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零章佛手壓紅蓮,道經鎮道心(上)
料想中的鮮血四濺並沒有出現,也沒有像深秋時一個熟透的柿子從樹上掉落在地噗的一聲說爛就爛了。
冬落趴在龍梯第十萬級台階上有些發懵。
他是真的很懵。
他看了看星光,看了看月色,最後又看了看自己。
他無比的確信他還在龍梯之上,隻是這最後一級台階上什麽也沒有,既沒有讓人驚心動魄的曆力,也沒有令人生死兩難的火海刀山……
有的隻是習習的山風,和煦的吹。
冬落趴在龍梯上,趴在這龍門秘境的最高處,他原先起伏的心突然平靜的了下來,再也沒有之前對生的渴望,對死的恐懼。
他平靜的看著眼前的景致,他感覺他伸手便可觸碰到的繁星灑下的星光,落在腳下空中環繞著青山緩慢流淌的雲上,將四周照耀的有如同白晝一般。
雖然此時已是深夜。
他試著想要站起來,可是他很快便又放棄了。雖然這一級台階上已經什麽也沒有了,可是有些東西還是一隻存在的。
比如水火之爭。
他趴在龍梯上繼續沉默望向身前的萬年的星光與雲海,在刹那的星光與流雲交錯中,沉醉在秋夜起伏的山風裏。
隻有登臨絕頂,才能看到如斯美景。
“果然是有多想活,就要看有多不怕死了。隻要是不怕死,就能活了。”
冬落現在有些後怕,當然更多的卻是慶幸,若不是在他做最後的訣擇時,那一聲仿佛響徹在他心田的裏的酒壺破碎之聲,提醒了他破罐子破摔,他也許現在要麽已經死在了龍梯上,要麽已經退出龍門秘境,當然也是難逃一死的,早晚而已。
死生亦大矣。
冬落輕呼了一口氣,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索性便什麽也不說好了。
到最後他更是什麽也不想了,在這天地大美之前,生是大事,死是大事,看生死沿途間的風景也是大事。
他抬頭向遠處望去,隻見繁星之下的世界邊緣,模糊一片,但隱約間還是可以看到一些破開雲層露出的絕峰,想來應該便是龍泉山脈無疑了。
走過了幾階刀山,趟過了幾階火海,又掙紮過了幾階稀奇古怪的幻境,更是在做了一個看似尋常,但卻關乎生死的決擇,終於迎來了此刻。
按理說就算不是痛哭流涕,也應該是思緒萬千的,可是他什麽都沒有,他隻是沉默的看著遠方的遠。
目擊眾神死亡的青山上野花一片。
遠在遠方的風比遠方更遠。
天上突然飛過了一陣流星雨。
本來應該是什麽都不想的冬落,抬頭看著一顆顆轉瞬即逝的流星,刹那時光裏冬落想起了很多過往,甚至有些還在龍梯帶來的幻境中重複了一遍一遍,每一次都在敲擊著他內心最柔軟的
地方。
想忘又不能忘,最難忘,最刺骨。
他突然間有了很多感慨,然而這麽多感慨,最終說出口時,隻匯聚成了最真誠最簡單的一句話。
看著用言語難以形容的絕頂風光,他突然間大笑了起來。
他笑的身體亂抖,笑的涕淚橫流,笑的聲音都有些發顫。
小時候,我們總是哭著哭著就笑了。
長大後,我們總是笑著笑著就哭了。
冬落一把抹去鼻涕眼淚,認真的說道:“臥槽,這天地山川,日月河流真他娘的好看。”
然後他在腹部傳來一陣陣的絞痛中,臉帶笑意的徹底昏死了過去。
……
……
薑太公哈哈大笑,笑著笑著情不自禁的擦了擦眼角。
從來沒有見過這種陣仗的張聞道禁若寒蟬,不敢高聲語。
倒不是怕驚了什麽高高在上的天上人,天上人在他的眼中算個球啊!
他是怕驚了近在咫尺的眼前人,眼前人在他的眼中堪比日月。
張聞道隻是不停的遞酒,有些肉疼。
薑太公隻是不停的喝酒,十分盡興。
每喝完一壺,薑太公都會將空酒壺砸在龍舟甲板上,乒乒乓乓嘩啦啦的響。
薑太公大手一揮伸長了脖子哈哈大笑道:“來,你們這些個天上人不是想看嗎?我就把此方天幕再打開一些讓你們看,你們想怎麽看就怎麽看,這你們就隻要把脖子洗幹淨就可以了,不用四處亂伸了,”
張聞道有些擔憂,但也僅此而已。
不過有些話該說還是得說的,“太公,過猶不及,再這樣下去,恐怕……”
薑太公回頭眼晴一瞪,“恐怕什麽?恐怕他們這些天上人下來找我麻煩。我告訴你隻要有我薑子牙在這龍門一天,他們有什麽怨言最好給我憋回去,不然我的打神鞭便要教他們好好做做人。”
張聞道扭捏了一下,渾身有些不自在的提醒道:“可是他馬上就要躍龍門了嗎?”
薑太公滿不在乎的說道:“出了龍門秘境便是神州大陸,在神州大陸,他們若是還敢不講規矩,有的是教他們怎麽做人的人。”
張聞道再次說道:“可是出了神州大陸呢!”
“出了神州大陸?”薑太公喝了一大口酒,有些快意的說道:“若是出了神州大陸,他們還是沒皮沒臉的不講規矩,那個時候的他會教他們怎麽做人。”
張聞道還想說話,一根青竹突然自虛空中出現,一棍將他抽入了龍泉之中。
“婆婆媽媽,叫什麽大虞刀,還不如叫姨媽刀。”薑太公步履有些蹣跚,拎著一個酒壺一晃一晃的走在雲海之上。
他的眼神微不可察的看了眼某個時而是胖子時而是瘦子的人,心裏有些話很想不吐不快,可是最後又和著酒水流
回了肚子裏。
薑太公一口將壺中酒飲盡,而後仰倒在雲海之上,呼呼大睡。
也許是醉了,也許是累了。
隻不過在他躺下的時候,他的眼角有一滴淚水從他溝壑縱橫的臉上劃過。
他像是在說夢話醉話一般喃喃自語道:“孩子,你已經做的足夠好了,接下來你看著就好,剩下的就交給我們這些老家夥的吧!”
……
……
在冬落昏迷過去的瞬間,他的芥子物中突然有兩物件消失不見。
一本書,還有一塊海青布。
在他的丹田海內,一個透明的小人突然顯現了出來。
這已經不是冬落第一次來了,可是他卻沒有半點輕車熟路的感覺,但也要比第一次好上很多。
他在稍微的緩了一個下之後,便開始審視起是他的但他卻做不了主的丹田海來。
原先的紅蓮火海已經消失,冰雪陸地也已經不見。
他的丹田海內如今隻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像一片混沌一般。
什麽也看不清,什麽也看不見。
冬落突然有些煩躁了起了來,他很想把這片混沌撕破。可是任由他如何動手,這混沌卻一點動靜也沒有。
冬落隻好做罷,開始向著混沌中霧氣洶湧的最膨拜的地方飛起。
混沌中央,一個金黃色的圈內,一朵紅蓮,一片雪花,在不停的碰撞著,虛空炸散,黑洞隱現,暴裂無聲。
當紅蓮將雪花撞飛的時候,整個混沌中溫度猛然上升,水霧四散,將金黃色的圈猛的撐開,越撐越大,越撐越大,直至最後原先是一條大江大河般寬敞的邊界,被撐到隻剩下一根發絲般粗細。
冬落站在金黃色的圈子外,哪怕現在的他是魂體狀態,他也不由的倒吸了一口涼氣,隻感覺腹部快要炸開了一般。
紅蓮攜無盡火焰,雪花卷漫天風雪一次次的碰撞在一起,
當雪花將紅蓮撞飛的時候,混沌之中溫度驟降,整個混沌瞬間便被凝結成冰,就連冬落的魂體也被冰封住一動不能動。
原先已經膨脹到無邊無際的金黃色的圈極速的收縮,連帶著發絲一般粗細的金黃色的絲線也在回縮,可是在回縮之後,非但沒有變粗,反而越縮越細。
雖說冬落的魂體被凍住了,但是他的思維還有他的痛覺並沒有。
無論是金黃色的圈膨脹還是收縮,他都能感受到一股錐心刺骨的疼,痛徹心扉。
冬落原先潔白如玉的魂體,臉色突然泛起了絲絲潮後,“熱脹冷縮,還真是燈下黑啊!我怎麽會忘了你們兩個王八蛋,一個不光是水的極致,還是冷的極致,一個不光是火的極致,還是熱的極致。”
哪怕是魂體,是思維,冬落都覺得斷斷續續的,“難怪我的直覺告訴我
這四個字很重要,因為這四個字關乎我的生死。”
之前在龍缸之時,冬落曾用熱脹冷縮這個方法製造氣囊,加熱空氣帶著他與洛樂飛離了龍缸,飛進了龍泉。
當時他在製造氣囊之時,也不知道是鬼使神差,還是福至心靈,他隻覺得這四個字很重要可是到底有多重要他不知道。
現在他知道了,這四個字重要到關乎他的生死。
可是他對於熱脹了,沒有辦法。對於冷縮了,也沒有辦法。
他隻能看著,什麽也做不了。
這還隻是水火之爭外放的一點氣息,便讓他在生死之間不知道徘徊了多少次。
他想若是沒有那一道金黃色的絲線圈著,他的身體可能在水與火第一次碰撞中,要麽爆體而亡,要麽收縮至死了。
哪怕他是伐髓境十層,凡人的極致也不行。
說死就要死,該死還得死。
雖說他不知道那條金黃色的絲線是什麽東西,又從哪兒來,又是怎樣到他丹田海的,但他知道那是關乎他身家性命的東西。
他可以看到那條金黃色的絲線越來越細,越來越稀薄,都快要看不見了。
終於,那道金黃色的絲線在又膨脹收縮了幾次之後,不堪重負,眨眼消失。
沒了金黃色的絲線約束的紅蓮與雪花,就像是被壓抑了許久的人,終於忍不住爆發了。
無盡的火焰,漫天的風雪,瞬間將混沌衝散,那些之前冬落還拿它們毫無辦法的混沌霧氣,在紅蓮業火前競是如比的不堪一擊。
哪怕被極致之冰冰凍住的冬落這魂體也感受了一股肚子快要炸裂的感覺,還有一股來自靈魂的拷問。
(本章完)