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七章舉著樹葉的螞蟻
賈青時記得冬落,並不是因為他取了紫金晶晴獸後便揚長而去,也不是因為他在龍泉山脈下的礦道之中將金陵郡四大家族的人斬盡殺絕。
而是因為他在欽天監壓力陣法下的堅持讓他動容,讓他久久難以忘記。
雖然,當時那點壓力算不得什麽,就連這龍梯一千階時的壓力都比上。
可是,當時冬落那點體魄強度也算不得什麽,跟現在的他比起來也差得遠了。
所以賈青時會為當時他的努力與堅持動容。
就好像你不會因為一個人能拿起一塊小石子而覺得他有多曆害,但你卻一定會因為一隻螞蟻能舉起一片樹葉而落淚。
因為那隻螞蟻的所做所為已經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極限,所以他值得我們去敬佩。
當時的冬落便是那一隻舉著樹葉的螞蟻。
當然,現在的他也是,隻不過他是一隻大一點的螞蟻。
螞蟻在成長,樹葉又豈會停止生長?
賈青時臉上依舊沒有絲毫的表情,反正再多的表情用來麵對冬落他也覺得是在浪費他的表情。
與其將浪費時間在冬落的身上,還不如全身心的去抵抗來自這最後一級台階上無窮的壓力。
“其實我很羨慕你,真的。”
冬落看著夕陽下賈青時完美的側臉,“我羨慕你有選擇,羨慕你如果不想往前走了,退一步也是活路。羨慕你想往前走了,一步跨出就是。可我就不一樣,進一步是死,退一步好像也是死。總之,橫豎都是死。”
冬落自嘲的笑了笑,開始嚐試著努力站起,“而現在的我,很怕死。”
正在默默的想著前路的賈青時忽然轉過頭望著他平靜的說道:“你真的站不起來嗎?”
冬落頭顱低垂,他先是以手肘撐地,慢慢的抬起上身,手掌與膝蓋將他的背脊撐得高高的拱起。
背脊雖然離了龍梯,但他的肚子卻依舊還貼在龍梯之上,就連那弑神鎧都被撐得有些變形。
賈青時眉頭微皺,“你的肚子?”
冬落緩緩將膝蓋抬離了龍梯,雖然他依舊還沒有站起來,但也比之前要好的太多太多了,“兩個小玩意兒在我的丹田海內鬧著玩而已,無關緊要。”
賈青時表情肅然,“你慢慢來,我可以等。”
冬落的肚子時大時小,也連帶著弑神鎧在不停的變化。
冬落咧嘴一笑,“我等不了了。”
……
……
張聞道的心情雖然很不好,但是在薑太公麵前他也隻能忍著,不敢發作。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更何況他現在還在屋子裏頭。
張聞道看著十萬級龍梯上唯一還剩下的兩人輕聲道:“穩中藏著一個急字,靜中藏著一個爭字。他們不穩了,開始急了。他們不靜了
,開始爭了。”
薑太公微笑道:“君子之爭,君子不爭。龍門就那麽一座,他們不急不爭能幹些啥?難不成你想他們倆會摒棄前嫌,攜手共進,隻同登高啊!你是看不起你挑的人,還是看不起我釣起來的人。或者說是你看不起仇恨?”
張聞道神色複雜,怔怔無言。
薑太公扯了扯肩膀上的簑衣,聳了聳肩,拍了拍雙腿,從雲海之上站了起來,走到張聞道的身邊指著龍梯上的一道身影說道:“你選擇這個人很好,無論是各方各麵都很好。好到連我都感到有些意外,若非是我早有準備,有時候還會讓我差點也將他錯認為是一個極。”
張聞道沉默不語,靜等下文。
他想若是賈青時知道他能得到薑太公這樣的評價,可能睡覺都會笑醒吧!
可是前提得是他知道啊!
張聞道突然笑了笑。
薑太公收回手指,偏頭看著張聞道意味深長的笑道:“他是很好,可是你就不咋滴了。”
張聞道氣得跳起來罵道:“老東西,不會說話就閉嘴,小爺我現在還在氣頭上呢!惹急了我,信不信我撂挑子不幹了。”
張聞道說完這句話就後悔了,可是現在後悔已經晚了
薑太公一巴掌把一張越湊越近的臉推下雲海,砸進龍泉裏,他伸手抹了抹臉上的唾沫星子嗤笑道:“自做聰明的人往往都不咋滴。而你,不但自做聰明,還不自知。誰讓你斷他死路的,誰讓你救他的。你救了他,讓他覺得還有活下去的希望,你認為他會有幾成的機率選擇去死。”
張聞道緩緩的浮出龍泉,又被薑太公一釣杆重新打回龍泉之中。
薑太公站在雲海之上,一手持青竹釣杆,死死的將張聞道壓在龍泉泉水之下,讓他動彈不得,“你不是很曆害嗎?你不是能一刀劈開龍泉,帶著他們躲在龍泉下築龍魂,現在你告訴下龍泉泉水是什麽滋味,好不好喝。你要是能一刀劈開龍泉,出現在我的麵前,從今往後我叫你太公。”
薑太公手中青竹起起落落,張聞道也隨之在龍泉上浮浮沉沉。
從始至終他都有些發懵,他知道薑太公可能會有些火氣,但也不至於那麽大啊!按理說,那點火氣,在他們這種修行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連眼捷毛都是空的人眼中,應該是說掐就掐了的,不該引起那麽大的反應的啊!
張聞道剛要浮出水麵又被一道從天而降的青竹虛影打回水下。
薑太公手中的怒罵依舊不停,張聞道欲哭無淚,很多次剛想開口服過軟,認過不知道錯在那的錯,可是話才剛到嘴邊便又被一道竹條給抽散了。
薑太公最後也許是抽累了,手中青竹釣杆一扔,讓他自己去拍打水花玩去了。
他則一步跨出,回
到一艘隱匿於雲海深處的龍舟之上手一揮,天空之中無數金黃色的絲線像是在織布一樣在他的眼前來回的穿梭,一直過了許久金黃色的絲線才退去。
而在薑太公的麵前赫然出現了一張虛幻的錦帛。他的眼晴不停的掃視著錦帛上密密麻麻的字,有的字光芒四射,有的字死氣沉沉,但對薑太公都沒有半點影響。
薑太公的手從左往右劃過,無論是死氣沉沉的字還是光芒四射的字都有一粒粒金黃色的光點飛出,飛到他的手心裏,消失在空中。
他的手速越來越快,最後直接化成了一道道殘影,像是拂過一座座山河大海一般拂過錦帛。
錦帛似乎很長很長,被薑太公拂過的光芒已經略顯暗淡的錦帛推滿了了小半座龍舟,依舊還是沒有盡頭。
錦帛背麵原本銘刻的一座座山水,有的已經虛幻了起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錦帛的背麵終於出現了一個字。
封。
錦帛在薑太公的手下如夢幻一般快速略過。
這一日,天下九州震動,無論是天神、地邸、人鬼、山水正神、還是淫祀宗廟盡皆神性流失。
好似被一隻無形的手生生抽走了一般。
那些地位不高,修為不夠的小山小水之神對此體會還不深,因為他們要麽還沒有凝聚出神性,要麽……那隻手還看不上他們的神性。
可是那些身居高位,掌人間拳柄的天神、山水正神的感觸卻要深刻的多了。那一隻手野蠻而又強橫的將他們辛辛苦苦積攢而來的神性抽走。而他們對此卻什麽也做不了。
有一個脾氣暴躁的天神忍不住破口大罵,可是他才剛罵完之後,他便後悔了。
因為就在那一瞬間,他的神性光輝全都消失不見,他就此跌落下了神壇。
幾個剛想飛天而起想去找元凶尋仇的山水正神,還未飛出自家的山頭水域,就像是蔫了的茄子一樣,又灰頭土臉的飛了回來。
神性沒了,再聚就是。可是再飛下去,可能神位也要沒了。
到時候想聚也聚不起來了。
……
……
冬落的肚子依舊變化無常。
但還在他可以承受的範圍之內,並沒有在水火之爭一開始就炸裂開去。
這是好事,說明他走的路目前還是對的,至少無錯。
至於接下來的路,那就走一步,看一步,或者爬一步,看一步了。
一開始他就不得不爬著走,不是這龍梯上的壓力真的大到讓他連站起來都很困難,而是他丹田內的那兩個小家夥在給他找麻煩。
他若是不爬著走,壓住他們,可能他現在還沒有爬到這龍梯的盡頭。
冬落的肚子雖然時大時小,但他終究還是站了起來。
雖然顫顫巍巍,雖然跌跌撞撞。
賈
青時也有些站立不穩,但是與冬落比起來,他要好得太多太多了,因為他要承受的隻有來自龍梯的壓力。
而冬落還要承受來自丹田的壓力,更多的還是心理的壓力。
賈青時堅難的說道,“雖然,我接下來可能有些勝之不武,但是我心安理德。你若是輸了,你本就該死,我四大家族的人不是那麽好殺的。你若是贏了,你也要死,因為我四大家族的人不是那麽好殺的。”
冬落剛想說一句你四大家族的人就是那麽好殺的,可是他才剛一開口,一道水氣瞬間噴湧而出,嚇得他連忙閉上了嘴,可是兩道火焰又從他的耳朵中衝了出來,將他的頭發燒得幹幹淨淨。
他最後識趣的閉上了嘴巴,反正以人比鬥靠得從來都不是嘴巴。
他與賈青時爭的是看誰在這一道龍梯下承受壓力的時間要長些,將在欽天監內那場還未結束的戰爭進行下去。
誰的時間長,誰就可以留下來,至於是選擇繼續往前爬,還是就此回頭,這就是那個留下來的人的事了。
這一級龍梯上的壓力越來越大,都已經遠遠的超過了他們所能承受的極限了,可他們都在咬牙堅持。
一個是在死路上求活,進退兩難。
一個是在生路上求死,進退自如。
冬落感受著來自龍梯上的無盡的威壓,不由的握緊拳頭,他是那個兩難的人。
而他們兩個的樣子,像極了兩隻小螞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