年的世家確實不缺這部分銀錢,但是按照如今的市價,這也不是一筆小數字,能挽回自然得盡力挽回。
六成是成本價,可以視作是試探,若是三成,隻要不傻便不會同意,畢竟這隻是單純的貨物買賣,並沒有任何附加的政治好處。
如此看來,駙馬爺從進門之初就在演戲,給他們希望,卻又穩操勝券。
鄭家主其實很好奇,沈三問能怎麽拿到免費或者廉價的筆墨硯,這其中好像也會有巨大的利益,若是鄭家能占個先機,就像商道修築權那樣,與朝廷存續期間掛鉤的,那該多好,以後的富貴都不用瞅了。
幾人都無心賞花,選了最近的路逛完了花園,世家眾人立刻告辭。
談不成的買賣不用強求。
不過,鄭家主卻是途中又折返,三成的價格雖然不能接受,但是可以試探一二,若是他從來沒存過收下這堆貨物的心思,那麽即使他同意,沈三問必然也會提出更加過分的要求。
所以,他獨自返回。
鄭家主:“既然是出給駙馬爺,三成價格,鄭家也是能接受的。”
沈三問輕笑一聲,這又不是人情,“哦,那鄭家可以出多少套用具?”
鄭家主:“最少三萬套,看駙馬爺需要。”
沈三問神色稍微凝重,“三萬不少了,鄭家果然富足。”
鄭家主:“駙馬爺以為如何?”
沈三問輕笑道,“既然三成的價格您可以接受,那麽一成想必也是可以的,若是您同意,我們簽協議,我便立刻結清款項,兩不相欠,如何?”
鄭家主心裏呸了一聲,一成我倒不如做個人情送與你了,何來的兩不相欠。“駙馬爺若是需要,這三萬套便當做鄭家的贈禮,祝駙馬爺的教育事業紅紅火火,如何?”
沈三問點點頭,“鄭家主倒真的會經商,看得出滯銷的問題,這些筆墨硯對我毫無用處,你需要的答案已經得到了,請回吧。”
鄭家主隻得告退,果然啊。
鄭家若要挽回損失,便隻有盡快將貨物銷售出去一法了。
事到如今,有了家族內部的人提醒,又有了沈三問確認的答複,他心裏倒是明白幾份了,朝廷或者說沈三問,是真的不需要向他們采購這批物資。
是皇帝陛下早有打算,公主已經暗中積累多年,從之前的識字開始就在籌備嗎?
枉當年,他們幾個交談時,還以為駙馬真心隻是教這些人讀個告示、記個數,如今被耍的真慘,至少是家族一年的收入沒了。
回到家,鄭家主就找到族弟鄭喜,商議對策。
鄭喜給了他兩個建議。
一是以六折的價格,將所有貨物出售給其他商業家族或者小商人。
這麽做的缺點是,若是以後貨物出現大幅下跌會得罪人,其他人心裏會有芥蒂,但是買賣本就是自負盈虧的,以鄭家銀錢流通有缺為由,低價出售,道理上是不虧的,初期還能得到他人的讚許。若是並未出現大的危及,那鄭家就當結個善緣。
二是直接以店鋪整改為由,折價在長安城出售,對比以往將近半價的價格,必然吸引許多人采購,那些精明人家,自會在這時候大量購買,也是能售完的。
鄭家主心裏有些憤憤不平,難道沈三問真能將價格做到如今的一折嗎?居然敢這麽獅子大開口。
鄭喜給他的回答是,鄭家要做的是止損,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獲益有限,但是虧損的風險巨大,沒有必要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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